对王林斌这个海军学院不过读了一年书,如何指挥现场这么大一支队伍还不如一名陆军老兵的海军上尉来说,让他处置面前的局势,显然有些勉为其难。可他却是现场军衔最高的,而且是所有事情最后决断者,能想到布阵到沙丘上,居高临下防御,这已经很不错了。
三百多匹骆驼在骑手驾驭下,登上了一座略大的沙丘。虽然很慌乱,还是很快将骆驼围成一座圆不像圆,方不像方的多边形怪阵——袁伟原本想布成圆阵的,可那些阿拉伯人听说可能遭遇了敌人,一个个腿都软了,布成的阵也只能勉强凑合。骆驼在驮手吆喝下跪了下来,时间紧迫也没办法聚沙搞外墙,只能让骆驼的血肉之躯替他们抵挡子弹了。几匹骆驼携带的箱子被打开,里面露出一批乌黑锃亮的步枪,黄灿灿亮煌煌的子弹,还搬出三挺海军陆战队才有的一九一二式轻机枪,一门六零迫击炮。步枪和子弹很快分发给除骑兵之外的人员,连穆罕默德也分了一杆步枪,三十发子弹。过来的人毕竟太多,如果是敌人,靠不到四十人的骑兵想要拦阻住他们显然不现实,这些人虽然不懂得打仗,放放枪壮壮声势还是可以做到的,至于效果能有多大,这也只有上帝和先知才知道。骑兵排战士从骆驼上跳了下来,现在固守这里也用不着体现骑兵速度上优势,三挺机枪和一门迫击炮分给了他们,希望能靠他们将可能出现的敌人击溃。如果敌人在见到王林斌这支规模不大队伍却拥有猛烈的火力后知难而退,这自然是上上大吉。
王林斌跳下骆驼,抽出随身携带驳壳枪,打开枪机疾走几步走到外面,伸长了脖子望着西北方。滚滚烟尘遮天蔽日,看架势人数应该不止几百人,王林斌的手心里都是汗水,觉得沉重的驳壳枪快要握不住了。扫了眼周围,除了骑兵排战士显得很沉稳,身边这些赶鸭子上架半道出家的“士兵”和自己一样,自己的皮肤在东非晒成了黑人,脸色就是再差,也不会突然变成了小白脸,这些人却不能和自己相提并论,于是周围人那一张张脸不是雪白就是蜡黄,反正没一个正常的。
在里面,骆驼携带的那些物资已经卸了下来,一个个箱子垒得老高。这些箱子里都装着送给侯赛因礼物,要真得是敌人,看来这些全成了土耳其手下孝敬自己主子的礼品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王林斌暗自揣测真要敌人势大,略微抵挡一下,自己还是缴械投降比较好。反正队伍里带着这些东西是送人的,至于送给侯赛因还是穆罕默德五世也没那么大区别。而爹妈给自己的性命只有一条,自己不是孙悟空,金刚石做的脑袋任凭什么东西也砍不下来,要是这条性命交代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太不划算。当然,不抵抗也是不行的,万一战争结束,离开战俘营回到国内,给人告一状说是自己看到敌人就投降,军方就是不追究,背后的骂名他可承受不起。
“小郑怎么还没回来?”看着黄龙越来越清晰,而侦察过来的那些人到底是谁的郑伟龙和其他两名骑兵还没回来,王林斌心里越来越浮躁,他恨不得扯着嗓子好好发泄一下自己心中恐惧。
袁伟手指着远方高兴地喊了起来:“来了,来了!上尉您看!那边出来的不是小郑他们吗……咦?怎么后面还跟着人?”在西边,无遮无挡的太阳照射下,奔过来三匹骆驼,而他们后面一小队骆驼骑兵从沙丘后拐了出来。跟在最前面三匹骆驼后面笔直朝王林斌他们站着的地方赶来。
“上士,你的手下不会叛变投敌了吧?现在带了敌人来对付我们?……我看他们很不可靠!对,一定是叛变了,当了可耻的叛徒!”
