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此刻有人问佳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佳欣一时,也说不清楚。
问康熙,康熙爷一定说不清楚。
问,胤祥,胤祥更是只知道一个支离破碎的侧面。
也许能够知道整个故事的,只有在上空观看的神,或者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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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自裁于天龙阵下。
康熙吐出一口鲜血,昏迷过去——他在他人生的暮年,终于柔弱如同婴儿,任凭人欺。
老甲和老丁死。
胤礽被胤祥踢晕在地上。
一刹那清醒的只有佳欣,佳妍和胤祥三个人,而已。
佳欣和胤祥对视一眼,有相似的东西一掠而过。
不管胤礽,不管小青,不管这一切,此刻,胤祥,有着绝好的机会!
康熙不再有人质在手中。而佳妍,什么亦看不见!
杀了康熙。
剑在胤礽手中,储君杀了皇父,接下来谁能继位,就看众人拼搏!
胤祥杀胤礽为父报仇,兼领京畿大军兵权,并非没有胜算。
十四名不正而言不顺;胤禛与和嫔事大可抖搂出来;胤禩贵在文治,并无兵权。
十三爷要几位,咬牙横行便是希望!
胤祥转头,看向康熙。
一时间会想起知晓他召他平生最爱的女子侍寝乾清宫的那夜,胸中那如冰水烈火一样的感受。
杀了他——杀了他!
佳欣无保留地看着胤祥。
他杀父,也可。不杀父,也可。
受到了这种程度,已经完全不存在对错,更遑论伦理道德?
他要去天上,便一起去。他要落地狱,便一起落吧。
她用眼光鼓励他,无论他做什么,在她眼里,已经没有区分。
胤祥走向康熙。
双拳紧紧握住。
先前用剑指他是很的那种豪情,不知不觉在胸中一点一滴耗去。
二十多年的残破岁月记忆被一次次控制,然后一次次勉力排除出去。
“祥儿,阿——玛,你知道什么是‘阿玛’么?”
母妃抱着自己,自己在玩那种叫做“阿玛”的东西的辫子。
“祥儿,你长大了可要做个像你阿玛那样好看地男子哦。”记忆里母妃的神色。那是爱,是爱。
“阿妈不好看。阿玛有胡子,阿玛凶。”
“胡说,你阿玛才好看哩,你看他的腰,永远挺得那样直,你看他的眼睛,永远那样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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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玛只有看额娘的时候才那样温柔嘛。阿玛不好看,额娘才好看。祥儿要和额娘一样好看。”
“傻瓜,你像额娘一样好看有什么用呢?你呀,以后讨个像额娘这么好看的福晋。才是正理。”
“阿玛说,世上断没有像额娘那样好看的女子了。”
“天下之大,你眼前没有。旁的地方也就没有了么?”
……
胤祥狠心。提剑。
康熙闭着眼睛——他并未受伤,只是受了太大的刺激。
他的神智也许在很深的地方运转,这本与胤祥无关。但康熙嘴里喃喃叫着什么,胤祥却忍不住去听。
“……幻生。”
胤祥手抖得厉害。
佳欣在那里看着他,睁大了眼睛。
他咬牙,狠心,稳住自己的手。
“姐……?”佳妍摸索着,开口。“……胤祥……姐。你们还在么?发生了什么事?”
佳欣闭上眼睛。有泪从眼角流下来。
胤祥喘息着,不能动,不能进,也不能退。
陡然怀清闯了进来——
原来从小青自裁,康熙吐血之后,不过是一弹指的时间?
怀清冲向康熙。“皇上,皇上!您怎么了,您没事吧?”
再有片刻,外面的动静忽然喧哗起来。不知道是哪一路兵马赶到,与胤祥的亲兵战在了一处。
怀清施救之后,康熙幽幽醒转过来。
于是怀清忙去处理小青的尸体。康熙盯着那条柔软的巨蟒,眼睛里有血丝充盈。
佳欣搂着佳妍,缩在墙角,细语安慰。
“来,一切都结束了,没事了,很快,很快我们便可以回家。”佳欣亲吻着佳妍地头发。
“是吗……”佳妍垂下头,下巴的样子小巧而惹人怜爱。“姐……你一切都好吗?”
