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生?他是要疯狂杀生来宣泄心中的恨吗?
“个中原委微臣不知,不过想来人纵然再过伤心,也总有清醒伤愈的一天。”司马润看了看我,小心道:“那平阳太守尚且年幼,伤疤好的快点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
“好了!”我忍不住喝止住他,他赶紧垂首道:“公主息怒。”
我粗喘了两下,没好气地跟他说:“行了,现在没人,你也不用跟我来这套虚礼了。我问问你,这都半年下去了,你还没找到王嘉王道长?”
“微臣办事不利,王道长云游四海、仙踪不定,微臣一时还查不出来。”司马润语重心肠道:“公主凤体为重,还是要好生调养……”
“行了行了!”我一把掀开被子下床,趿了鞋在他面前走来走去,司马润立时一惊,刚要开口说话,我便打断道:“我穿了衣裳了,一件不少,没人挖你的眼睛。”
踱了两步我便心烦心意地在他面前坐下,皱眉道:“候爷,我哪里是什么先帝的公主,你怎么就听了王道长的话把我弄到建康来,半路上给我扔了该多好?”
“公主这是哪里话,莫说以前如何,现在公主确是皇上下旨亲封的安和公主,金枝玉叶,贵不可言。”瞧他一脸恭谨守礼的样,我不由弯下腰来,双手扶膝盖,好声好气地跟他说话“好吧,我是陛下亲封的公主,先帝遗落民间的明珠,那咱们俩也算是亲戚了,我还是你的长辈……”
“微臣恭听公主教诲……司马润一脸正气地接受了我这么套近乎的说法,我不由带了些火气,道:“别跟我这么讲礼数了行不行?就算我是先帝之女,可陛下的圣旨也只是说代先帝认为义女,我的身份其实和义宗候你是一样的,都是一个‘义’字,你对我的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可你能不能好人做到底,帮我逃到平阳去?我的事情你都知道,你一再帮我藏着掖着,可是欺君罔上啊!”
那司马润顿时也变了脸色,含着怒气道:“公主您怎么能这么说话?”
“怎么不能?”我的急脾气也上来了,道:“你把我弄到建康来问过我没有?征求过我的同意没有?我死过一次的人了,大不了再死一次。可把我弄来你有什么好处?我心不在这儿,非但不会感激你,反而怪你怨你,你助我逃走好不好?或者帮我跟皇上说说,说那平阳太守少年英雄……”
“绝无可能!”司马润斩丁截铁地告诉我:“我晋国堂堂金枝玉叶的公主,怎么能跟那龙阳小儿……”“住口!”我怒声喝道:“司马润,你别逼我!”
见我动了真怒,司马润口气又稍稍放松了些,道:“那件事情以后再说,公主凤体违合,微臣不敢多扰,公主若没有别的吩咐,微臣告退。”
我狠狠翻了他一记白眼,用力坐在床上,没有理他,重重喘着粗气,等他在我恶毒目光的注视下远去的时候,我才倒在床上,开始回想起这半年发生的匪夷所思的事来。
当日我被苻睿一剑刺入胸口,绝无生还可能,在我临死前他问我到底有没有爱过苻晖?当然没有。苻晖亲眼目睹我中剑,又亲耳听到自我口中说出这句话,巨大的打击之下当场便形同痴傻,但见剑刃抽离身体我倒在了血泊之中,却又猛然清醒立时便冲上前去将我抱在怀中。
“楚楚——楚楚——”苻晖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紧紧地抱住我浑身是血的身子,那么那么地用力,勒的我本就微弱的呼吸更加难以维持,似乎是要将我揉进他的身体里面去,他滚烫的泪水大滴大滴洒在我的脸上,我颤抖着伸出手去想要抚摸上他的脸,他伸出血渍凝固的手扶上我纤弱的手,帮我抚上了他的脸,他面容痛苦到扭曲,他张着嘴却发出不了任何声音,全都哽在了口腔中,全都哽在了喉咙里,似乎是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在极力挣扎。我温柔地摸着他的脸,回想着这三年来他对我从深憎厌恶到情根深种、爱若珍宝、再到迷失自己、忘乎所以,他对我,总是那么那么好啊……我却在心中时刻算计着他,他竟真是从来都不知道吗?还是心有疑惑却自欺欺人佯装并不知道?看着他铁骨铮铮的汉子此刻哭成了个泪人,如瓷捏的一般脆弱,不堪一击,我心中那个柔软的地方被深深刺痛了,我流下了一行清莹的泪水,一如春风般温暖地对他盈盈一笑,提上最后一口气,颤抖着声音告诉他“对……对不起……”
“父王要把白虏全都弄到宫里藏着吗?”
“平原公……趁我熟睡未醒之即,竟然破门而入,要……要轻薄于我……”
“我不想嫁给老头子做小妾,可我没办法啊,所以我的脾气才那么坏,我害怕,我拿你撒气,对不起,都是
我不好,我太坏了……”
“不行!你才那么小,怎么可以嫁给那些老头子做小妾!我,你别害怕,从今以后,我保护你!”
“能够看看日落后夕阳的余晖,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和愿望,那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我一直想像着,可以有一个男子陪在我身边,静静地陪我看着太阳从山边落下去……”
“楚楚你不要学嫦娥飞到天上去。”
“楚楚,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人,我……大喜之日……我……我都没有跟她圆房……”
“我既迫不急待地想马上见到你,又深愧负疚、没有颜面而不敢见到你。所以,我才来这片桃林流连,将我们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重新走一遍,好像这样我就能离你近些,你又回到我身边一样。楚楚,你能不能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平原公将民女带入自己的卧室好像于礼不合!”
“我去剁了那毒妇的一双手!”
“我不管!总之她这般歹毒地伤了你,我就必将十倍奉还她!”
