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眨眼睛,仍是不敢置信道:“怎么会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我?济北王。”我先是微微笑着然后转而嗔道:“怎么?济北王这样讨厌见到我?”
“不……不是……”慕容泓慌张得急忙否定道:“我只是……只是太……太惊讶了,没想到是你……”
我笑了笑,道:“当初我也想没想到,还能和他在一起,我以为一定会死于苻睿的剑下……”提到苻睿的名字,我忽而又有些黯然神伤。
慕容泓见我变了神色,便又豪气得宽慰道:“你别难过,我已替你杀了他了!”
他越是这么说,我心里就越难受,眼圈有些发红,立即低了头,不想让他看到。
其实当年长安满城要求尽诛鲜卑,慕容暐急请慕容冲回长安与苻坚“叙旧”之时,慕容冲听闻苻晖真疯,而我又不见影迹,也是一心想杀了苻睿的。
慕容泓的话让我伤感难过的无力抬起头来,就在这时一名武将跑过来对慕容泓抱拳道:“启禀济北王,监军又发现士卒三十四人滋扰乡民,强抢女子。”
慕容泓一脸的戾气,怒喝道:“斩!”
一个毫不留情斩丁截铁的地“斩”字将我吓的心惊肉跳,那武将小心抬眼看了慕容泓一眼,见慕容泓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只得领了命下去。
帐内传来慕容冲迷迷糊糊的声音“楚楚……”我急忙扭头回了营帐里去,见慕容冲仍是一脸睡意惺忪,便坐在床边,轻轻抚上他的脸,柔声道:“济北王来叫你起身呢,你若还是困就接着睡……”
话未说完,慕容冲便一把将我拉倒在他怀中,用唇封住我,缠绵地吻了起来,我挣扎着“济北王还在外面呢……”
话音刚落,慕容泓巨大的身影已经立了进来,看到我们二人这般情形,迅速转过身去局促地“咳”道:“凤皇,大白天的你还不起来……”
我脸一阵比火烧的还红,心里暗骂慕容泓太不讲究,小时候就算了,如今我们都这么大了,也都成家立室了,他怎么还这毛病?
我挣扎起来仓皇道:“我……我去命人打水来给你洗漱……”接着便低着头,藏起一张比猪肝还红又滚烫的脸逃也似地离了营帐,然后唤了烟玉去伺候慕容冲起身,自己则去了可足浑珍珠的营帐。
到那的时候,可足浑珍珠已经和望故、慕容忠一起在吃午饭了,见我进来便命人为我添了一副碗筷,尚未坐下,望故便眼尖地叫道:“娘,你脸怎么红了?”
慕容忠与可足浑珍珠的目光刹那间也都瞥向我,慕容忠更是用稚嫩的声音问道:“婶婶,你是不是生病了?我给你叫大夫……”
“不用!”我急忙喝止住他,笑了笑道:“真是好孩子,婶婶没生病,只是有些热,你跟哥哥好好吃饭吧。”
望故与慕容忠天真地“哦”了一声,便又趴在自己的小桌子上吃起饭来。
我坐到可足浑珍珠跟前小声道:“凤皇还没醒,济北王就去吵他……”哪料可足浑珍珠听了也笑了笑,一会儿却又小声道:“现在在打仗,你跟表哥也别太……”
我一听脸更红了,轻轻推了她一下,嗔道:“没有,没有,凤皇也不是那不分轻重的人,王妃别多想了……”
自从慕容冲也起事复国,恢复前燕中山王旗号之后,可足浑珍珠自然也就成了中山王妃,我成了王妃之后的夫人,望故便是中山王世子。虽然望故并非嫡出,但他是慕容冲的独子,也算是由可足浑珍珠带大的,可足浑珍珠将他视若亲生,便也与嫡子无异了。
可足浑珍珠看我那般模样,微微笑了笑,也没有多说什么了,只是嘱咐我多吃一些,以后他们打仗四处征战,我们俩没有好身子可经不起颠簸。
一直到了晚上,慕容泓与慕容冲才都抽出空来我们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吃顿饭,刚吃没两口,帐外便一阵吵嚷,慕容泓怒唤了传令兵来问。原来是白天斩首的那一部分人的兄朋亲属在闹事,要找济北王讨个说法。
慕容泓还没问他们要讨什么说法,便听到外面喊道:“妈的!凭什么咱们让氐贼欺压侮辱了十几年,现在抢他们一些财物,玩他们两个女人就要杀头?还要保护他们?济北王殿下,我等不服——”
这支军队大部分是由鲜卑民众集结而成的,他们本来的愿望就是报仇、血耻、杀尽氐贼。慕容泓不许他们滋扰氐民的想法虽然没错,却是绝对不可能为鲜卑军士所接受的,他一再靠斩首来镇压,更将这矛盾激化。
慕容泓坐在帐内首座,脸色铁青,另一个男人慕容冲没有发话,我们一干女人、孩子也都不敢吱声,慕容泓终于青筋毕露,怒声喊道:“全部斩首!”