王林斌这话一出口,马上招惹了身边那些骑兵排战士横眉怒眼。袁伟脸涨得通红,双手紧握,要不是王林斌官据上尉,他拳头就要挥过去了。强忍着怒气,袁伟愠道:“上尉……这可不能开玩笑!这些人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敢打赌他们宁可战死也不会当什么叛徒!上尉一定过虑了。”
“过虑了吗?希望如此,不然我们大家可都危险了。”王林斌嘴里意思还有些不相信袁伟所说的,袁伟干脆给他来了个听而不闻。王林斌没反应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很伤人心。不过这也难怪,从小王林斌在家里就惟我独尊,家里任凭谁都必须按照他所说的话去做,没什么人敢于违背他。上学后,他读书的学校,父亲都是校董事会会长,看在钱的份上,校方也不敢得罪这个财神爷公子。报考军校时,虽然王磊为了不听话的儿子头一回打了他,可最后还是无可奈何让他报考军校,并且在军校录取后,没有再做梗。所以到现在王林斌也管不住他那张嘴。部队军纪森严,在上级那边,他还能顾忌一下,现在这里就他最高,王林斌老毛病又犯了。实际上真要是敌人,郑伟龙不管是否投降他们,王林斌运气都不会好到什么地方去,他说的这些话只能是废话。
清脆的咔哒声响起,王林斌身边趴在地上操纵轻机枪的战士打开了保险,将枪托顶在肩部,歪着头闭起左眼瞄准冲过来的骑兵,手指轻轻放在扳机上。副射手手持弹匣半屈膝跪在机枪边,机匣正上方三十发弯弹匣已经装好,只要王林斌喊一声“打”,轻机枪马上会发出欢快的奏鸣曲。
“打开保险,准备射击!……只要证明是敌人,坚决予以打击!”
王林斌身边穆罕默德连忙将他说的话用阿拉伯语翻译一遍,话音刚落,身后响起杂乱的哗啦哗啦声,那些原本只是赶骆驼的阿拉伯人学着下了骆驼的骑兵样子,手忙脚乱拉开了枪栓,半弯着腰将步枪举起来瞄准过来的骆驼队伍,只是他们步枪枪口在不停摇动着。
“砰!”地一声,在王林斌后面响起一声枪响,子弹携带尖厉的啸音从王林斌耳边飞过,将他吓了一大跳。接着噼噼啪啪,沙丘上响起一阵乱枪,那些阿拉伯人听到枪声,以为可以开枪了,纷纷扣动扳机,将枪膛中待发子弹打了出去。一发发子弹要么飞上天空,不知所踪,要么打的沙丘下黄沙腾起一点点沙尘,每一发子弹都与过来的那些骑兵离了十万八千里。
王林斌吓了一跳,他没想明白自己还没下令开火,怎么那些人就先打起来了?“停下,停下!……别打了!”王林斌气急败坏地转过身,挥舞手臂大声喊着。穆罕默德刚才也打了一发子弹,正准备拉下枪栓继续扣动扳机,听王林斌焦急地连声喊着,这才想起刚才王林斌并没有下令开枪,自己完全是神经过敏,下意识开了枪,于是又用阿拉伯语将王林斌喊的那些话重复了一遍。随着穆罕默德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高声叫着,枪声稀落下来。“我还没下命令呢,谁让你们开枪的?!”看着面前一脸懵懂的阿拉伯人,王林斌脸都气歪了。刚才不知谁打的一发子弹贴着自己发梢飞了过去,要是低一点儿,王林斌也用不着再说话了,差点成了烈士的王林斌不能不生气。
穆罕默德毕竟是翻译,其他人听不懂王林斌所说的话,他听的懂,见王林斌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想起自己没听“大人”命令就开枪,脸红了起来,唯唯诺诺说道:“大人,他们可能见到下面那些人惊慌过度才开了枪。这个……能将他们赶得远远的,是大家共同的心愿。”
王林斌没好气地瞪了眼一脸讨好的穆罕默德,却有些无可奈何,他们这些人不是军人,不懂得服从命令,而且这些没什么知识的文盲也听不懂中国话,自己说什么必须要通过翻译才能和他们沟通,沟通有误在所难免,王林斌强烈地感到自己有必要好好学习一下阿拉伯语,不然这个联络员总当的有些别别扭扭。方才阿拉伯人没有命令就乱开枪,现在也查不出是谁差点杀了自己。要是自己会说阿拉伯语,事先用他们熟悉的语言好好交代下去,相信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不理脸红的阿拉伯人,王林斌有些钦佩地看着或卧或跪的骑兵排战士,刚才局面如此混乱,这些战士却如同石雕的塑像,动也不动一下。一滴滴汗水从战士们脸颊旁滑落,他们却没伸出手擦拭一把。“这才是真正的军人呢!”王林斌心中不由感慨道。
站在王林斌身边的袁伟走上前问道:“上尉,是否我带两个人下去接应一下小郑他们?”
