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
可是,有时候人就这么怪,真的什么都没有了的时候,反而会变得理性一些。于是,我安排了包括我父母和妹妹在内的告别晚餐,全家为她送别。当时,我和她都哭了,全家人也都流了泪。我很痛苦,七年的夫妻,就这么分开了。本来还是好好的一家人,却因为意外伤残导致劳燕分飞各奔东西。尤其我,处在那样的悲惨境地,颈椎刚刚做了手术,除了头能动弹,全身都动不了,瘫软在床上就像一具喘气的尸体,连和她握一下手的能力都没有。看着她孤独的背影离开家越走越远,我几乎就要崩溃了。你能够想象出我当时的绝望吗?在以后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差不多都是在一种极其抑郁的心境中度过的。我发觉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在乎过妻子和女儿。在过去的生活天平中,她们从来没有充当过主导,一直在为我的工作事业让步。可是,离婚后,她们却一下子成了我生命中的全部砝码。多少个不眠之夜,多少次浑浑噩梦,闪现在脑海的都是一次次被抛弃。被朋友,被同事,被工作,更多的是被妻子和女儿抛弃。几年后,当我回顾这段经历时才真正明白,那座在风雨中飘摇的小家,承载的是我最后的一点希望。当这个希望也没有了以后,我感觉自己被整个社会抛弃了。
现在,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历练,那种绝望的情绪早已经淡出了我的生活。可我要告诉你一个不争的事实,只要你是一个真实的人,在突发事故造成了躯体完全性瘫痪以后,你就肯定绝望过!你就肯定想到过死。除非因某种原因你想掩饰。当生命贬值到了可以随意放弃的程度,那么婚姻家庭还算得了什么?
绝处逢生情已逝都是苦命人
当然,从另一个方面讲,只要你没有死,心就有复活的希望。在我看来,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有它的极限,欲生无路,求死无门,当绝望本身也走上了绝境,那么生命就会奇迹般地产生超越死亡的腾越。这倒像唯物辩证法中所论述的那个“否定之否定”的过程。
以今天的眼光重新审视我当初的表演(实在不能用“表现”这个词儿),绝对有不少可圈可点的地方。当然,我首先可以骄傲地告诉你,我的心已经完全复活了。至于是上帝,还是我自己拯救的姑且不论。总之,它的确是复活了,而且还活得激|情灿烂。
虽然当初提出离婚并非高尚明智使然,但是,从以后的效果看,倒是极其完满的。我是歪打正着走了一招好棋。我相信,即使当时不那么仓促决定,再拖上个一两年,待我情绪稳定恢复理智以后,我也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我前妻,是那种十分在乎并极力维护家庭圆满的女人,并且对丈夫有着很强烈的依赖感。在她看来,我的伤残本身就意味着家庭的垮掉,自然也就不存在挽救的可能。我很理解她,也从来没有怨恨过。所以,我必须面对现实,主动给她自由,她也急需这种自由。尽管我们都很怀念过去,但又不能不面对重建各自新的生活空间的现实。理解是第一的,告别是第二的。至少在我们办理完离婚手续以后的一段时间内,我还算清醒和理智。
那晚,我们相约在医院见面,还要做一次推心置腹的长谈。前行的路还很漫长,也很艰辛。虽然不能携手共进,但是,彼此怀有的那片真诚与祝福却都需要淋漓尽致地倾诉给对方。更何况我们之间还有个女儿相连着。可是,三个星期过去了,她没有来。随着时间的推迟,我对她的失望一点一点地增加,以至于演变成了怨恨。终于忍不住写信去问。她很快就来了。见面的第一句话我便问:“约好的事情为什么食言?!”她满脸忧伤地看着我,继而嘤嘤地哭了,样子十分可怜。她说,她母亲去世了。她一直在忙着处理后事,没有时间来。
我一下子愣住了,半天说不出话。她母亲本来身体很好,怎么突然去世了呢?她说,她早就因糖尿病住院了,只是她没有告诉我,说着又哭。
我的心一阵阵紧缩,不仅为她的命运痛心,也为这么多年来没有在老人面前尽上一份孝心而惭愧。现在,老人已经去了,我们也已离婚,所有的挽回都已经不可能了。我又一次为自己的伤残感到空前的绝望。这场发生在我身上的劫难所波及到的范围,已经远远地超出了我个人和围绕在我身边的小家。它像多米诺骨牌似的殃及到我的父母、手足以及她的母亲、手足,也许还有更多的人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而我又无力阻止这一连串的灾难效应。为此,我感到痛苦绝望。
那天夜里,我久久地不能入睡。从结婚到分手,桩桩件件的往事都浮现在眼前。人生之路的悲喜剧似乎早就有它特定的安排,你可以小视它,但却不能不面对它。因为,即使是同一种结局,也会有爱与恨,宽容与仇视两种截然不同的走向。
为你忧伤
事情往往这样,当你改变不了现实的时候,只要你改变自己的想法就会重新看到希望。
今天是星期六。小王出差了,我姐姐休息,我们一起去了趟圆明园。秋天的圆明园很萧瑟,残荷败柳,湖水几乎干涸,满湖的荷叶像破抹布似的耷拉着皱巴巴的脑袋挂在干柴一样的荷杆上,十分颓败。再加上记录着国耻的残垣断壁,景象可想而知,可我并没有凄凉的感觉。在我看来,无论是国耻还是残垣断壁都已经属于过去。而现在的我们,无论是国家还是个人都已经不再那么软弱。我们玩到下午才回家。这时候,接到你的电话,你说你写的这部分已经E…mail给了我。我当时正在厨房里给姐姐们做油焖大虾,忙得手忙脚乱,没有时间打开电脑。现在,她们走了,我打开电脑,看见了你写的这部分内容。
