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木之变时,英宗的心腹太监喜宁投降了也先。他授计也先,从宁夏进兵,绕过北京,直趋山东、临清,夺取南京,将英宗安置此地作为傀儡,可以长江为界分割中国,与北京的景帝抗衡。景泰元年(1450年)正月,也先进攻宁夏边塞。边关诸将奋勇抵抗,斩敌数千,取得了土木之变后明军在塞外的第一次胜利。其后,明军又接连挫败也先的几次进攻,瓦剌士气大跌。是年五六月间,也先又犯大同、雁门关,均遭惨败。明军士气大震,边防日益巩固。
于谦案 四(1)
随着明军取得的胜利,也先速战速决、轻取北京的想法破灭。而明朝采取拉拢脱脱不花、阿拉知院的策略孤立也先,更重要的是,明朝已另立皇帝,英宗成为空壳。也先一时进退两难,杀之怕激怒明朝报仇,放回去又心有不甘,一时无计可施。思虑再三,认为与其杀之不如送还明朝,既得到金银财宝,又可与明朝结好,恢复马市贸易,更可以落下好名声。于是再三遣使致意,请北京派使迎驾。
一些主战派大臣认为此是也先故伎,不可相信,极力反对议和。于谦力排众议,认为也先屡败,其议和态度可信,劝景帝遣使迎驾。景帝却犹豫不决,陷入两难:若迎回英宗,自己必然交还皇位,若不迎回,则必遭非议,就召集群臣商议。于谦和吏部尚书王直首先陈言,请即遣使,其他诸臣也多随声附和。景帝颇感难堪,怒曰:“朕非贪此位,乃卿等强欲立朕,今复出尔反尔,殊为不解。”群臣瞠目结舌,无以言对。于谦上言:“也先屡败,其意可信。陛下与太上皇兄弟至亲,上皇在外,理应奉迎,万一敌人怀诈,是彼曲我直,我得声罪致讨。今大位已定,何人敢有他议?”景帝闻此,方答应遣使。
于是,景帝先派吏部右侍郎李实带随员出使瓦剌,窥探虚实,并不言及迎驾事。于谦得知也先真心送还英宗,奏明景帝,派右都御史杨善、工部侍郎赵荣于七月二十七日出使瓦剌。也先接见杨善,却故意刁难。幸而杨善机智灵慧,巧妙对答,才维护了明朝国威。也先询问敕书中为何没有奉迎太上皇的言词,杨善答是为尊太师,成就你主动送还的美名,否则带有强制意味。也先又问,为何不多带金银来赎,杨善答是让你名垂千古,不然后人会以为你图财而非仁义君子。也先又问太上皇回去是否就皇位,杨善答:“天意已定,不便再移。”也先又问中国古代尧舜禅让,是否为真?杨善答:尧让位于舜,今上皇让位于弟,古今一辙。也先钦叹良久,哑口无言,只好备车驾送英宗返京。
消息传到北京,礼部议定的迎驾仪式很是隆重,景帝以恐遭敌诡计为由删繁就简,只派一辆车马迎接太上皇由居庸关进入,在安定门换乘法驾,从安定门行至东安门。此时,千户龚遂荣上疏,说现在迎驾应当效法唐肃宗故事,奉迎应隆厚,景帝应再三避位,上皇坚持逊让方合古法。景帝勃然大怒,系之于狱。几天后,上皇至京城,百官于东安门外跪迎,景帝在门内下辇接驾,英宗下轿答礼。两人辞让帝位再三,随后英宗被送到南宫安顿。
南宫即崇质宫,位于重华宫东南,是软禁失意妃嫔和皇族的专用所,极少有人光顾。景帝又派边塞大将王骥镇守,以防英宗勾结外界或逃出。不久,景帝去除监国称号,堂而皇之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皇帝。
北京保卫战后,景帝对于谦很是倚仗宠信,授予大权,可以单独进入皇帝寝宫奏事,于谦的地位权势,无人可以比肩。于谦对于皇宫内部的争斗无能为力,只能屡屡上疏,强调“上皇虽还,国耻未雪”,加紧国防和京城的防卫,修缮城池,募民屯田,严肃军纪,惩治了一些贪将。他又发动民众,疏通了漕船运粮草的运河要道,精心改进武器,操练阵法,使军队作战能力得到进一步增强。他还改革京营军队,创立了团营。
