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A弦只是哭泣,一点也不动弹。
李新又劝慰了很久,谭A弦仍是不动。李新将她抱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浴室,将她放下,轻轻关了门,才又走回原处,拿出一本随身带的雪莱的诗来读。
刚读过两页,谭A弦又泪流满面地冲了出来。这一次,她穿着内裤和胸罩。
“这么快就洗完了?”李新故作惊讶地问道。实际上,他知道谭A弦根本就没有洗,因为浴室里根本就没传出一丁点水响。
谭A弦站在李新的面前,发自心底的悲伤,使她瘦削的肩头不停地耸动,两腿也不停地颤抖。
李新放下书,站起来,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谭A弦的泪水像雨点似的,纷纷滴落在李新的颈窝里。他们热烈地拥抱着,忘情地狂吻着。李新再一次把谭A弦抱了起来,谭A弦浑身酥软,长一声短一声地发出迷惘的喘息。
然而,李新却没有把她放在床上,而是抱进了澡堂。
谭A弦不再流泪了,眼里散发出绝望的光。
李新为她脱了内裤,解了胸罩,并把水给她放好,才退了出来。
他细心倾听着里面的声音。开始几分钟,几声哗哗的水响,是直直的,没有人去碰它的响声。过后,他就听见水声有了变化,谭A弦开始认认真真地洗澡了。李新这才捧起书来。
洗澡出来,谭A弦的表情变得平静下来,对李新说:“快去吧。”
李新拍了拍谭A弦的脸蛋,谭A弦淡淡地微笑了一下。
李新洗澡出来,谭A弦已不在他的房间了。他想再去把A弦叫过来聊一会儿,一来确实疲倦了,加之害怕自己的行为引起她的误解,也就罢了,于是躺到床上去,翻了几页书,就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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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李新的门外就有了敲门声。他估计是谭A弦,急忙起来开了,果然是她。谭A弦穿得规规矩矩的,随李新进了屋,门也不闭。李新再一次躺到床上去,招呼谭A弦坐下。她并不坐,定定地看了一会李新,冷冷地说:“你休息吧,我们没必要一起回家了。今天晚上,我要去跟别的男人睡觉。”
说完,咚咚咚地走出了屋子。
“是她把我抛弃了。”李新满面愁容地对姚江河说。
“那你们又是如何重新走到一起的呢?”
“从那次之后,谭A弦就不愿意到她姨父母家来。”李新说:“她主要怕碰见我。我想,她绝对要为自己最后说出的那句话而羞愧,而痛哭。我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五年之后,她姨父母相隔一个月先后死去,也没见谭A弦来通州。我也一直没有她的消息,只隐隐约约地听说她在成都一家中日合资公司上班。”
“事有凑巧,他们这家合资公司,由于要利用大巴山丰富的大理石资源,由成都迁到了通州。我立即到公司去打听有无谭A弦其人,结果劈头碰见的就是她!”
“她一点也没有变老,我却变老了。诗歌让我追求生存的完美形式,也坚定了我对生活的信念,然而诗歌却害得我熬更守夜,占用了我美好的青春年华。到头来,我什么也没有,诗歌也离我远去。”
李新的神情是痛苦的。
“见了面,你们第一句话说什么呢?”
姚江河对这一段曲折的故事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第一句话是:你好。我们几乎是同时出口的。然后,谭A弦邀我到她办公室去坐,问我到公司来有什么事。从她神态里表现出的安详姿态,我判断她已经结婚了,说不定已经有孩子了。”
“结果呢?”
“结果她没有结婚。但她谈过恋爱,跟成都的一个小有名气的钢琴教师要了四年朋友。他们几乎要结婚了,还谈到将来一定要生个女儿,跟她姓,叫谭D弦。她认为A弦太低沉,生活得过于沉郁,D弦是高亢的,活泼跳荡的,这是她对女儿未来生活的祝福。结果,在预定结婚的前一天吹了。”
姚江河有些怅然,又问道:
“你结婚了吧?”
“是的。”
“你们是如何死灰复燃,重新亲热起来的呢?”
李新模糊地笑了一下,连连摆手道:“说来话长,说来话长,以后我们再谈这个问题。今天,我们兄弟俩好好谈些别的更高尚更明朗的事情。”
姚江河沉吟片刻,觉得有个问题非提不可,否则,如鲠在喉,很不是滋味。他提了提精神,以记者采访的口气问道:“你们……以这种方式裹在一起,难道就不受一点道德的谴责么?”
这一问题明显刺痛了李新,他端茶杯的手抖动了一下,茶水倾倒而出,在茶几和地板上流溢。
李新重新把茶续上,以一种缺乏力量的强辩口吻说:“所谓道德,是人类用来掩饰自身丑恶思想和行为的遮羞布,是没有什么实在意义的。正因为如此,各个民族才有了自己的道德观,每一个人才有了自己的道德观。如果说它也有价值的话,其所有价值就在于为自己的思想和行为进行辩护。”
作为一个先秦文学的研究生,姚江河不赞同这样的观点。他沉默着。
李新揣摩到姚江河的想法,问道:
“你知道现在文学和影视的热点题材是什么?”
姚江河摇头,表示自己成天钻进纸堆中,对当代文化思潮陌生了。
“先秦!”李新很有把握地说。
“先秦?”
