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日不同,今天的关小山格外整洁,灰白的长发洗得干净蓬松,飘逸地披散在肩头,给人一种淡淡的沧桑感,一袭蓝布长裳簇新而又合身,与腰悬的狭长钢刀一配,衬得人英气勃勃,精气神十足,苦瓜脸也不特别难看了。
“云小姐,你好——”
和上次不一样,关小山似乎没准备坐下来多做叙谈,站在草径间打了个招呼便直接道明了来意:“云小姐,我今天不是来采访的,嗯——我是来向你道别。”
“道别?”云出岫做出惊讶的样子惊呼一声。
关小山点头肯定,口中道:“云小姐可能不知,我已经是一名修士了;自从和云小姐一起逃回昆仑城后,我就开始修习真武者功法;如今进阶到初级真武师了。为了能够进入真武研修院提升修行,前段时间我加入了一个冒险队,冒险队明天要出发去恶地采集捕猎,我也要去,所以,临走前过来和你说一声。”
“哦!是这样——恭喜你成为修士!”云出岫先做出乍闻喜讯的模样道了声贺,继而关切地叮咛道:“恶地很危险,你要当心,千万不可深入。”
话音出口,她立时感觉不对,对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阻止对方前往并替对方负担修炼费用才是自己应有的反应。她有心寻些由头予以转圜,谁知关小山并没查觉得不对,先自开口说道:“谢谢云小姐关心,你请放心——真武者是捍卫者,捍卫像云小姐这样的修神之士的,若怕危险,岂能担当捍卫者的角色!”
关小山说得斩钉截铁,云出岫便不好再解释,只点点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既然如此,我便不阻你了。”
关小山微微一笑,伸手在腰间解下一个皮囊,双手捧着递上来道:“云小姐,我有点东西——是我七个月的采访笔记——带在身上怕在恶地丢失,可以存放在你这里吗?”
云出岫接过皮囊,笑道:“当然可以。只要帮得上,我一定会帮传记学者的。”
“谢谢!”关小山眼神一凝,深深看了云出岫一眼,郑重说道:“我走啦!告辞——”说罢,果断转身,健步出了小院。
云出岫原本要入定修炼的,手里多了一个皮囊后,她改变了注意,决定以查察奸细为重,先研究一下对方的采访笔记。
在草地上坐定,打开皮囊,云出岫掏出了关小山的采访笔记。
采访工作显然费了关小山一番心思,笔记用麻线装订的整整齐齐,一共有七十八页,最上面一页是目录页,从目录上看,这本笔记归纳总结了十四位修士的修炼感悟,云出岫也是其中之一。
云出岫很好奇关小山是如何归纳总结自己的修炼感悟,当下按照目录翻到六十九页采访自己的那一篇。
笔记甫一打开,便有一张纸片飘飘扬扬掉到草地上。这张纸片没有装订,叠成了一个较小的四方块夹在书中,看样子不属于采访笔记。
云出岫拾起纸片,但见纸片外部隐隐透着墨迹,似乎记载有不少东西,便信手拆开来看。一看之下,她登时楞住了——纸片上是四个大方框,四个大方框里画有四幅很怪异的画。
昆仑城有不少善于绘画雕刻的工匠,也有许多让人喜欢的线条复杂、惟妙惟肖的窗花壁画;眼前的四幅画却截然相反,线条十分简单,每幅画只寥寥数笔,勾画出的景色人物也极其夸张,没有一点真实感。诡异的是,几幅画虽然简单,表达的意思却极清楚,让人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第一幅画以冰窟内的一场战斗为背景;作为背景的一方是狰狞恐怖气焰嚣张的凶灵,另一方是仓惶奔逃节节败退的人类;背景映衬的中心人物是一位稚气的少女和一位忧伤少年。稚气少女面容憔悴,似乎承担不起与年龄不符的重担,无力地昏倒在冰窟洞壁下;忧伤少年缩在冰崖之后,眉头紧皱,嘴巴半张,关切地望着少女似乎在呼喊什么。。。。。。
