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少华找了块看起来还算平整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去,没好气地说道:“我还真以为你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呢!至于脏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啦!看看部队,行武出身的,哪个嘴里不是三句话必定会有一句带个脏字的?要改,可就难喽!”说着冯少华就那么四仰八叉,一点也不顾及形象问题,躺在地上。
程明海坐在冯少华身边,看着闭上眼睛,享受黄昏微曛日光浴的冯少华,笑了笑问道:“怎么?看你垂头丧气样,是不是给郝将军狠狠剋了一顿?”
“别提了!”冯少华一骨碌从地上坐了起来,咬牙切齿,好象杀父凶手就在他眼前:“什么郝将军?呸!仗势欺人的小人!他不过肩膀上一颗星星,我是三颗金豆,大家都是旅长,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教训起老子来了!老子一不开心,带着装甲旅拍拍屁股走人,让他陆战旅能去好了。”
程明海不以为然笑了笑:“他是少将嘛,少将训一个上校,再正常也不过了。在陆军,不要说将军,哪怕同级,只要他暂时管你,你也要像孙子一样听人训。”
“陆军是陆军,不是我们海军!陆军要当孙子,我们海军可都是绅士。”
程明海悠然道:“有张口骂人的绅士吗?”
冯少华张口结舌,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我说程顾问,你是中校顾问,我可是上校旅长啊,按照陆军规定,你这中校不该如此挑衅上校权威吧?”
程明海一点也不紧张,还是一贯淡然表情看着冯少华说道:“冯旅长要是愿意,从现在开始,我会对上校保持足够的‘尊敬’。”
冯少华哑然无语,挥了挥手嘴里吐出句极为不文雅粗话,沮丧地说道:“老小子怎么就不会顺我意思说两句好话?算了,怕了你的‘尊敬’,还是一切照旧好了。”
程明海笑笑,对冯少华的口头禅他已经习以为常,知道这个虽然上过军校,却整天和战士们凑到一起,摸爬滚打,早已没有书生气息的军人,已经成了彻底的武夫,你要跟他计较这些,比对牛弹琴好不到那里去,还不如装做没听到。
“说说看,郝将军是怎么训人的,我们也好见先进就学嘛。”
“有什么好学的?无非是打官腔而已,别以为我不知道,明海兄还在陆军时,美索不达米亚那几个月听的官腔,比我这辈子听的还要多,学这个?你可以当我祖师了。”
程明海默然不语,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虽然陆军整他,程明海没有像个饱受委屈的小媳妇到处诉苦,陆战队的弟兄也没在他面前提起,可这事情大家都知道,只是不好意思说而已。
“明天进攻有什么打算?”
冯少华长出一口气,望着西边落下去的夕阳,有些紧张,却又有放下块石头的轻松:“成了,郝旅长同意明天进攻由我们装甲旅打前站,当然,是我们装甲兵‘配合’他的一个陆战营发起第一波进攻。至于担任第一波进攻部队指挥的,就由本上校来担任。再怎么说,我也是个旅长嘛,一个旅长还指挥不了一个陆战营?咄咄怪事!”
“老冯,话不能这么说。”程明海脸上显露出一丝忧郁:“刚才你走的时候,我没想起来,事后想起来,你却已经走了。从白天阿里米亚岛登陆来看,大家虽然都属于陆战队,可部队指挥上远没有达到默契配合地步。强行登陆海滩与港口卸船有着本质差异,要是不解决协同问题,这场战斗很可能发展成一场真正的灾难!陆军在这方面已经吃过大亏,我不希望海军也吃亏。”
冯少华摘下军帽,挠了挠后脑勺:“我知道,所以我才提议由我全权指挥第一波登陆部队。”
“没那么简单,陆战队个个都是人精,单兵作战能力极强,在战术上小范围内配合也十分默契,加之武器装备精良,可以说,这是一支兵是精兵,将是强将的部队。”冯少华听程明海表扬陆战队,脸上露出洋洋自得表情,不过他要装谦虚,还摆着手说是程明海客气,哪知道程明海没说陆战队两句好话,口气一转,又开始数落起陆战队了:“正因为陆战队个个都是十里挑一,甚至百里挑一,从几百万军队中选拔出来的尖子,是军中骄子,是人才。什么是人才?有特长之人才叫人才,有了一方面特长,这人也就和常人不大一样,至少脾气看涨了。在指挥方面,本部队长官指挥还好说,你一个外系统首长指挥他们,他们肯听吗?”