明成祖时,京军被编为三大营:即五军营,由中军、左掖、右掖、左哨、右哨编成,有步兵和骑兵;三千营,负责扈从皇帝出入,为骑兵;神机营,使用火铳火炮等新式武器。这三大营各有总兵官,名义上都由五军都督府统辖,但实际上五军都督府只负责文书军籍,不管战时调派,号令难以统一。又因各营兵种不同,训练各异,遇到调遣,士兵不习新号令,兵将不相认识,互相扯皮。因此尽管有40万京营军,作战能力却很低,也直接导致了土木堡之战的惨败。
景泰二年(1451年),于谦开始改革营制,设立团营。他在三大营中选拔骑勇骠悍者15万人,分为十团营,每团营15000人,每营设置都督1人,叫做“坐营都督”。每一坐营都督下,设都指挥3人,各统领5000人。每一指挥下,设领队官5人,各领军士100人,每一领队下设管队2人,各领军士50人。以上十团营设一总兵官,由石亨担任。没有入选团营的军士,仍归三大营,称作“老家”。此十团营集中在安定门外校场团操,演习阵法。各管队和领队官均熟悉部下每个士兵的姓名、年龄、相貌等。遇有战事,由原来的各营军官统率,号令划一。这一变革克服了原来三大营的缺点,部队战斗力大大增强。《明史》评论说:于谦“创立团营,简精锐,一号令,兵将相习,其法颇善,京军之制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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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谦案 四(2)
这时,瓦剌内部开始出现内讧。也先性情残暴专横,兵力最多,脱脱不花虽名为可汗,却无实权,阿拉知院兵较少,也没有权力。三人先前联合攻明时尚能团结对敌,现在也先占去大部分所掠财物,引起脱脱不花和阿拉知院的不满、猜忌,进而相互攻伐。脱脱不花的一个妻子是也先的姐姐,也先欲立其姐之子为太子,脱脱不花不从。也先借口脱脱不花私通明朝,率兵攻打,脱脱不花战败逃往兀良哈部,投靠沙不丹。未想,沙不丹畏惧也先,杀死脱脱不花,向也先请赏。也先趁机称霸诸部,扩大领地。景泰五年(1454年),也先自立为可汗,遣使赴明进贡,明优礼答之,赐其“瓦剌可汗”号。也先日益骄纵,虐待他部,兀良哈等部不堪忍受相继反叛。次年,阿拉知院率众攻也先,也先仓惶出逃,被乱军杀死。其后,瓦剌内部纷争不已,势力日趋衰弱。
英宗朱祁镇返回北京后,被禁锢在南宫中,景帝派靖远伯王骥守卫,严禁英宗和外界接触交往。英宗在南宫过着孤寂落寞的生活。
景帝坐拥帝位既久,思索将自己的儿子立为太子,以长期霸占帝位。但在传统思想根深蒂固的大臣们看来,景帝这种篡夺其兄皇位的做法很是自私卑鄙。不少大臣对此极为不满。如今景帝想将皇位长期据为己有,如何获得大臣的支持就成为他首先要解决的难题。景帝曾经以故意记错太子的生日向一个太监试探,这个太监故作不知,让景帝更意识到更换太子的困难。他叫来心腹太监兴安密谋此事,兴安也感到十分为难,却又不敢公然反对,只得苦思冥想,与景帝思虑谋划,最终决定采取收买拉拢的方法,钳制大臣口舌。
景泰三年(1452年)正月,景帝加赠都御史杨善、王文太子太保,不久又加赠陈循、高谷太子太傅,江渊、王一宁、萧镃太子少师,商辂、于谦大学士衔。四月,又赠内阁大臣陈循、高谷银各百两,江渊、王一宁、萧镃、商辂金各五十两、银百两。吃人嘴软,诸大臣或升官或得贿,就不好再开口反对易储。
但事情并没有就此迎刃而解。因为尽管没有大臣反对,却也没有大臣第一个提出更换太子,景帝本人自然不好提议,事情就僵在那里。
正在景帝束手无策时,忽然收到一道署名“黄■”的奏折,奏折中极言应尽快易立太子,“永固国本”,以“一中外之心,绝觊觎之望”,如此则“天下幸甚!臣民幸甚!”景帝阅奏,自然欣喜万分,叹道:“万里之外,竟有此忠臣!”