尽管画中人物相貌并不符合,苦瓜脸被画成因关心而紧锁的眉头,云出岫还是一眼看出,画中那个忧伤的少年就是关小山。不用说,这幅画描绘的是大河源冰窟一战的情景,画中的昏迷少女则是自己。
不满地哼了一声,她继续向下看去,但见第二副画的背景是夜晚的原野,主角还是少年和少女,一钩弯月之下,少年抱着少女正自跋涉,少女仰面躺在少年怀中,星眸黯然,眼角处泪珠晶莹闪亮,手臂松软垂落,似乎十分绝望;少年则是相反,眼神明亮,神色坚定,嘴唇蠕动,说着什么,少年嘴唇旁边,画了一个小圆圈,圆圈内写着一行小字,像是话语的注明:“不要伤心,不幸很快就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看到这幅画,云出岫脸色一白,上下唇狠狠咬到一处。画中的情景是她的耻辱;画的是她有生以来最脆弱的时刻,最气人的是,这一刻偏偏被敌人瞧在眼里。她一直不愿意想起、一直希望忘却这一幕,没想到如今竟被对方画出来了。
“关小山!你少得意——”
忿忿地咕哝一声,云出岫转头向下看;第三幅画很欢快,背景是青草铺地的小院,少女和少年正在行礼道别;少女眉目含笑,似乎非常欣喜,少年腰悬钢刀,神色飞扬,有一股大鹏展翅一飞冲天般的豪气。
“哼——不就是一个初级真武师,不就是去恶地冒险,很了不起么?”
云出岫不屑地撇撇嘴,目光落在最后一幅画上。这幅画给人的感觉很温暖,背景是夜空下的小院,少女躺在雅阁木床上甜蜜入睡,嘴角挂着笑容;夜空之上,万千繁星中,其中一颗特别大、特别亮,少年只有一张脸从这颗星中央露出来,透过窗棂望着入睡的少女微笑。这个星的旁边又有一个圆圈,里面写了一行小字:如果我没回昆仑城,我就到了这里。。。。。。
看到那行字,云出岫气得嘴巴一下鼓了起来。“奸细!骗子!谁不知道你去恶地就是做样子,少骗人——”
想到气恼处,她恨不得将这副画一把撕碎,好在她尚有自知之明,知道一旦撕碎这画,自己没本事画出相同的代替,关小山就知道自己偷看过了。那样,岂不羞死?
“小姐!小姐——”
云出岫正自不忿,木山匆匆赶了进来,回禀道:“最新消息——关小山带着充足了灵气的长枪、钢刀出昆仑城向北而去,听说,他和郝不同约定,明晨在西垒外冒险队会合。”
“嗯?走了?”
云出岫眼珠一转,随即明白过来,冷笑道:“哼——他必定是到北垒外,让同伙通知凶灵首脑,保证他此行的安全。。。。。。”
五十六章两支小队
昆仑城冒险队分两种,一是奉天府辖下采集队,采集队一共九支,每支十人,其中刀手三人、枪手三人、弓箭手三人,领队一人;编制完备,战力不凡,属于正规冒险队。、相比之下,另一种民间冒险队就是散兵游勇,人数不固定,往往以一两个核心修士和三五个或六七个低级修士组成,战力高低不一,一般跟在采集队后面寻求庇护,帮点小忙之余顺道碰碰运气,连个正经招牌都没有,只以核心人物的姓名相称。以郝不同为核心的冒险队就叫郝不同冒险队。
郝不同就是关小山在珍宝阁遇到的那个豪爽大汉,相比城内另外十余支冒险队,郝不同冒险队战力并不突出,六名队员只有郝不同和一位叫做康有吉的是初级真武师,另外四名皆是高级真武士。
关小山选择加入郝不同冒险队看重的不是战力,而是这支冒险队的构成——郝不同冒险队有三名弓箭手。
