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段距离,周围的树木杉树越来越少,粗壮的松树渐渐多了起来。有些松树上还钉了木片,写名是第几号保存的古松。众多古松让头一回登庐山的杜申利赞叹不已。在树林中转了几个弯,前面传来铮淙流水声,原本已经十分清新的空气仿佛又夹杂了一丝清凉的水汽。
转个弯,眼前豁然开朗,一条浅浅溪水从面前淌过,溪流湍急,溅起的水花仿佛晶莹透明的玉珠。一座石桥横跨溪流两岸,对岸是高大的黄泥墙,中午阳光洒在墙头琉璃瓦,亮煌煌一片。溪是贯道溪,桥名贯道桥,围墙所围的就是白鹿洞书院。
一行人漫步过了贯道桥,饶有兴致进了白鹿洞书院,进了朱红色大门,杜申利大失所望,眼前不过一排低矮的茅屋,说起来还不如他在空军黄山疗养院住的房子好。
“走了这么多路,就看这排房子?”原本以为这里有什么特别好看的山洞,极为壮观的山峰,可说是白鹿洞,洞在哪里他并没有看到,至于山峰,有倒是有,西北的五老峰就在眼前,可要看五老峰也用不着走这么远,杜申利失望之情显露无疑。如不是面前站着的是自己搭档的长辈,按照杜申利的脾气,他马上会扭头就走。
“小杜啊,你可不要瞧不起这里,此处可是咱们国家极为有名地方!无数有志之士欲长住此处。”张义朝看出了杜申利大失所望,捋着须髯摇头轻笑道。
“愿闻其详,还请老丈介绍。”杜申利的眼光打量一圈周围,见没什么好看的,随口敷衍道。
“此处既是白鹿洞书院,据传唐李勃隐居读书于此,蓄一白鹿自娱,人称白鹿先生。后李勃任江州刺史,于此处建台榭,遂以白鹿名洞。南唐时,此地建一学馆,称之为庐山国学,以李善道为洞主,置田聚徒。宋初庐山国学更名为白鹿洞书院,与睢阳、石鼓、岳麓并称四大书院。说起你等所读大学,祖宗皆在于此。南宋之时,朱子重建书院,明定学规,并讲学其中。”
“朱子?朱子是谁?”杜申利不解问道。
张浩天连忙拽了拽杜申利衣角,低声责怪道:“别卖傻了,朱子就是程朱理学中的朱,朱熹!”
“啊?!是他?”杜申利恍然明白过来,脸一时有些微红,倒是张义朝并不觉得杜申利的反应有什么离奇之处,只是摇头叹息而已。
也不能怪杜申利不明白朱子既是朱熹,自从建国后,在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口号下,先秦各种学说在中国大地重新兴起——理学除外。为了强盛国家,必然需要大力发展工商,要鼓励大家打破传统,破除各种等级制度。而儒家思想,尤其是理学强调贵农轻商,至于“物物有个分别,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根本是鼓吹等级制度永远存在,这种思想不清楚,发展工商不过是空话而已。为此理学所强调的存天理去人欲受到了大力批判,在取消科举后,学校早已不教什么朱子修订的四书五经,理学渐渐式微,几十年后,也只有张义朝这样跨越时代的老夫子还懂得“格物穷理,有一物便有一理,穷得到后,遇事触物,皆撞着这道理,事君便与忠,事亲便与孝,……无往而不见这个道理”了。作为学校校长,张义朝虽然在学生面前很了不起,可他还是不能与政府相违抗,一肚子的之乎者也只能付与秋风明月,今日见杜申利听到朱子,居然不知如此伟大人物,失望是必然的。理学命运如此,朱熹讲学之地白鹿洞书院命运自然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虽然没有拆了它,可简陋潦草,显得破败不堪是肯定了。对儒家人物杜申利还是知道一二的,孔子、孟子、朱熹在历史课本里都有,他了解最多的自然是孔子,而非朱熹,如果张义朝说此处乃孔子重建书院之处,杜申利马上就可以明白,孔子者,名孔丘,孔老二是也。
杜申利再次打量一下自己所在的这个“伟大的”四大书院中白鹿书院,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里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说白了,这里也不过相当于他家乡农村小学教堂而已。“这个……这里没有什么台榭啊?哪个李什么刺史建的台榭不知在什么地方?”
