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人?……快把我放下来!”
倒吊在半空中的徐永晋有气无力地哼哼着,他的手脚全被缠住,无法取出插在伞兵靴里的伞兵刀,要是没有人帮忙,靠他自己的能力,无法离开这该死的油橄榄树。徐永晋感到自己快要窒息,各种各样的彩色雪花在眼前飞舞时,下面传来跑步声。
“这位兄弟,你怎么吊在这里?”底下有人放肆地笑了起来。
“放我下去,该死的伞绳缠住我了。”徐永晋话还没说完,晃动的伞绳转了半圈,让他可以看到下面站着的人,一看原来是自己伞兵团军士,没在军官们面前丢脸,这让徐永晋好受不少:“中士……帮我把伞绳割开。”
脸上涂了油彩的中士在徐永晋转个半圈时,看到了徐永晋衣服上的肩章,任他怎么想,他也没料到悬挂在面前的,居然是他的中校团长!
中士张大了嘴,半天合不起来:“团长?您怎么挂在这里?”
“少废话,快割绳子!”
“是,团长!”中士急忙爬上树,割开束缚住徐永晋的绳子,让徐永晋先不再倒悬,然后将伞衣与下面的徐永晋之间绳索割断,徐永晋狼狈摔在了地上。
在从树上跳下来的中士帮助下,徐永晋解开束缚在身上的那些绳子,慢慢站了起来,踮着脚跳了两下,运气还算不错,倒吊在树上时,感觉散了架的骨头,现在虽然很痛,却都还在原来的位置上,并且没有断裂。至于身上,划开的口子不少,脸上、手臂上、腿上到处都在流着血,不过那些口子都不深,只是有些火辣辣的疼。对以美为荣的宋玉那种人来说,这些伤口自然破了相,属于天要塌下来的大事。可对于一名军人来说,这些却连轻伤都算不上。
吊在树上时,徐永晋一个劲痛斥工人将伞绳做的太结实,现在下来了,他又将所有的诅咒都送给了这片算不上很大的油橄榄树林。要让这片“该死的油橄榄一把火烧了“。这话也就说说而已,真要烧了这些树,他可承担不起那份责任。
“你是哪个连的,中士?”
中士急忙站直了身子,大声道:“报告团长,一营一连二排二班班长中士李海保向您报到。”
徐永晋低着头,看着自己正在活动着的脚踝,随口说道:“李海保?这个是中国名字吧?你的本来姓名叫什么?”
中士脸上虽然涂了油彩,可他那高挺的鼻梁,浅黑的肤色,卷曲的头发,蓝色的眼珠,这些都说明他不是东方人,连混血儿也谈不上,作为其他国家移民到中国的这些人,他们虽然加入了中国国籍,很多人都取了很有中国特色的名字,可他们原来的名字还在使用,譬如徐永晋的同学迪迪。
“海因里希…保罗…拉瓦利耶。”
“德裔?”
“不,法裔。”中士纠正道:“我的祖先是新教徒,路易十四时,法国在1685年颁布了《枫丹白露敕令》,撤销了《南特敕令》,按照新的敕令,要彻底清除国内的新教徒,那时候我的祖先离开法国,流亡德国。”
中士将自己的身世大致向徐永晋做了说明,现在德国人是敌人,德裔在中国国内的日子可不大好受,军队里虽然没那么严重种族歧视,可这种歧视多多少少总是存在一些,就算别人不说,德裔战士自己也会觉得不舒服。按照拉瓦利耶中士所言,他的祖先离开法国后加入了拿骚的国籍,后来随着德国统一,又变成了德国国籍,在他父亲辈时,中国的外籍军团在海外招收合适兵员,当时世界上中国外籍军团的待遇相当好,普法战争后,法裔德国人在德国又受到不少歧视,于是在这背景下,他的父亲带着他的母亲和幼小的他,离开了德国,乘船到了中国,全家加入中国国籍。
“哦,那么我该叫你拉瓦利耶了。”
李海保耸了耸肩:“不,团长还是叫我小李好了。我喜欢我这个中国名字。”
“小李,好样的。感谢你把我从这该死的树上救下来。我要亲自在全团面前授与你奖章。”
李海保撇了撇嘴:“全团面前?不,团长,还是免了吧,那些军官要是知道是我救了你,他们会吊死我的!”