“你是不是心里还想着他,你从来就没忘了他,是不是?”
“别恼我,我只是想给你个惊喜。在洛阳这三个月我日日都在想你,你呢?可有也在想我?”
“你可知道,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还办个什么差?我便是欺君抗旨也要回来见你!”
“楚楚,别怕,告诉我,是不是那混蛋他欺负你?他欺负过你是不是?”
“今年我就要娶你,无论如何今年我都要娶你,哪怕父王不同意,我便不做这个平原公,我带你回邺城去,好不好?”
“我去杀了他!”
“我爱的人……从始至终……只有……只有他……”
“对……对不起……”
“不——不——不要离开我——不——楚楚——楚楚——”
他痛苦地摇头,用力握住我想要从他脸上垂落的手,歇斯底里地哭喊着:“不——不——不要离开我——不——楚楚——楚楚——”
我一向不会心疼他,不是吗?所以,我仍然缓缓闭上了双眼,脸上挂着未干的泪。对不起,苻晖,再见了,苻晖。来世,不要再遇见我。
他恨我吗?不知道,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了,但愿他恨我吧,那样我的心里会好过一些。尽管我无数次狠下心肠告诉自己谁让他是苻坚的儿子,他倒霉他活该,可我还是会心有欠疚,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原来,我永远无法像自己想像的那样狠、那样冷、那样决绝、那样无情。
我的身体在他怀里渐渐冷却、僵硬,他发疯般地抱着我的身子狂吼、狂叫,然后提起剑到处乱砍、见人就杀,如杀红了眼的远古魔兽。
无人制止的了他,他疯狂地追杀着苻睿,最终却因为悲痛过度、急气攻心而昏死过去。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却是永远都见不到我了,我的尸身已经被火化了。
他疯了。他披头散发、张牙舞爪,怒睁血红的双眼见人便扑上去疯狂地狠咬,动辄便把人咬的鲜血淋漓,还将一个丫鬟的胳膊咬下一块肉来。苻坚没有办法,只能将他锁在铁笼子里,用巨大的锁链锁住手脚,防止他继续发疯伤人。
最后苻坚命人将一个装满骨灰的白玉瓷瓶送到他面前,告诉他,他深爱的人,就在那里面,他才稍稍安定下来。摸着瓶子又哭又笑,抱着瓶子同吃同睡,疯癫痴傻,与废人无异。
作者有话要说:孝武帝司马曜有个超龄干儿子司马润的事,是偶杜撰滴,表较真。
生死相随俱尘土卷三
我死后,尸身停在悔过苑里等苻坚下旨处治。苻坚惊闻之后瞧见儿子的模样顿觉痛入心扉,而他深恨的人,我,却因为悔过苑夜起大火尸身被烧的面目全非而干脆火化,本来打算将骨灰还给新兴候府,想来想去却是给了儿子苻晖,留个念想,未想到,竟然真的压制住了他的心魔。
对于那天的事,苻坚下旨宫中所有知道实情者禁口封锁消息,绝不能走露半点风声,否则杀无赦。可还是会有风言风语传出来,慕容家的人本来还怕慕容冲知道以后也像苻晖一样发疯,未曾想,他只是如活死人般行尸走肉示人。
他没有亲眼看见我死,连尸身都未曾见到,怎么能够相信?相信那用生命来深爱的人已经离他远去了吗?不!没那么容易,除非亲眼所见,否则他决不相信。若当真亲眼见着了,他也要报仇,为深爱的人,也为自己。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见到的第一个人是道士王嘉。我不敢置信得怔怔问着他:“道长,这便是你所说的恩情吗?这便是你来还的恩情吗?”
王嘉笑了笑,云淡风清道:“正是。不过真正救你性命的并非贫道,而是你身上的上古灵物,我只是助你离开而已。”
“离开?”我四处看了看,发现自己正身处一辆马车之上,王嘉微笑点头“正是。”
“谁要离开了?”我睁大眼睛惊叫起来,却突然胸口一阵剧痛,咳出一口血来。王嘉摇摇头,道:“你身子尚未完全复原,情绪不要太过激动。”说完,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放入我口中,我接过他递来的绵帕擦了擦嘴角的血渍,竟也觉得心中好受了些,不再那般疼痛。
我一丝哀怨地看向王嘉,他“咳”了声干笑道:“我早算到你那日会有命劫,一早便守在附近等候,虽然你的尸身停在悔过苑里,却因为有上古灵物护体,元神未散。我便趁机做法,偷梁换柱,留下一具事先准备好的女尸被烧至面目全非,并将你的尸身带走。你身上的上古灵物本就能够救你性命,我再配合这神器施法,才将你从鬼门关拽了回来。神器就是神器,就连你身上的伤口,竟然也一夜愈合。”
我像听神话故事般惊讶地听他说完这一切,然后掏出脖子上的血玉,发现玉中的血已经染遍大半个玉身,比上次苻坚将我打伤之后融进了更多的浓血。我不禁想起上次王嘉为我治眼之时所说的“等这上古灵物染满你们的鲜血之日,便是你们的脱劫之时。”那么,快了吗?下次再沾染上我们的血,是什么时候?
我一阵落落失神,突然马车一个颠簸,将我心神拉了回来,我方才急切得疑问:“这是带我去哪?”王嘉笑了笑,道:“建康。”“建康是什么鬼地方?我不要去建康,我要去平阳!”我因为异常得急切语气已经极度不满。凤皇在平阳,他凭什么把我弄到建康去,这不是故意让我们劳燕分飞吗?哪怕他救了我的命我也照样不原谅他。
“天底下你哪里都可以去,唯有长安和平阳不可以。”王嘉不容拒绝地告诉我“你三年都等了,难道又急于这一时半刻吗?你想马上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