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自然知道。”叶多姿看着窗外。
“还是和上学时一样淡定自信,一点没变。”陆星晨有些感慨。
徐家汇,美罗城,普罗旺斯的树。
叶多姿展颜一笑:“一看名字就喜欢。”
陆星晨欣慰地说:“还没吃,这顿饭就成功一半了。”
白绿颜色搭配,木质淡雅风格,很有返璞归真的意蕴。陆星晨没点自助餐,殷殷推荐了普罗旺斯坚果饭、纸火锅、蘑菇汤、巧克力腰果、蓝莓芝士蛋糕。一个仿荤的菜都没点。陆星晨似乎顺口说:“我用了两天的时间,把这家餐厅所有的菜都点上来尝了一遍,这几道估计你会喜欢。”
叶多姿一愕:“呀!陆同学你这样——这饭我都不敢吃了……”
陆星晨呵呵道:“要想让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素食主义者能吃开心,还真不容易。”
叶多姿喝了一勺蘑菇汤,说:“辅料挺少的,不错。”
陆星晨受到肯定,心情大好。试探着问:“多姿,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吃素的?”
“这个——”叶多姿停筷,陷入回忆。“我妈本来挺爱吃肉的,尤其是牛羊肉。但怀上我后,一吃肉胃就痉挛,连苦水都要吐出来了,后来有一天和父亲到观音庙去上香——我父亲家世代信佛,他是吃花斋的——也就是逢初一十五吃素。庙上一个老姑子认识父亲,看了我妈,纳头便拜,父亲赶紧搀扶起她问为什么,她说母亲肚子里有个女菩萨。我父亲自己快四十了才有这一胎,特别想要男孩儿,就很不快地说你怎么知道是女孩儿。老姑子不答,对我母亲说,千万别吃肉、别杀生,否则这孩子保不住。”
陆星晨听得很入神。叶多姿用小勺切了一小块蓝莓芝士蛋糕含进嘴里,接着说:“我母亲怕我有危险,从那以后真不吃荤腥了。她本来很不喜欢我父亲信佛。我顺利生下来,皮肤雪白透明,十分健康。从婴儿时起,就一口肉也不吃,放到嘴里咽不下,会吐出来。后来爸爸的一些居士朋友说,我是‘胎里素’,大有佛缘。我周岁抓周时,抓的就是一串爸爸打坐时用的紫檀木念珠。”
“我一直觉得,你非凡的学习能力,跟吃素有很大关系。”
“或许吧……你怎么突然找到我了?我们多少年没见面了?”极少量的食物看来就把叶多姿填饱了。
陆星晨的眼神有点迷惘:“上学时,我无数次想请你吃顿饭。没想到这个愿望,今天才实现……在美国留学这几年,我一直在想你在干什么,回到上海还能不能见到你。”
叶多姿的目光明澈如水,凝视陆星晨:“我怎么都不知道?我平日里除了读书就是胡思乱想,没什么朋友,也不想恋爱结婚。我从不涂脂抹粉奇装异服,我只希望尽量少的人注意到我,我很怕给别人造成困扰。”
“可你越是超凡脱俗,就越会引起男生的注意。多姿,要不你跟我讲讲佛法吧,我最近有个心结,希望能用佛法化解。老同学,这个忙不会不帮吧?”
叶多姿莞尔:“现在主动学佛法的人不多了,希望我能帮到你。不过,我下午还有一节课,下次吧。”
陆星晨满心欢喜地起身结账,把叶多姿送回了东方大学。
国安期货在凯旋路上。和他住的东方曼哈顿距离并不算近。相比打车,周南更喜欢步行。在唐朝时他也很少骑马,“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周南理所当然以为路是要走的,代步的工具尽量少用,包括五行遁法。周南走路时,专心致志,目不斜视,纵使不用轻功,也如贴地飞行一般飘逸,很多路人都是在和他擦肩而过后才隐约觉得刚才过去了一个人,所以他赢得了超过诸多俊男靓女的回头率。
手机铃声让周南瞬间止步。
“周南先生么?我是萧钿珍,肖恩先生问您方便来诊所一趟么?”周南立刻回答可以。下了柏油马路,转到街旁绿化带后面的一株不知名字的大叶绿色植物后面,伸手撮了一把树根的土,闭目念道:“六仪遁甲,护我作法。五岳归依,昆仑不压。经上九天,鬼神莫察。急急如律令!”连念六遍,将土向空中一洒,土纷纷落地时,人已无影无踪。
刚撂下电话端起茶杯的萧钿珍一眼看到周南,呆住了:“啊?你怎么这么快!刚才你接电话时就在门口?”