冯少华明白程明海说的意思,陆战队单独挑出任何一支部队来,那都是个顶个的英雄,各个都是好汉,可要是两支没什么关系的部队——装甲旅虽然也属于陆战队,可装甲旅太特殊,他属于精英里面的精英部队,平常和其他部队协同演习很少,装甲旅以为老子天下第一,其他部队何尝不认为装甲旅是绣花枕头?——凑到一起,这问题就麻烦了。好比俩个倔强老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你听谁的?或者说,参加滑铁卢战役的英军让伟大的纳尔逊勋爵来指挥,而指挥特拉法尔加海战的统帅是威灵顿公爵,后果会是什么样?恐怕拿破仑做梦也会笑的。
现在罗得岛这里情况就有些相似,堂堂少将旅长,郝洁又是横眉毛又是瞪眼睛,就差用枪打了,中型战车连照样不听他的,谁叫郝洁是陆战旅而不是海军陆战队装甲旅旅长?话又说回来了,就算用枪打,那些战车兵同样不会听他的,子弹能打穿战车装甲?又不是大炮,小小子弹有什么能力给装甲上穿几个窟窿?连一个登陆战总指挥,军方高级将领中的少将都指挥不动小小一个战车连,他冯少华这个装甲旅的上校旅长,凭什么能指挥比战车连更大的陆战营?
“第一波登陆中,说是装甲旅唱主角,可是你我都知道,我们装甲旅现在能开动的只有三个战车连三十七辆战车,其中第一战车连拥有十四辆两栖轻型战车,一辆指挥战车,第二、第三战车连各拥有十辆貂II式中型战车,一辆指挥战车,集群总部连一辆指挥战车都没有,可以说是穷到姥姥家了。”
冯少华嘿嘿一笑:“明海兄,你也不比我文明多少啊。”
程明海瞪了眼比他军衔大的冯少华:“这还不都跟你学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旅长带头说脏话,还不允许下面人向你学习?……按照我军现状,在第一波进攻中,你这个装甲旅长只能指望十四辆海狸式两栖轻型战车,至于战斗力强悍的貂II式中型战车,这只能等到控制登陆场后才能通过驳船运输过来,而第一波陆战旅要投入一个营的兵力,就算不是满编营,少说也有两千左右吧?看起来人家一个营长统率的部下可是比你冯旅长多多了,你认为他们会那么心甘情愿服从你的指挥吗?”
“这些我都知道,明海兄说说看,你是怎么考虑的?”
“虚名算不得什么,为了胜利,该让还是得让。老冯你看这样是否可以,第一波登陆战车部队由我指挥,至于负责登陆的,就让陆战旅派人好了,我率领轻型战车配合他们作战,力争打开缺口,让大部队登上罗得岛。”
冯少华摇了摇头:“这还是算了,你是顾问,不是战车连连长,这种危险处境,还是由我的手下来完成吧。”
“怎么,你看不起人?”