“都好。”
“后悔吗?”
“不后悔。”
“……幸福吗?”
“幸福。”
“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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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
胤祥站在她们身边,似守护,又似只是安静地陪伴。
外面的风不知道怎么地吹了进来,吹动他的头发。他深黑似镜地瞳仁里,看不出一丝表情。佳欣转头,看向风来的方向——康熙的御帐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破了一个大口子,外面的厮杀声音,也清晰传了进来。
帐殿衣警……呵,原来是这样一个帐殿衣警。
佳欣觉得好笑。
时不再来。
历史总在人以为它将要改变的时候,擦着原来定好的轨迹,驶向远方。
康熙四十七年啊,康熙四十七年。
营帐一震,接下来冲入来的是带着大群侍卫的胤禛。
妖族溃败之后,十四阿哥的人马闯入来。胤祥的兵不得已回救,胤禛就跟着逼近,不经意间与胤禵成了合围之势。两员大将帮了胤眩咆缝砘ぜ荩丝滴醯拇笳省X范G一脱开身,便抢先进来——“皇阿玛,儿臣护驾来迟……”
佳欣冷冷笑。
事到如今,还是没有机会告诉康熙,和宫妃通奸、杀死十八阿哥的真凶,究竟是谁。
算了吧,看见康熙那副从英明神武的云端陡然跌落下来的样子……
错看了爱子,错幸了妖姬。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犯这样的错,但对于他纵横天下五十多年的骄傲而言,足以致命。佳欣闭上嘴,苦涩一笑。
胤禛的罪与罚,是来日的事了……佳欣决定宽宥他,也宽宥康熙,宽宥自己。
不再去伤害谁了。反正,一切的承担,接下来,都会是自己。
胤祥没有下得去手杀康熙,所以康熙生,所以他们死,就是这样简单。
若非佳妍在侧,地上刀剑,早已溅上佳欣与胤祥两人的鲜血。
一手环着佳妍的腰,佳欣的另一只手悄悄伸了出去,握住了胤祥的手。
胤祥转头,表情当中有一丝慵懒——太阳好亮,长夜的影子彻底散去了。
佳欣痴痴看着眼前的胤祥。
真是英俊的男人啊,那么好看的眼睛,那么好看的鼻子,那么好看的嘴,那么好看的神情。
胤祥也在看着佳欣。
真是美丽的女子啊,披散的头发,映着阳光如同染了一层金黄,却也是那样、那样地美。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御驾回鸾。
康熙重病,几乎不愈。
太子废,圈禁。
大阿哥圈禁。
三阿哥圈禁。
四阿哥圈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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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阿哥圈禁。
八阿哥圈禁。
十四阿哥圈禁。
所有秋狩时手握兵权的阿哥,不分正邪,统统被关了起来。
十三阿哥胤祥囚于养蜂夹道。
皇贵妃——不是,贵人兆佳氏囚于养蜂夹道。
赐死此二人的诏书时刻摆在上书房的御案上,谁出入都可眼尖地看到,但康熙一直不令传旨——众人猜测,若康熙的病有何不测,立即就会要此二人之命。
很快,康熙弄清楚十四阿哥是护驾而非谋逆,十四阿哥开释,晋贝勒,接手京畿防务以及之前胤祥所负责的一切事物。
十月底,康熙的病情好转。
纷乱几乎倾覆的朝纲终于渐渐稳定下来。
三阿哥因阵前倒戈而得开释。四阿哥、五阿哥、八阿哥护驾不力,上谕斥责,然后开释。
胤礽割脉自杀——被救了回来。
怀清查出胤礽体内有青蛇留下的妖丹,凭此胤礽哭诉自己当时失去理智,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康熙接受了这个解释,释放了胤礽,命怀清率弟子为他医治。
十一月,众臣终于开始咨询康熙,将立谁为新任太子?
