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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七七四十九天,掐指算来,还剩下不过十天时间了。
镇北断崖上的柴屋里,在某个黄昏又飘起了溺婶炊烟。
乌龙镇的人奔相走告,传递着一个鼓舞人心的好消息:萧屠夫和月大夫回到了乌龙镇!
没有人确切的知道他们究竟是何时归来的,也没有人能上断崖上探望月大夫,除非背后生了双翼能飞过通往断崖、如今断成两截的唯一一条羊肠小径。
萧残夜一回来就将这条路给毁了,目的就是阻止闲杂人等去打扰自己。
纵使身手一流的那几个闲杂人等想方设法以绳索爬到断崖上,也照样被拒之门外,他不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照面。
他只想守着她。
小小的柴屋永远关得严严实实,里面的人避而见,直到人们离开才会出来,长久地望着断崖下的漫漫云海,不说一句话。
众人知道他在逃避,如果月青绫不好起来,以前的萧残夜就不会再回来,现在的他虽活着,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其实他并非空手而归,甚至还找到了一个法子医治奄奄一息的月青绫,而且正在实施着。
「萧……」苍白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纤细的手越发皮包骨头了,月青绫虚弱地唤着。
「我在这。」他总是在这里,等着她醒来呼唤他,从不会让她多等待一秒。
「老板娘……他们……走了吗?」
适才老板娘和谢掌柜他们不知第几回吃尽苦头才上得断崖来,却又吃了个闭门羹,气得老板娘当场发了飙,在门外将萧残夜狗血淋头般地泼口大骂一通,还叫他记得当初答应过她的事情,别言而无信!
她正迷迷糊糊地躺在床榻上,恰巧听到了这一句,心下十分奇怪,不知他答应过老板娘何死。
「嗯,走了。」萧残夜应了声,其实他没有多余时间和心情管那些人到底走没走,反正门一关,两耳不闻窗外事,随便他们怎样,都与他无关。
低头吻吻她的额,深邃的眼眸不曾离开过她一下,他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螓首微摇,即使体内的疼一直没有停歇过,却竭尽全力表现出平静的模样。
她不能再让他救自己了!
十天前,他带着她回到了曾经的荆湘国内,找到一位藏身民间、曾经是宫廷御医的名医,从那里得知了一个能暂缓她体内蛊毒发作的方法。
他用赤焰刀将两人的手心都划出深长的刀口,每日两手相合,与她推宫过血,以内力将自己身体里的鲜血注入她体内,以命续命。
「推宫过血」曾出现于一本绝世古书上,后来渐渐失传。月青绫没有料到他居然有办法找到这种疗法,也更清楚施救者的功力将会大大消耗,如此方能符合能量守恒的原则。
她身体里的那只蛊正吸食着她的血液,若血涸,她必死。但他反者道而行,强行将自己的血过给她,不仅缓止了她死亡的日期,也把自己的性命搭上!
他是打算置之死地而后生吗?
从八年前的相遇开始,这男人总是在救她。从多年前那一个个令人贻笑大方的可笑方案,再到如今生死相守、福祸相倚,他从不轻言放弃,这份始终如一的固执总会使月青绫忍不住鼻酸。
「你该刮胡子了。」她柔柔地说着,纤细的手指爱恋地抚上他粗犷的轮廓,轻轻摸着他两鬓新生的胡渣。
「嗯,你要帮我吗?」大掌握住那只小小的玉手,一个黝黑宽大,一个雪白细致,看在眼中竟觉分外好看,他不禁微笑起来。
「好……」她温柔地应允。
他扶她坐靠在床头,再去端来水和一把锋利的小刀,让她帮自己刮胡子。
她细心地替他清理着,动作小心又轻柔。
小手轻触着左颊上的刀疤,耳里听他讲着自己与绣庄凤大爷在幼年时的一堆令人喷饭的蠢事。
「那个姓凤绝对是个笨蛋,无论是去御膳房偷东西吃,还是在御医那里偷丹药,扯后腿的都是他。不是被御膳房不小心关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吓得哇哇大哭,就是偷错丹药,误食后病重,三天两头找病害……」
凤栖梧干得蠢事比较多,收拾残局救他性命的却总是他。两个年纪相仿、身份地位大不同的少年,在防意如城的禁宫内院里意气相投,最终结成总角之她、八拜之交。
「呵……」月青绫听得忍俊不禁。
「累吗?」他拿走她手里的刀,侧坐于床榻边,将她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不累。」她心满意足地在他怀中,「我还想听,再说一点好吗?」
「好。」
这些天,只要她清醒着,他就会跟她说好多话,讲他幼时在荆湘国皇宫内如何生活,后来在「金风细雨楼」如何生存。
从前的他,很少对她说起这些,她甚至以为他对她只是肉体上的迷恋和喜爱,而非情感上的寄托与眷恋。现在,她像有很多都不一样了!
他讲他那美丽的母亲、洒脱不羁的父亲,还讲起这个疤是怎么来的,那是在沙漠中被一伙乌托族的强盗围攻时留下的,那个时候,差点九死一生……
她总是带着笑默默地听他讲着经历过的种种冒险,目不转睛地凝望着他,想多看他一眼,再一眼,直到把他的相貌深深地根植于心底深处。
她好怕自己到了阴曹地府,喝过了孟婆汤,就会把他忘记。
泪水就这么毫无知觉的落下,可她还在微笑着,最后忍不住逃到屋外的总是萧残夜,铁打的汉子,终于也撑不下去了!