肖恩先给了周南一个拥抱。周南迫不及待地问:“是不是‘梦想天堂’修好了?我早就盼着这一天!”
肖恩一怔,随即摇头。周南轰然坐到椅子上。肖恩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过也快了,总部说再有两个月该差不多了。我请你来,是有两个难题向你请教。”
周南没精打采,心不在焉。肖恩坐回桌子后面,问:“你认识苏贵妃么?”
周南懒懒道:“当然认识。除了王娘娘,武宗最宠的就属她了……对了,前几天遇到一个周易的同事,好像和她长得有几分相似!”
“苏窃脂。我认为苏窃脂就是苏贵妃转世的。你知道苏贵妃是怎么死的么?”
周南摇头,道:“我从唐朝回来之前,她还没有死啊,正得宠呢。”
肖恩神色凝重,敲了一下电脑的回车键,示意周南回头。墙壁打开一道暗格,是一个三十二寸的液晶屏幕。屏幕上,光线昏暗,苏窃脂满脸茫然地坐在周南现在坐着的椅子上,梦呓般说:“……我记得,我当时是坐在花园的回廊上等一个人……我要跟他说一句话,很重要的一句话。我等了他整整两天了。周护法说,必须在他进来时告诉他这句话,否则,我们都会死……我好疲惫,我只想把眼睛闭上歇一会儿,我不睡,我知道他随时都可能来,我真的只是闭一下眼睛…………”苏窃脂的声音愈来愈低,双目缓缓合上,头一下垂了下来。
第二节
第二节
肖恩开口道:“下面的影像,是我用电脑催眠系统感应到的她前世记忆的一些碎片,你看看有什么发现。”
画面一闪,影影绰绰的,只见苏贵妃身着宽大翻折领连衣窄袖长裙,裙摆曳地,腰际束带。头梳椎状回鹘髻,戴珠玉镶嵌桃形金凤冠,簪钗双插,粉面含春,对一个一身银甲的武士道:“今日你且住在庙里,天色已晚,明日再回宫吧。”
武士拱手,一转身,周南先是注意到了他盔甲上的对豸,又一看脸,惊呼道:“这不是金吾卫的龚廉么!苏贵妃后来要等的人莫非是他?”
画面又是一闪,出现了一身龙袍的唐武宗,他的脸上,充盈着残忍的快感。歪倒在阶下的龚廉血迹斑斑,奄奄一息。苏贵妃簌簌发抖看着龚廉血肉模糊的脸,掩面道:“我为什么睡过去了……如果我不睡,告诉你那句话,圣上就不会杀你了……”忽然,里面响起类似唐武宗的声音,但却是苏贵妃模仿出来的:“朕对你恩宠有加,你却不知自爱,如今,朕就把你的情郎处以剐刑,让他在你面前肉散骨断,辗转而死!”龚廉张大了嘴,似乎在喊,舌头却血肉模糊,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满眼怒火瞪视武宗,却无论如何挣不开两个人高马大的宦官的控制。苏贵妃伏在地上,哀哀道:“贱妾和表哥,固难逃一死,但请看在我们尽心服侍圣上多年的份上,给我们一刀了断吧。”
唐武宗转头,问身旁一个凤冠霞帔,脸色青白不定的妇人:“娘娘看该如何处置?”妇人嗔道:“臣妾不过是个才人,早说过陛下不要总以‘娘娘’两字戏称了!”