“这个……”王林斌看着越来越近的骑兵,心里十分矛盾,如果是敌人,袁伟带两人下去接应搞不好就丢给敌人了,那样这里本来实力就很脆弱的防线更显得单薄。“小心谨慎点,万一不行,你们先马上撤回来,保存自己才能更多的消灭敌人。至于小郑,只要我们这里能坚守住,相信总有办法的。”王林斌拍了拍比自己年龄还大的袁伟,如同大人般郑重交代道。
“是!我理会得。”袁伟答应一声转身去找自己手下了。
看着强做镇定的王林斌,黎少尉不由有些改变对这个如同乘座飞机爬上去的王上尉看法。不满二十岁的王上尉在如此紧张形势下虽然开始有些慌乱,不过很快就稳定下来,甚至还能分辨出那些重要,那些应该舍弃,这真是难得可贵。要知道,这个上尉是海军军校毕业的,在走这趟路之前,他还从未有过陆战经历,黎少尉原本以为这个王上尉看到这么大声势会吓的尿裤子呢。
黎少尉能有这种想法,完全是陆军一贯看不起海军流传下来的传统观念。海军嘲笑陆军是旱鸭子,而陆军回敬海军,说他们是水鸭子——鸳鸯。除了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其他能耐一点儿也没有。让陆军瞧不起海军的,还有海军官兵总吹自己打起仗来有多勇猛,可陆军觉得如果海军能像陆军一样用血肉之躯顶着敌人猛烈炮火,密集弹雨前进,陆军觉得这样自己还能佩服一下,海军官兵藏在厚厚的装甲后面作战还叫苦,身上军服穿着如同大白鹅,典型一副花花公子样子。
一路上王林斌的表现让黎少尉觉得这根本是一个被人宠坏的孩子,刚才遇到突发事件,这个公子哥又显得惊慌失措,让黎少尉更瞧不起他。不过真的下了决定,王林斌敢于提着手枪跑到前面,现在语气也没那么慌乱,这就有些不简单了。不过说不定这个花花公子正因为不懂得战争,才能这么快稳定下来,不是有人说“无知者无畏”吗?这也难说的紧。
袁伟带了人还没下,王林斌从皮套中取出望远镜,平举到眼前,不停微调焦距。郑伟龙和跟他一起的两名骑兵在望远镜里已经很清晰了,可以模糊看出骑在骆驼上人的面孔。王林斌看了一会儿,扭头将望远镜递给问骑兵排黎宁排长:“少尉,他们是否在向我们摇手?不会是招手吧?好象还喊着什么……少尉你听的清楚吗?”
黎宁谢绝了王林斌递过来的望远镜——他自己也有。看了一会儿,见望远镜中三名骑兵手臂摇晃着,分不请是没事情招手,还是情况紧急摇手,张着嘴好象喊着什么,支起耳朵,努力聆听传来的是什么内容,可在急促的骆驼蹄与驼铃声中,传来的声音显得隐隐约约,听不清楚。
黎宁能够分辨的是跟在自己骑兵后面的那些人身上穿着一席长袍,不象是土耳其骑兵,放下望远镜对王林斌犹豫地说道:“这个……好象跟在他们后面那些人没什么敌意。”
“是吗?”王林斌自己也觉得理当如此,不然小郑他们应该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