弓箭手占比太大的冒险队面对危险时比其他冒险队更吃力,若单独进出恶地,这种构成的冒险队很难存活。幸好,他们从不单独面对危险,正面危险由采集队应付,他们只需侧面支援就行;侧面支援之时,弓箭手的辅助攻击显得特别有用。因为这个缘故,正规采集队从不拒绝郝不同冒险队的追随,他们也成了历年来伤损最轻的杂牌冒险队。
这就是关小山选择郝不同冒险队的原因。
秋风初起的时节,两支小队前后错开一里多路,先后出西垒,往西北行,踏上前往浩瀚海的冒险旅途。
后面的小队衣裳驳杂,大多没有坐骑,只靠两只脚行路;这便是郝不同冒险队。冒险队以前的老队员包括郝不同在内,既没人有晶石置办甲衣,也没人够资格拥有灵宠坐骑,直到今天凌晨,随着孟飞虚、张子管两个新队员加入,这支冒险队才破天荒有了甲衣骑士。
正常情况下,杂牌冒险队不能接近采集队一里之内,不能与采集队争抢天材地宝,只有遭遇危机才能靠近求救。郝不同冒险队恪守规矩,不敢接近前方队伍,只在后面紧紧贴着。
前面的小队是珍宝阁第二采集队;这支正规冒险队由三名高级真武师、七名中级真武师组成,个个成员都有资格拥有灵宠坐骑,清一色的骑士;其中九人是步骑,只领队庞真坐下是飞骑大雕;哨探斥候的差事也因此落到他头上。
驱使大雕在前查探的庞真出妖怪识别圈没多久,就发现了异常——昆仑山北麓的一座小山顶上,一位腰悬短刀,脸如苦瓜的年青男子和一位全身甲衣红发如火的年轻女子牵手立于山巅,一只毛色纯白的土狗和一头两尺长的鳄鱼在两人腿缝间钻来钻去地嬉闹。
看到这副怪异情景,庞真第一个念头就是遇到妖灵了。
出了妖怪识别圈,就算是边地,边地也有风险,一般修士不会轻易过来,即便有事过来也是急急忙忙的,不会如此从容,白色土狗和鳄鱼也不可能是灵宠,这么小的灵宠应该在灵宠园接受灵师驯养,不是在危险的边地。
庞真勒住大雕,做好了回头逃走的准备——能够幻化人形的妖灵不是他能对付的,而且会飞,反应稍微慢点就晚了。幸运的是,对方不知是没有发现他的存在还是怎么的,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庆幸之余,庞真不忘自身职责,从悬挂的坐骑囊中掏出妖灵针指向二人。
妖灵针是根据妖怪识别圈的阵法原理制作的法器,对妖灵没有限制攻击作用,只能加以识别,也是冒险队必备之物。
庞真将妖灵针指向两人,妖灵针却很安静,颤也不颤一下,他用力摇了摇,再次指过去,谁知妖灵针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咦?难道真是两个人类?”庞真大奇,摆了摆妖灵针,又一次指过去,结果还是一样,妖灵针没有任何反应。
庞真心中稍定,目光在两人携带的刀枪上打了个转,心中有些了然:“应该是真武研修院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修士跑出来撒野了。。。。。。”
有了结论以后,他有心飞过去劝告几句,但一想到自己的职责,便不敢再为这两人耽搁更多时间,一驱大雕,继续向前哨探去了。
庞真看到的两人两兽正是与郝不同冒险队约定会合的关小山以及他的三个伙伴,妖灵针之所以探测不出,是因为赤灵心用了封灵术,此时的她和人类一般无二。
庞真飞过去不久,第二采集队和郝不同冒险队也一前一后过来了。
“听话啊!记住——不能随便发脾气,不能随便打人杀人。。。。。。”关小山一边不计琐碎地交代,一边牵着赤灵心下山去迎郝不同冒险队;他不知道赤灵心是否和其他人交往相处的能力,把想到的各种禁忌翻来覆去地叮咛嘱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