冯少华坦然道:“不是我看不起明海兄,说实话,陆战队战车部队能顺利发展起来,这都离不开你明海兄,这些明摆着事情大家都知道。你要少根毫毛,上面肯定饶不了我。何况就我个人认为,作为旅长,我应该跟随冲在最前面的部队,决无躲在后面安全角落之可能,这个人,我丢不起,再说他郝旅长不是看不起我们装甲部队吗?我要让他看看,装甲旅才是真正的精锐之师,他那点陆战旅,在战车面前只能是这个!”说着冯少华竖起了小拇指。
程明海担忧地看着陆战队的装甲旅旅长冯少华上校,欲言又止,最后只能轻叹一声。
程明海突然发现,连续的战斗胜利,让这位装甲部队首长对自己的信心极度膨胀起来,他不再是以前那个凡事总要虚心向自己讨教的中校集群司令员了,而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勇猛战将——相信他是如此认识自己的。
一句话,现在程明海在装甲旅中地位十分尴尬,他觉得装甲旅还有很多不足之处,而人家却认为他们什么都知道,根本用不着顾问了。让他留在这里,不过是看程明海没地方去,大发慈悲收留他。客气是客气,程明海要的不是客气,而是将自己思想有个试验的场所。现在?程明海突然有种“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的凄凉感。
太阳落下,黑夜降临大地。远处传来隆隆炮声,当炮声响起前,罗得岛方向的天空总要闪亮一下。这是远征军地中海舰队战列舰与巡洋舰用各种口径炮弹,对罗得岛上目标进行射击,不过声音并不连贯,有时五分钟内会接连响起一、二十声,当重炮炮弹落下去是,连阿里米亚岛上也能感受到微微的颤抖。有时又半个多钟头,没有一发炮弹落在罗得岛上,寂静的能让人有种身处无边地狱的感觉。习惯了枪炮声,猛一寂静,人们很难适应。程明海他们还好,不管如何,这是中国人的军舰在炮轰敌人阵地,罗得岛上意大利人感受就不一样了,他们不知道外面的敌人什么时候开炮,也不知道下一发炮弹会落在什么地方,只能时刻提心吊胆,祈祷黑夜尽快过去。
夜里程明海睡不着觉爬了起来。山顶通信部队正在架设无线电通信器材,高大的天线已经竖起,当探照灯照到山顶时,天线就仿佛一根棕榈树挺立在山头。程明海耳边全是接收器里传来的吱吱啸鸣声。走到城堡残桓最高点,眺望着下面。一艘艘运输舰正朝南边临时搭建起来的码头靠泊过去,柴油发电机轰鸣声中,码头上***通明,士兵、大炮、弹药、运输车、起卸器材、通信器材、野战医院从运输舰上卸下来,就秩序看,比白天乱哄哄的沙滩有序多了。可人声还是那么鼎沸,加上汽笛声声长鸣,好象惟恐罗得岛上意大利人不知道这里正有一支大部队登陆,而阿里米亚岛就是远征军的出发阵地。
海面上一艘艘驱逐舰围绕着几艘庞然大物不停地转悠着,每艘军舰都将探照灯打开,在海面上来回扫动,看那架势,别说同盟国的军舰过来偷袭,哪怕一只海龟想要靠近军舰,那也必须而且肯定会接受检查。当军舰侧舷红光一闪,硝烟将军舰遮掩,一道白光拖着长长的尾巴向罗得岛方向划去,飞快拥抱罗得岛,岛上桔红色的火光一闪,又陷入黑暗中,只有半山腰几处被炮火炸燃的树木,燃起点点星火,让人能看出股股烟尘正从罗得岛升起。几秒钟过后,隆隆闷雷声从那边传来。
架子拉的十足,程明海心中的忧虑更加深厚。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敌人,远征军将在天亮后对罗得岛发起总攻,到时候敌人必然提高警惕,严防远征军登陆。历史证明,靠炮火是不能解决战斗的。强攻修筑了好几年的坚固阵地,就算能取得胜利,部队的伤亡必然不会太小,程明海不由怀疑,这个计划到底是哪个白痴制订出来的。
第三十八章 小试征西(二)
地中海深蓝的海水上辅以深蓝的天,水上遍起波澜,近水的云块上呈出红色的线条,太阳躲进西方薄云中,血红血红,印得西方的海水仿佛血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