正是因为爱所以抛弃爱
从你的叙述里看到你在绝望的时候表演的一出离婚悲剧。感谢上帝!幸亏你没有能力处置自己的生命。幸亏生命不仅是肢体,还有心灵。所以,你的心在彻骨的痛苦绝望之后再生了。我想起了裴多菲的名言: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
然而,当我再一次阅读你的故事的时候,却没有了最初听你讲述时候的那种触动。这可能和我刚从圆明园回来有关。我比较情绪化、环境化,很多时候,环境决定着我的喜怒哀乐。你的痛苦和绝望就像圆明园遗址里的西洋楼和大水法,它们应该记录的仅仅是你的过去。而我现在更关注的是复活以后并且活得激|情灿烂的你。
第一次看见你写字是在什么时候?那次,你手上戴着一副特制的钢圈,在手掌部位的钢圈上固定着一支笔。你就用还能够动作的胳膊甩动钢圈上那支笔去敲击电脑键盘,一个一个地缓慢敲击着。我估计那速度是手指灵活的人的十分之一吧!也许还要慢一些。你无法想像你那瘫软的身体半躺在摇起的病床上,眼睛全神贯注地敲击键盘的情景给予我怎样的震动!我以极大的毅力忍着眼睛里的泪水,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脆弱。于是,我拿了一袋软包装的酸奶送到你嘴边喂你。我当时有点担心你会拒绝,可是,你很给我面子,没有拒绝,很自然地将吸管叼在嘴里把酸奶吸完了,我轻松地舒了口气。然后,你有意无意地将你的主页打开请我看,于是,我就感觉自己不那么尴尬了,你的细心和善解人意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这次去看你,你的护理员也说,真不知道大哥的老婆怎么舍得跟他离婚!他那么心细,特会体贴人。
然而,你这样一个善解人意会体贴人的男人,如今不仅离婚了,而且连见自己女儿一面都很难,因为,你前妻不让女儿看你,女儿每次来都背着妈妈。按理说,你当时离婚是为她好,我一直把你的离婚理解成“正是为了爱,所以抛弃爱”。你现在又说那是绝望的表演。无论是爱还是绝望的表演,其结果都是解放了对方,可是,对方却没有领情,至少目前看如此。你却至今认为自己当时的表演“绝对有可圈可点的地方”。你知道,对你那可圈可点的地方,我很怀疑,尽管我不是当事人,没有发言权。但是,即使是旁观者也能够看见今天的现实——她仍然单身,没有结婚。
女人的坚强来自男人
你说你前妻是一个很依赖的女人,你的伤残本身对她来说就意味着家庭的垮掉,可是从你的叙述里,我感觉,你似乎并没有给她锻炼成为不依赖的坚强女人的机会。
我有个邻居,也和你们的情况差不多。结婚两年男人出事故了。他是装卸工,一块很重的钢板从吊车上掉下来,正好砸在他的脊柱上,他成了截瘫病人。医生说他将终生残废。当时,他们也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女人也是那种非常依赖的主儿,他们都来自农村,农村女人的观念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想,有这样观念的女人能不依赖?
当男人成了瘫痪病人以后,最初,女人六神无主,她感觉自己的饭碗一下子就没有了,而且还有刚出生不久的双胞胎,所以,她当时也是很绝望的。而那个男人在突然瘫痪的情况下,也变得沉默寡言,绝望地只想着等死。后来,他看到自己那对双胞胎求救似的看着他们俩人咿咿呀呀,像在对他说什么,他流泪了,心想,孩子招谁惹谁啦?如果他们夫妻都垮掉,孩子怎么办?他们还这么小!男人的责任感使他突然改变了等死的想法,决定继续支撑起这个残破的家。
其实,事情往往这样,当你改变不了现实的时候,只要你改变自己的想法就会重新看到希望。于是,他开始强制性锻炼,试图让自己恢复健康。他咬牙让自己瘫软的身体坐起来。可是,根本没有这个能力,他额头冒汗,头晕目眩,重重地摔在了床上。于是,他重新再来,就这么反复地折腾反复地失败。女人看他眼神里充满了希望,突然就有了信心。重新调整自己的心态,也变得坚强起来。为了治疗丈夫的病,她像男人似的哼哧哼哧地背着丈夫满世界撞,四处借钱,到处找医生给她男人治病。被她多次求过的人后来都躲着她,她敲人家的门人家都装着听不见,不给她开。可是,他们没有气馁,坚持治疗将近一年。有一天,已经很晚了,当她背着丈夫看完病回到家的时候,打开灯,她的那对双胞胎正饿得在吃自己的粪便!当她看见两个孩子嘴里脸上浑身都是屎的时候,她哭了。这时才想起来还有眼泪,才知道自己是个女人……
现在,他们的双胞胎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这个家也和别的家庭一样儿孙绕膝享受天伦之乐。那个男人已经老了,仍然瘫痪着,女人也老了,可是,他们是一个家庭,相互照应,说说柴米油盐儿孙媳妇,看上去也不显得有多可怜。太阳好的时候,常常看见男人坐在轮椅上晒太阳,女人则坐在旁边的马扎上择菜剥蒜,给人很温馨的感觉。很多年的努力过后,他们已经明白了,只能接受现实,所以,现在他们的表情很平和,很认命,与世无争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来绝望。
其实,男人有时候不懂,女人是天生的心灵动物,她们依附男人不仅仅是依附他们强健的身体,主要是从心理上的依附,从男人那里获得力量。如果男人首先绝望了,女人就会觉得失去了依附没有了安全感;男人树立在她们心灵上的强健肩膀坍塌了,她们就会心死了,对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