“对!人们为什么要以热烈的目光关注那一个时代?因为那是中华民族文化真正起源的时期。由于没有独霸天下的文化体系,因而有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繁盛景观。那时候,民族文化表现出的包容和大气是无与伦比的。与此相适应,那时候人们的生命活力得到了有力的张扬,男人就像男人,女人就像女人,大家敢爱敢恨,敢打敢拼,而不像现在,满街满巷涌动着的,都是小男人和小女人。
社会发展了,经济进步了,文化的内涵也丰富了,人们的生命活力为什么都萎缩了呢?无他,道德的残害所致!人们热衷于先秦题材的作品,并不是炒古人卖钱,实际上是对生命本质力量的呼唤!”
姚江河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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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说我现在吧”,李新继续说,“再也不做蠢笨的缺乏阳刚气的柏拉图主义者了。”
他这句话说明了一切。
姚江河有一种深深的失落,伴之而来的,是对李新的陌生和对这所整洁的白房子的拒绝。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姚江河说。
“不不,我们到红楼去喝点茶。那是一个新开的茶楼,挺别致的。”
“不了,学校还有事。大家住在一个城里,以后有的是时间。”
姚江河坚持要走,李新不便挽留,便准备送他出门。
这时,电话铃又响了。
李新过去接,示意姚江河站在门口等他。
“你病了,怎么病的?……噢,那恐怕是这个原因。宁可先开空调,睡一会儿再停;睡到后半夜再开空调,最容易感冒。……好好好,你在家等着我,我马上回来看你……不要动不动就吃西药,西药剐人。我带你到马医生那里弄几付中药……好,好……行嘛……听话,听话,好好在家等着我。”
李新好一阵地才放了电话,抱歉地对桃江河说:“今天不能陪你去茶楼饮茶了。我那位病了,听她的声音,病得很重。”
“她不是上夜班去了吗?”
“你弄错了,不是谭A弦,是我老婆。”
姚江河觉得不可思议,他和他老婆说话的语调,完全与对谭A弦说话时是一致的。一个男人,就几乎被分割成两半了。这样,他就根本谈不上什么归宿感了。
一直回到学校,姚江河都在想这样一个问题:李新到底是感到幸福还是感到悲哀?……对李新的造访,使姚江河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覃雨。“你是要我作你的情妇吗?……”覃雨的话像一把锥子,扎在姚江河的心上。这句话十分难听,在姚江河看来,几乎是侮辱了他的人格。但是,他却暗暗地感谢覃雨的自持了。谁也把握不准,如果覃雨听从了他的安排,以后还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
同时,他也想到了让他心痛的明月。
可以肯定地说,明月对姚江河怀有一腔痴情。这一点,姚江河自己是非常清楚的。如果说,明月与夏兄恋爱是一种悲剧的选择,他姚江河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这一切都是无法挽回的了。
第二天,姚江河上了两节外语课,怀着一种莫名的惆怅往寝室走去。在课堂上,明月再不像以往,与夏兄紧紧地坐在一起听课,而是远远地坐在最后一排。外语老师是一个怀有身孕的三十七八岁的女教师,丈夫最近也去了美国,孤身一人,过得颇为艰难。在他们所有的老师中,除了主讲闻笔教授,就要数外语老师严厉,可她今天显得出奇的和蔼。她接连两次以关切的口吻招呼明月到前排来坐,因为自己气力衰弱,声音不大,坐远了会听不见的。明月听从了老师的好意,可她并不坐在许多空位的正中,而是坐在傍走廊的墙角。
姚江河敏感地意识到她与夏兄之间发生了什么微妙的故事.他想看一看夏兄的表情,可夏兄坐在他的后排,不便转过头去审视,否则,将会被他们两人误解为自己正在幸灾乐祸。
没有课间休息,两个小时的时间老师一直讲下去,实在喘不上气来,就把手撑在讲桌上歇息一会儿。下课铃声一响,老师还没出门,明月就提前离开了。夏兄深深地低着头,只露出一方狭窄的额角和有些蓬乱的头顶。那情形,像在认真看书,但更像是在瞌睡。姚江河想招呼他一起走,试了几次,都没有把话说出口,独自离开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姚江河这么沉思着,迈进了宿舍的大门。
“江河!”
有一个孰悉得再也不能熟悉的声音在喊他,姚江河心头咯登一跳,左顾右盼,却没有看见人影。
正在他寻找的时候,人影已到了他的面前。
是他的妻子顾莲。她在值班室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
顾莲提了个大包,一口一声“谢谢阿姨”地向守门的老太太道了谢,就随惊喜得手足无措的姚江河回了乱糟糟的寝室。
门一关,姚江河就抱住顾莲一阵狂吻,直吻得顾莲喘不过气来。
待姚江河的手臂稍稍有一点松动,顾莲说:“我身上脏呢!”
她身上的确有些脏,有一股汗腥味从她的肌肤里微微散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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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江河松了手,问道:“你坐的哪一趟车,这么早就来了?”
“我晚上三点过就到了。不知道通州大学该咋个走,就在车站呆着,天亮才搭车来的。本来,在你去上课之前我完全可以到学校,哪知下车之后,我又走岔了路,几分钟的路程,却左拐右拐走了半个多小时。到了学校,又不知你在哪一幢楼,问了几个人,虽然都很热心,可一个指东,一个指西,弄得我没了主张。又折腾好一阵,才找到这儿来了。守门的阿姨说,你刚好上课去了,叫我坐在她的门卫室等。——你说我笨不笨?”
姚江河又怜爱地吻了妻子一回,痛心地说:“我不晓得你要来,你也不事先给我通个信。要是我把路线告诉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