传令兵一阵惊愕,壮着胆子吞吐道:“济……济北王殿下,他们只是想来问个说法,并没有……”
“我说全部斩首!”慕容泓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那传令兵脸上一副实难接受的表情,慕容泓更是气恼,大喊唤了外面“来人!”
立刻便进来两个侍卫单膝跪地抱拳道:“济北王!”慕容泓指着跪在一旁的那名传令兵对侍卫怒道:“将他拖出去与外面那群扰乱军纪者一同斩首示众!”
两名侍卫微微相互对望了一眼,当即便俯首领命道:“是!遵济北王谕!”话毕,便拉了那名一脸惶恐的传令兵出去,只听外面充耳不绝得愤喊声越传越远“济北王殿下,我等不服——济北王殿下,我等不服——我等不服——”
慕容冲跟宇文氏倒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我与可足浑珍珠却是面面相觑,心里“呯呯”乱跳,此刻慕容忠正拉了望故的小手,积极地倡议道:“哥哥,咱们去看斩首!”
“好!”望故满脸新奇一口点头答应。
“不行!”我心急之下立刻喊声阻止“望儿太小了,万一吓着……”
慕容泓看了我一眼,端起酒杯道:“八岁不小了,让他去看,过两年便可带他初临战场了。”
“谢谢七伯!”望故当即推开自己的小桌子,与慕容忠手拉手一块往外跑,嘴里还一个劲儿的向慕容忠炫耀“听到了吧,七伯说再过两年就带我去战场上见识啦……”
按身份来讲,这里无论如何都轮不到我来说话,可他慕容泓竟然让我才八岁的儿子去看血淋淋地斩首,他凭什么替我做主,就因为他是慕容冲的七哥,就因为望故要叫他一声伯父,他就要决定我们儿子的命运吗?过两年就带他上战场,有没有问过我,有没有问过慕容冲!
慕容冲只是笑笑,显然并不反对慕容泓的做法,继续端起酒杯与慕容泓饮了起来。
我气的浑身发颤,慕容冲,望故不是你儿子吗?不是你的种吗?你竟然一句话都不说,你也欣赏这种教育方式?可怜望故与慕容忠这么小的孩子竟然对杀人表现出如此浓厚的兴趣,他们的血液里真的流淌着一种共同的东西,视人命如草芥……
我吃了没两口便借口身子不舒服回了自己的营帐,歪在床上满眼都是血淋淋的屠刀,望故一点一点地长大,高举着屠刀挥向一个个痛声呼叫的生命……
我额上直冒冷汗,心惊胆战,手捂着胸口剧烈得急喘,过不多时,慕容冲掀了帐子进来,忧虑道:“你怎么了?”我不愿理他,当即躺在床上翻了身子背对着他。
“楚楚……”慕容冲轻轻抱住我的腰身,在我耳边轻唤,我耳根一阵发痒,口上却没好气道:“教你儿子杀人去,别管我。”
慕容冲淡淡一声叹息,扳过了我的身子,将我锢在他怀里动弹不得,道:“望故身为大燕皇室的血脉,慕容家的子孙,就必须要踏上这样一条征程……”
皇室血脉的义务与使命吗?尤其是一个复国皇室血脉的义务与使命……我心里很乱,我知道慕容冲要报仇、要复国,我知道望故终有一日也要临战杀敌,这些我统统知道,可一想到那些血淋淋的人头,残缺不全的尸体,满野的断手断脚,流淌一地的肚肠内脏……我心里就万般得恐惧,恐惧到成为梦魇……