唐武宗哈哈大笑:“现在宫中上下不是都把你当正宫娘娘么……这个位置早晚是你的,等我再调理一下那些反对的大臣们,就给你个满意的交待。”
周南道:“王才人。看来那时她还没有晋升为娘娘,怪事。”
唐武宗不再理王才人,对苏贵妃道:“朕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肯亲手杀死龚廉,朕就不用剐刑杀他,还可以免了你的死罪。”
一个宦官,抱上一把鲨鱼皮鞘的腰刀,将刀柄向苏贵妃一伸。苏贵妃认得,这正是龚廉的佩刀。苏贵妃面如死灰,双手,缓缓将刀抽了出来。明亮的刀身,映照着她婆娑的泪眼,忽然,她嘶喊了一声,用尽全身气力,一刀砍在龚廉肩窝上,龚廉抽搐了一下,也用尽全身气力,手脚并用,爬了起来。刀刃,仍嵌在他肩头。他冲着苏贵妃深情望了一眼,嘴一开一合。苏贵妃闭目,抬刀。龚廉突然拼尽全力,双肩左右一晃,撞开两个按他手臂的宦官,劈手夺过苏贵妃手中的刀,纵身一跃,飞刺王才人!
唐武宗端茶碗的手稳如泰山。
王才人将细长的金簪一点一点从龚廉的眉心抽出。龚廉滚下台阶的同时,拔出了深深没入王才人耳畔紫檀木椅背的刀尖。
王才人面无表情地将滴血的金簪**鬓边,坐正了身子。
唐武宗平静地道:“有劳娘娘。”
周南听到身后一声门响,转过头,却见上次那个周易的同事苏窃脂,满脸泪痕,缓步走出,叫了一声:“周护法,多年不见。”
周南有点尴尬地答应一声,说:“我现在都不习惯别人这么叫我了……苏贵妃,你好。”
苏窃脂花容惨淡,道:“我让肖恩医生找你来,就是想解开我的心结。我贪睡误事,导致表哥惨死的那句话,是你让我转达的,我只想知道,那句话是什么……可惜,在你回来之前,还没有发生我表哥被杀的事情,那句话,自然也就无从知晓了……”
肖恩站起,说:“苏女士是我见过的少有的几个能直面前世致命缺憾而不崩溃的人之一。十分了不起。”
苏窃脂用手捂住眼睛,哽咽着说:“这是我第三遍看这段影像了,还是抑制不住——”
周南道:“刚才看那段影像,我唯一感到奇怪的是——龚廉最后那一刀,为什么是刺向王才人的?”
肖恩问:“不是王才人替武宗挡的么?”
苏窃脂茫然道:“我没注意,可能当时我神思恍惚了。”
肖恩立刻用电脑把龚廉跃起出刀那段用慢镜头回放了一遍,但并不能确认龚廉刺的是谁,或许是重伤之下,他这一刀偏了。
苏窃脂有些疑惑地道:“这个前世的龚廉,为什么和今生的龚伟麟性格迥异?前世他似乎是个敢作敢当的勇猛矫健的武士,今生为什么猥琐无能?还有那个王才人,明明就是我们公司浙江分公司经理海中花,今生的她,虽然也强悍,但为人并不坏啊,也不热衷于争权夺利。”
肖恩答道:“这并不难解释。人的性格本来就是复杂的混合体,轮回转世,往往是一个学习和自我完善的过程。通常优点会不断加强、缺点会自觉抑制……”周南接口道:“对啊,据说周易和我就大不相同,今生活得很窝囊。”
肖恩哑然失笑,道:“可能是因为你们共用了一个身体,我觉得你们本质上还是没有变化的。周易平时很平和淡然,遇事却果决狠辣,并不软弱。可能,因为你周南行事高调惹了什么大祸,他今生收敛了许多吧。”
苏窃脂长叹一声,说:“原来我前世那么对不起龚伟麟,我今生又一次抛弃了他。”
肖恩忽然说:“如果那位龚伟麟先生能来接受一次催眠,可能就真相大白了。”
苏窃脂看定周南,怯怯地说:“周护法,假如——我是说假如,你回到唐武宗时代替回周易,那时这件事还没发生的话,你一定要帮龚廉一把,我宁可死的人是我!”
周南轻轻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