徐永晋愕然看着不以为然的李海保,想想自从自己到伞兵团后,军官们和自己之前在感情交流上,一直存在着巨大的鸿沟,他们不敢拿自己怎么样,不过对个小小的中士,给他穿几双小鞋又算得了什么事情?徐永晋自己还是军士长的时候,当时的顶头上司王连长可是整的徐永晋一点脾气也没有。再想下李海保把自己救下树,自己当然应该感激人家,只是自己被倒吊在树上,要是传出去,可是很影响团长的威严。
“还是算了,再次向你表示感谢。”徐永晋主动伸出手,和李海保握了握手:“你父亲加入了外籍军团?”
“是的,在第一师第一旅服役。”李海保很为自己父亲感到骄傲。
“伞兵团不少人要么自己,要么父亲,都在外籍军团服役过。”徐永晋一边说着,一边找了根棍子,暂时当拐杖,脚踝的骨头虽然没断,不过从树上落地的时候,有些扭伤了筋。“那么你和你母亲呢?住在什么地方?”
“迪化,新疆天山那边。”
徐永晋点了点头,有些向往:“好地方,就是距离内地太远了点。怪不得我总觉得你说话舌头有些僵硬,既然是新疆就难怪了。你会法语吗?”
“会一些。”说着李海保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话。
“什么意思?”
李海保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
“是这样。”徐永晋的反应出乎李海保意料:“我不会说法语,不过我会说两句德语。哈里特,载特茨庇赫,施内列尔,施瓦依根。”
“团长您说的真好。”
“还像吗?”徐永晋淡淡一笑。
这些话是在总部时候听翻译学的。徐永晋见过那些翻译审讯德国俘虏,叫俘虏坐下时,翻译就会说“载特茨庇赫”,要求俘虏加快说话速度,他们会说“施内列尔”,不许俘虏说话时,他们又说“施瓦依根”。至于“哈里特”,是德语站住的意思。
“走吧,去看看弟兄们如何了。”
徐永晋摘下钢盔,从背包里找出伞兵贝雷帽戴在头上,拄着“拐棍”走出了小树林。天空一架架运输机还在不停兜着***,一次又一次飞越空降场,不过现在已经进入尾声,天空飘荡着的伞兵不多了,麦地里,那些落地的伞兵解脱伞具,收拢伞衣与伞绳——正式战斗伞降,当然用不着回收降落伞,可这是演习,用不着一切按照战斗来做,不然就显得太浪费了,虽然中国是经济强国,也经受不起军人如此浪费。
麦地里,一名军官冲着落在周围的伞兵高声喊着:“快!弟兄们快点!拣起武器,要把演习当成战争,为了你们的家园,战斗吧!为了你们的子孙后代,战斗吧!我们是伞兵,是天下第一兵!伞兵没有一颗心畏惧战斗,伞兵每一只手臂都强壮如钢,前进!向着阿勒萨尼,前进!”
“那是你们连长?”徐永晋举起木棍,指着正在鼓舞战士加快速度的军官。
李海保肯定回答:“是的,那是我们连长腾威上尉。”
“好样的,是个好连长。小伙子……归队吧。”徐永晋在李海保后背拍了一拍。
“前进!我是你们团长,大家跟随我前进!荣誉在向你们招手,光辉灿烂的时刻就在前面!”徐永晋一手拄着拐棍,一手举着手枪,从树丛里出来,挺胸对麦地里的战士们高喊。这也就是演习,如果是实战,落在敌后的话,这样大声喊叫,等于给敌人当靶子。“弟兄们,快点走吧,前面来的人已经烧了热腾腾可口饭菜,舒适的帐篷正在等着大家,先到者我将取消他今天夜里拉练!”