我紧紧抱住慕容冲,缩在他怀里,脸上不住淌着泪,我怎么忘了,五胡十六国本就是历史上最血腥的年代,血腥到甚至令官方正史封杀的一个年代。我要陪凤皇终老,我要坚强,我什么都看不见,我什么都不想,我什么都不想……
慕容冲拥着我,感到胸前的衣襟湿了一大片,便轻轻为我拭去泪水,温柔地抚慰着我,在我耳畔呢喃“别害怕,我永远陪在你身边……”
接下来慕容泓与慕容冲又连打了几个胜仗,觉得时机也差不多了,慕容泓就给符坚写了封信,大意说:“吴王慕容垂已经平定了关东,中原将是我们慕容家的天下,望你认清形势,赶快奉送家兄皇帝出长安,我就率领关中的鲜卑人,翼卫皇帝回去,与秦以虎牢为界,永为邻好。否则,就不要怪我们对你不客气了。另外,你儿子被我一不小心杀了,这不是我的本意,敬请原谅!”
这封信简直能把苻坚气到吐血,慕容泓心情好,倒并没有隐瞒这件事,吃饭的时候还与慕容冲说出来,讥笑了两句。其实我的心里已经基本上很排斥与慕容泓一同吃饭了,我害怕听他说在战场上昨天杀了多少人,今天砍了多少头,我抗拒,我只能尽量逃避。
但他今天提到给苻坚的信中杀了苻睿一事,却将我的心再度吊了起来。我对不起苻睿,在离开长安以后的日子里,我其实盼望他好,盼望他和苻晖都能好。可他不但不好,反而就这么死了,被慕容泓杀了。
我心里如同有几束火把猛烈地烧灼着、炙烤着,再这样下去,我会疯!曾经恨不得让他们死或生不如死的人,如今真的死了,真的生不如死了,得到惩罚备受煎熬时刻承受良心谴责的那个人却是我。如果当初没有那么做,面对他们的结局,我会不会更坦然些、更从容些?可发生过的事情没有如果,一切都不能重头,一时错,一世错……
当晚我趁慕容冲与高盖、段随等人议事尚未回帐之即,找了慕容泓,颤着声音问他苻睿是怎么死的。
慕容泓嘴角上扬冷笑了声“被我杀死的!”
“你……”我喉中哽咽了一下,接着缓缓问道:“怎么杀了他的……”
“怎么,你不想让他死?”慕容泓冷声问道。
我低着头,紧咬嘴唇,眼角隐隐便要落下泪来,慕容泓转过身去,淡淡说了句“他杀了你,我便要杀了他,很简单。”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返回自己帐中,只留我怔怔地伫在清冷的月光下,泪珠滑落。
当时苻坚对慕容泓的起兵非常气愤和恐惧,匆忙派了苻睿带兵讨伐慕容泓。慕容泓听说前秦军队即将到来,本想带兵向关东转移。但还没行动,苻睿已向慕容泓开战。慕容泓利用了苻睿麻痹轻敌的心理,在华泽打败秦军,杀掉苻睿。
后来军中有将士告诉我,慕容泓本可不必去追苻睿的败军,但他杀红了眼硬是单枪匹马冲上去追到苻睿与他血战。慕容泓如发疯的猛兽,苻睿却并不想死,抵抗很是吃力,全身多处负伤,战袍也沾满血迹,染成了鲜红色。
最终,慕容泓叫嚣着一声怒吼将长剑刺入了苻睿的胸膛,大喝道:“你下去陪她——”
“她……她……”苻睿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胸口,鲜血沿着剑身漫延,一滴滴地滑落,周围静得似乎能够听到血滴的声音。
苻睿脸上绽放出痛苦而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