张义朝叹息一声。“千余年了,那些台榭早不符存在哉。”见杜申利兴趣不在这里,张义朝想起一个好笑之处道:“说起白鹿洞书院,此处倒真有一个白鹿山洞,不过乃笑话而已。走,我等过去看看吧。”
“哦?请老丈说说什么笑话?”
“白鹿洞本无洞,明正德年间,南康守王溱开后山作洞,知府何濬凿石鹿置于洞中,望文生义,岂不笑话?”
杜申利干笑两声,脚底倒是加快了速度。对他而言,看看人工雕凿的石鹿,比听张义朝讲古要有趣多了。石洞和杜申利想象的一样,里面除了一头难看之极的石鹿外,什么可以看的也没有,这次听张浩天爷爷建议,到石鹿洞来算是完全失策,人家还说走马观花,杜申利连花也没得看。
“请问……您是空军英雄杜申利中尉吗?”
杜申利正低头暗叹自己听张义朝话听错了,前面传来女孩悦耳得声音,不用怀疑,说话得女孩肯定是对自己说的,本来这里就偏僻,自己和张浩天出来都穿了军服,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到自己肩章比张浩天多了一个金豆豆。杜申利抬头一看,心里怦然心动,在杜申利面前站着一位短发妩媚的少女。苗条的身材,红红的脸蛋,一双大大的丹凤眼,正是杜申利喜欢的类型。
杜申利尽量将话说的柔和些,只是嗓子有些不大配合。“我是杜申利,您是……”
少女嫣然一笑。“您好,我是浔阳早报记者吴伶俐,不知杜中尉有没有时间接受我们的访问?”
“有时间,自然有时间!”杜申利连忙点头,急急给了吴伶俐肯定的答复。
张浩天在他身后悄悄拽了拽杜申利衣角,为了怕麻烦,俩人在归国运输舰上已经说好不接受任何记者的访问了,见杜申利失魂落魄,看到女孩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张浩天只能提醒一下他。
被张浩天拽了衣角,杜申利清醒过来,这才注意道面前站着的女孩子一手拿着一个记事本,一手拿着一支钢笔,失声问道:“啊?!采访我?”
“是啊……自然是采访杜英雄了。听说其他记者想要采访您,都被杜英雄给拒绝了,想不到我今天运气居然这么好,杜英雄一点也不像他们说的那么不可接触。”吴伶俐脸上笑的十分灿烂。
见面前女孩冲着自己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再给人家连着叫了几声“杜英雄”,杜申利又有种飘飘欲仙感觉,刚刚想要说出口的拒绝早已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杜申利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后脑勺,嘿嘿傻笑几声。“这个……我很难接触吗?我咋没感觉到呢?可能是前两天太累了,人有些懒,什么也不想干,这才给人家留下这么个印象,实际上我很喜欢和人打交道的。”
面对无可救药的杜申利,张浩天连翻白眼的心思都没有了。记者是那么好招惹的?今天杜申利接受了《浔阳早报》采访,明天空战英雄到浔阳的新闻就会铺天盖地,那些寻找新闻线索的记者还不跟一堆苍蝇一样,马上聚集在自己家周围,嗡嗡叫着赶都赶不走?可怜他们原本还想静悄悄在国内住几天马上就回前线,现在这个愿望完全成了泡影,而罪魁祸首就是见到年轻女孩失去判断力的杜申利!对女孩子拥有很大兴趣的杜申利,张浩天算是一点辙也没了。
“是这样?难怪我听他们说杜英雄一副爱搭理不搭理的,原来是杜英雄还没有休息好。”
杜申利打蛇随棍上,狠狠点了点头,咧着嘴笑了。“没错!前两天自然还没休息好。刚从战火纷飞的战场下来,人还没调整过来,整天光想着睡觉了,接受采访的兴趣自然也不会有。”
吴伶俐将记事本打开,翻到空白处望着杜申利笑道:“那么……现在呢?”