黄■何许人也?
黄■原是广西州官,因平匪有功,擢为都指挥使,守备浔州。他的哥哥黄■为思明州(今广西宁明县)知府,因年迈打算让其子黄钧继承职位。黄■觊觎知府职位,就率数名兵士深夜潜入思明州城,杀死黄■父子,将尸首埋入后院,连夜返回,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次日他佯装不知,一面为其兄发丧,一面发榜缉拿凶手。谁知黄■的仆人福童夜晚窥知真相,禀告官府,朝廷大怒,将黄■父子逮系狱中。黄■为减轻罪责,派心腹到北京拉关系,无意得知皇帝正为易储一事焦头烂额,就迎合帝意,上疏请更换太子。
景帝览奏大喜,秘宣黄■无罪,当即释放。同时,召集群臣,将黄■的奏折传阅商议,并让大臣署名画押。群臣面面相觑,默不做声。兵部尚书于谦立即奏言此举万万不可。良久,都给事中李侃也反对易储。又等片刻,太监兴安厉声道:“此事不能不行,如以为未可,请勿署名,何必首鼠两端?”群臣嗫嚅再三,只得依次签名,唯有尚书王直、于谦和御史左鼎等人坚决不签。御史陈循将笔濡湿塞到于谦手里,于谦等人才不得不署名。
景帝遂下诏,名正言顺地立自己的儿子朱见济为皇太子,废原太子朱见深为沂王,大赦天下。加封各官官衔,尚书王直、武清侯石亨为太子太师,于谦为太子太傅,都御史王翱为太子太保,兼支两份俸禄。群臣默然领受,唯有于谦一再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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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谦案 四(3)
孰料朱见济福浅命薄,被立为太子仅一年多,于景泰四年(1453年)十一月因病一命呜呼。景帝悲恸万分,将之葬于西山,谥曰怀献。而景帝又仅此一子,皇储万不能空缺,一些官员上疏请“再建皇储”。御史钟同、礼部郎中章纶以东宫迹殁,并无弟兄,不如仍立沂王,以定人心。景帝大怒,不管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宫门已锁,仍命将二人投入诏狱。不久,南京大理寺少卿廖庄又上奏,请皇上朝谒太上皇,礼待上皇诸子,被景帝饬杖八十,谪为定羌驿丞。景帝余怒未消,又旧案重提,将钟同、章纶扯出施行杖刑,可怜钟同被当廷杖毙,章纶死而复苏。一时群臣闭口。此前于谦曾密请景帝赦免钟同、章纶,景帝“怫然不悦”。
刑部给事中徐正,看到诸大臣上言奏复立沂王为太子者均遭杖谪贬戍,就打算效法黄■,迎合帝意,上疏请将沂王赶出南宫,徙置封地,以断绝大臣的复立念头。景帝此时已被易储事件弄得身心俱疲,烦躁暴怒,看到徐正的奏折,并不给予褒奖,反而严加叱责,将徐正谪戍千里外充军。自此,群臣均缄默不言太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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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谦案 五(1)
景泰八年(1457年)元旦,景帝接受朝臣拜年贺礼毕,忽觉身体欠安,难以支撑,不能视朝,接连几日卧床休养,也不见效。百官唯恐景帝一病不起,私下里群议后事。正月十四日,群臣联名请立太子。景帝传谕说,朕只是偶有寒疾,将于十七日临朝,所请不允。
按照惯例,正月十五日元宵节,皇帝当进行郊祀。景帝于十二日召武清侯石亨到病榻前,嘱咐其代行祭祀事。石亨因此看出了景帝病势沉重。
十六日,于谦与吏部尚书王直、礼部尚书胡濙知道景帝已经不治,危在旦夕,又与诸大臣商量立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