至此,大阿哥在圈禁中,二阿哥养病,三阿哥灰头土脸捡回一条小命,四阿哥、五阿哥、八阿哥都被斥责,待罪行走朝政也是噤若寒蝉,七阿哥禅机,九阿哥早早伏罪——康熙不得已下。封了出身高贵却智商颇低行为莽撞的十阿哥为郡王,晋了老老实实样貌丑陋的十二阿哥为贝勒,命他们和十四阿哥一起。总理朝政——基本上,朝政被理得是一塌糊涂。
一堆儿子,强似没有儿子。
康熙不是不愿意立储。
他立不出来。
一摘使瓜少,二摘使瓜稀——立长?立爱?立贤?立谁?
立储是一件事,后宫又是一件。
恢复了陈贵人和谨贵人的位号;将襄贵人升为襄嫔;后宫仍旧由贵妃佟佳氏主理——今次再没有皇贵妃了。最大的喜事,就是良嫔晋位为良妃——康熙示意贵妃好好操办庆祝一次,以解皇贵妃之事给整个后宫带来的古怪气氛。
十一月初九夜,家宴。
康熙特许获罪的阿哥们的福晋亦可照常参加。但在封建时代,夫就是妻的天。大福晋一身白衣,不敢坐。只跪在角落伺候;前太子妃称病回了娘家,胤礽的几个侧妃亦是低眉顺眼,混在人群之中;唯有十三福晋佳妍,得康熙特许赐座在御驾前——大部分人已经入座后。她仍然没有出现,众人议论纷纷,看着那个空着的席位,不知道心中有何杂陈感受?
鼓乐齐喧。
康熙的左手坐着贵妃。右手坐着良妃。慧荣德宜四妃鱼贯而列;因是良妃喜事,故而底下阿哥亦以胤禩居于首位。
原本册良妃之时也是康熙许诺封胤禩为郡王之日;但球狩之变至今没个定论,众阿哥除了胤禵有功以定之外,其余人等俱都是还在功罪之间摇摆,所以胤禩的封号也就耽搁了下来。但今日的胤禩还是颇为高兴,一上来便率众皇子举杯,洋洋洒洒做了一篇祝辞,博得难得一见的康熙一丝和颜悦色。
三杯酒后。宫娥太监开始鱼贯上菜。豆沙糕鸳鸯卷,鲍鱼山鸡燕窝鱼肚,琳琅满目,一派皇家气象。胤禩见有个冬菇盒子,是良妃平日爱食之菜,于是暗自对太监打了个颜色。太监推推宫娥,宫娥上菜时巧妙地将此菜放在了良妃面前——事实上,此种大宴每人能吃到的不过是自己面前的数道菜而已。大部分菜色放在远处,再有菜来就会被宫女认为一定是主子不喜之菜而收走。而宫妃大多矜持,是绝不肯专门向着放的远远的某道菜专门下箸的。
康熙对这小小的把戏却未曾发现。太监正端着一盘芜爆散丹,放在康熙御桌外围。康熙时天下之主,自然不会有那么多顾虑,看了一眼那菜,便命,“端过来。”
“着——”
他夹起一筷子,吃在嘴里,却忽然凝住,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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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思揣摩老爷子脸色的一众人等心中俱是一惊。
康熙抬头,似要说什么,又收回去,端起杯子,不动声色喝了口酒。
众人连忙随饮,心中放下些许。
——若是在以前,就连上菜的太监亦知道,这道散丹在别人桌上是可以随意摆放的,唯有在十三阿哥桌上,是一定要放在他的跟前。
不但太监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从前一次又一次,康熙都是一声吩咐,“把朕这盘也上了胤祥吧。”然后胤祥就半是撒娇半是谢恩,若是侯慧春等老太监在,还会大着胆子来一句“主子,十三爷那盘已经是满份啦,吃不了那么多”——
现今属于十三阿哥与十三福晋的那张桌子,空摆着干鲜果点,因无人来,所以也没有上菜。
饮完酒,康熙忽然开口,“十三福晋怎么没来?”
席间众人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