「他妈的!到底是哪个兔崽子干的?」
刚刚在老板娘大骂一通后,冷清了还不到一个时辰的断崖上,又传来了一阵骂骂咧咧的粗野俚语。
面朝茫茫云海,正竭力平静着自己情绪的萧残夜猛地调查头,看到一个和尚不像和尚、道士不像道士、乞丐不像乞丐的糟老头子,喘着粗气爬上断崖来。
萧残夜冷眼瞧他,暗忖来人的来头,居然有本事能过断掉的羊肠道,这老头子想必不是普通人。
「喂!我说,那条小道断了,是不是你这小子搞的?」老头子说话很不客气,指着萧残夜的鼻子骂道:「你晓不晓得老头子我当年修这条小道费了多少功夫?你敢把它弄断了,是不是吃饱撑着了!」
萧残夜懒得理他,自从月青绫中了蛊毒之后,他连与人交谈的想法都没有了,更何况是吵闹、理论、打架、过招?他一转身,就想要进柴屋。
「站住!臭小子!」老头子显然很火大,「要不是姓宝的死丫头死缠烂打,你当老头子闲得无聊,专程到这里来看你小子的阎王脸吗?」
姓宝的死丫头?萧残夜一怔,停下脚步刚要说话,断崖下方又有几个声音响起。
「哎,我说一休大师,你到底上去没有?」是老板娘的声音。
「应该没问题,这绳索好使,一休大师应该上得去!」猎户小荆自信满满。
「妈的!萧屠夫明显欺负俺们没他武功好,把个路也弄断了,费老大劲也上不去!」曲帐房显然很恼火这一趟集体登山大赛。
「一休大师胆子挺大嘛!都不让老谢陪他上山,万一弄不好让萧屠夫一掌给劈了,那青绫可怎么办哩?」花道士正不解地叽叽喳喳到处问。
一休大师?这是什么法号?若这老头子真是出家人?他来这里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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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残夜神情专注地打量了一番老头子,众人口中的一休大师。
「看什么?没见过这么帅的和尚?」一休大师吹胡子瞪眼地叫道:「还不快带我去瞧瞧那中了蛊毒的月丫头……」
「你能救她?」闻言,萧残夜猛地一把抓住老头子的手臂,也不管力道是不是过大,疼得人家「嗷嗷」叫。
「废话!不能救我老人家爬这么高的山,又没资金……」
「请你救她!」记事以来,萧残夜还是头一回开口求人。
「行行行,好小子,这大劲儿!难怪在镇上杀猪哩!先放开我的胳膊呀……哎哟,快断了、快断了……」老头子疼得吡牙咧嘴。
萧残夜怎么可能放开他,生怕他跑掉似地直接将他拉进柴屋。
「你就是那姓月的丫头?乌龙镇上的女神医。」老头子笑眯眯地打量着卧于床上的月青绫,十分和蔼可亲,「我听说了你好多事,这些年你可替咱们镇做了不少好事!」
咱们镇?难道此人也是乌龙镇的?萧残夜沉默不语地立在老头身后,暗自猜测。
只听老头子又问:「我问你,丫头,何谓世人常论的‘生死’?」
月青绫虚弱地笑了笑,轻声说出五个字,「春来草自青。」
「嘿,你这丫头对我的脾气。」老头子一下乐了,撇嘴道:「你家男人可比不了你,把你的生死看得太重,弄出这么个玉石俱焚的法子出来。」他扣住月青绫的手腕,看到她掌心的刀口,「啧啧啧」地挖苦萧残夜。
「哎哟,那苗女好歹毒的心!」一休大师边替月青绫把着脉,边挤眉弄眼,「苗女养蛊,一般为的都是情,你这丫头,是不是抢人家男人了?」
月青绫不料这看来不伦不类的老头子会如此一问,当场面红耳赤,不知如何回答。
「不是!」萧残夜蹙着眉头,替她解围。
「不是?那是什么?」老头子回头瞅着他,「那是你负了人家苗女,才会把气撒在她身上?」
「不是!」萧残夜压抑着满心的怒火。这老头子不赶紧替月青绫解蛊毒,在这讲一大堆有的没有,到底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什么嘛?你不说我老人家哪里知道?」老头子很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
「我萧残夜这辈子,从头至尾都只爱月青绫一个女人。」萧残夜终于忍不住火气低吼道:「你明白了吧?」
「……早说嘛!」老头子窃笑不已。
她有没有听错?他刚才说,他爱她……月青绫震惊地看着那正暴怒中的男人,难以置信自己的耳朵。「老头子知道了,你先出去,我来给你媳妇儿解蛊毒。」老头子赶他出去。
「你有把握?」他不放心。
「当然,又不是活够了来惹前天下第一杀手玩。」老头子不满意地嘀咕。
萧残夜深深地看了月青绫一眼才出柴屋,而后者仍怔忡于适才他的告白,久久没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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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柴屋,就看到以老板娘为首的众人都气喘吁吁地就地休息。
「喂,姓萧的,要不是看在青绫的面子上,这笔帐一定要跟你算!」老板娘一天爬好几趟,今个儿总算是见着萧残夜的面子。
「是啊,把好端端的路都给毁了,这不是破坏镇上的公物是什么?」曲帐房也吃不消地狂喘着。
「呼……呼……」功夫差点的花道士上气接不了下气。
「青绫怎么样了?我好担心啊!」半点武功都不会的「绝世痴情男」海夫子居然也能上断崖,简直是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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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担心人家?」荆猎户冷声通知:「我可不背你下去了,要不是答应了皇甫,我才不背你上来。」
崖下还有高矮胖瘦四人组。八只眼,正眼巴巴地仰着脑袋以止鼻血的方式朝崖上张望,每个都想上来瞧瞧月大夫。
那四个是和海夫子猜迷语而决定谁能被带上来,最后在皇甫先生的明目张胆的放水下,海夫子最终获胜才得以成行。
「什么!」海夫子闻言惨叫一声,忙着找下家,「谢掌柜,麻烦你背我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