杜申利的笑容让身边的张浩天怎么看怎么觉得毛骨悚然。“现在?现在已经完全好了!我现在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拥有无穷的精力!”
张浩天实在不能忍受杜申利在女孩子面前无脑并且显得让他恶心的表现了。拍了拍杜申利肩膀,轻声道:“中尉,你在这里接受采访,我们到其他地方先逛逛去。”
杜申利很不情愿转头冲张浩天点头道:“好的,没关系,你们先四处走走好了,等会儿我再找你们去。伯父、老丈,我们等会儿再见吧。”
吴伶俐这时仿佛刚注意到张浩天,笑着朝张浩天伸出手。“这位是空军张少尉吧?您好……”
张浩天见吴伶俐要连自己也采访进去了,而面朝自己的杜申利听到吴记者提到自己,脸色有些不正常,连忙打断了吴伶俐,手也不握,倒退两步。“我是张少尉,不过我可不是什么英雄,真正的空军英雄就是你面前的这位杜申利中尉,我看您还是不用采访我了。……杜申利,等下我们大门口见面!”说着张浩天连忙拉着自己爷爷和父亲逃一样,溜了过去。
走了一段距离,在身后传来被他抛弃的俩人笑声,杜申利的笑声显得很爽朗,而吴记者就让张浩天听着感觉做作了许多。不知为何,他不喜欢这个女孩子,张浩天总觉得这个女孩长得实在一般,不是张浩天所喜欢长发飘飘类型,而且吴记者脸上还挂着职业的微笑,让张浩天总觉得无法琢磨,这样的女孩还是少招惹为妙。三人在书院中慢慢踱着步,看着有段历史的白鹿洞书院里面破败的屋舍,走了一段,见身后的杜申利听不到他们说话了,张耀东皱着眉头道:“浩天,这位杜中尉怎么显得很不老练?就我看,他还跟个孩子一样。”
张浩天微笑着扭头看了眼杜申利他们所在的位置,屋舍隔开视线,什么也看不到。正常说话声,那边也不可能听到了——现在除了杜申利偶尔夸张的大笑声,张浩天就没听到这个女记者采访他都问了什么事情,而杜申利是如何回答的。“爸,我们中尉年龄不过才二十,在您眼里自然是小孩了。不过别看中尉贪玩,到了天空,他可绝对是蓝天之子,他的飞行动作让人叹为观止,是真正主宰蓝天的主人,不然他也不会成为我们空军第一个击落敌人飞机的飞行员了。”
背着手刚才一直没说话的张义朝淡淡道:“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耀东,看人凭感觉是靠不住的。你眼中之杜中尉,顽童一个;而我眼中,却充满赤子之心。此乃真英雄也。”
“是极,爸您说的没错。”张耀东尴尬地附和道。作为孝子的他虽然贵为市议员,可在父亲面前,张耀东总觉得自己在父亲眼中是还没长大的孩子,需要经常教导一番。不过他看张浩天也总觉得浩天还是小孩子,这也很难责怪他,谁叫他是张浩天父亲?张耀东见周围就自己三人,低声责怪道:“你们在美索不达米亚怎么样?昨天听杜中尉说你被敌人击落过,我这心就紧张的差点蹦了出来。唉,给家里写信为何不说一下?空中是不是很危险?”
张浩天还未回答,张义朝已经哧然道:“空中自然危险,当名军人嘛,只要参加战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你若是陆军,敌人的炮弹、枪子、刺刀会对准你。若是海军,狂风巨浪,敌人军舰守侯着你。空军,等候你的自然是事故与被敌人击落的厄运。想要安全,只能不参加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