很显然,和荣誉比起来,热腾腾的饭菜和舒适的帐篷对战士们很有吸引力,至于先到者取消夜里拉练,这就更是充满了诱惑力。坐了太长时间飞机,人要颠散架了的战士们一听只要先到就能取消让他们厌恶的夜里拉练,一个个马上浑身充满了能量,精神抖擞地在麦地里跑了起来。
徐永晋看了眼一营一连腾连长,在徐永晋看来,那个腾连长吆喝了半天,好话坏话都说了不少,可浪费那么多口水,战士们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他的效果可以说是零。和上尉比起来,徐永晋这个中校团长就牛多了,很简单两句话,那些战士们全跑了起来。
当过战士的徐永晋很明白战士们想要什么。对战士来说,荣誉、正义,这些全是空话,只有吃的好,住的暖,才是实在的,如果不用夜里执勤,那更是要叩谢菩萨保佑。当战士的时候,徐永晋很厌恶夜里行动,可现在他当了团长,他就不得不为了部队战斗力考虑。伞兵团不比其他部队,这个团装备了太多轻武器,重火力支援几乎等于没有,这要大白天和敌人步兵顶牛,徐永晋实在不敢想象后果如何,于是只能加强夜战能力。可加强了夜间训练,不光士兵喊累,军官们也在私下里埋怨不已——从团长开始,人人以身作则,夜里训练时一个也少不了,军事主官还好,那些文职军官可就吃苦了。
没有月亮的夜晚,站在沙滩上,蓝黑的天空繁星点点,星光洒在大地,看起来冷冷的,使人怅惘。前面海浪哗哗声如同天籁之音,那么低沉,又很有穿透力,那声音好象远在天边,却又近在眼前。黑色的海水在远处不断起伏翻滚,近些了,一道道白色水线慢慢着朝沙滩逼近,最后上了沙滩,化为一片泡沫消失不见。
“从开始空降,到三个营在三个空降场集结完毕,一共用去一个小时时间。如果从空降开始计算,到全团集结在一起回到营地,一共用了四小时。参与演习的全团将士,除少数人落地时因为不慎,有轻微擦伤、扭伤外,没有发生一起恶性事故。”
“人没摔就好。要是战前训练发生不幸事件,这对全团信心都是一个打击。”徐永晋站在沙滩上,左手轻轻抚着右臂,他的右臂在落下来时,被树刮了不小的一个口子,属于参谋长所说少数“轻微擦伤”之人。徐永晋不想光听好话,询问道:“演习中暴露出什么问题没有?”
唐龙摇了摇头:“降落时一切都好,人员安全离开飞机,安全落地,伞降物资也准时定点空投下来,机枪、迫击炮、炮弹,基本完整。唯一的不足,就是团部电台出了问题,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团长您决定的那么突然,通信部门根本就没做好准备,仓促把电台投下去,出现问题很正常。以后只要在缓冲上稍微改进下,这问题自然能得到解决。”
“参谋长,你看我们团是否可以拉上战场了?就这次演习表现出来情况,你实事求是的说说。”
唐龙自信地说道:“我不认为还存在什么问题……小问题任何时候都会存在,但这些不会影响部队战斗力。”
“是啊,我也这么想。”徐永晋赞同道。
伞兵团有着光荣的传统,如果说铁血青年团是军队王牌中的王牌团的话,那么101伞兵团就是天下第一团,至少徐永晋是如此理解他现在所在的团。
不过让徐永晋担忧的是,因为运输机有限,伞兵实在太少了,全世界唯一的这个团不过八百人,虽然有个团架子,可从人数上来说,他的这个团不过是相当于陆军一个普通营,而且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