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丹桂姐前夜秘约下书楼相会潘生,因雨阻隔,一夜无眠,用手摸摸侯瘸,略借发兴,那得有些人气儿。天分既小不堪用,又有一卵在外支撑,略一到门,又犯了前病,门外先谢了恩,常被丹桂姐打出房去,在鞋店里打个冷铺睡去,并不敢言语。那夜月明如昼,丹桂要逾墙赴潘生之约,先将侯瘸打发在铺子里睡去了。却等至二更将尽,内外不听人声,街上狗也不叫了,悄悄出的房门,丢块瓦儿,轻轻嗽了两声,全无人应。
用一小凳踏着,扳着梅枝儿,上的花园墙,原不甚高,却接着太湖石下来。园中静悄悄,不见人影。走过三教堂,到了三空阁上,是潘相公的卧房:“或者不料我今夜亲来,先自睡了?”
此时桂姐欲火烧心,上的楼来,见楼门大开,月明中照见一个人,睡声如雷两脚伸,一身黑肉如镇殿将军一般,不是那潘相公的风流模样。想了一想:“既到此处,怎肯空回?就在此人身上略泼一泼心中的火,也不枉来了这一次。”上前才要推醒他,只见一张椅子上阁着一件东西,像是一匹青布卷成个长卷子一般:“却如何一半在腰里,不曾解下?”上前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件怪物:(以下删节 个字)足有尺余,粗如截瓠。
险不惊倒了少年好色东邻女,半夜奔邻的狐媚精。欲待使手去摸他,又怕惊醒此人,有命难逃,无门可入,遂悄悄移步出阁,依旧越墙而过。
回房独寝,唬得花心乱缩,横骨高撑,用一小指也不能入去,何况是男人的阳物。寻思一回,不觉满眼落泪,叹道:“小的不堪用,大的又不能容,想是命合孤鸾,不宜有夫,因此生了血症,长成横骨,再不消贪想风流,误了芳年。不如出家,在大觉寺中看经,忏悔我前生罪孽罢了!”
到了五更起来,与母亲痛哭一场,拜了四拜,辞别侯瘸,要在大觉寺修行,挽留不祝母亲只得送到寺中,与福清见毕礼,说丹桂姐出家一事。福清见丹桂姐少年,聪明好顽,不肯收留,怕日久凡心不退,再要还俗,坏了山门的戒律。鲍寡妇把福清扯在僻静处,细说丹桂姐病后生出一件残疾,变成石女儿,如今守着丈夫也无用,又生不出儿女,不存体相,只得皈依佛法,福清才领受了。叫了侯瘸来,立了一退亲出家的券帖。
看个吉日,与丹桂削发,起个法名曰莲净,拜了三宝,教他念经礼忏。正是:色归无色,相还无相:色相俱无,是名灭度。
淫女化为石女,愚郎化成木郎。
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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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莲净女看破往因度香玉
侯瘸子参明宿业了残生
诗曰:
绿霭红霞竹径深,一庵终日静沉沉。
等闲放下便无事,著意看来还有心。
小卉时开参色相,山禽自语足圆音。
招来即是天真佛,击碎虚空量古今。
话说丹桂因淫想招魔,鬼交成病,天生半路变了个石女儿,把那平生贪淫好色的心,弄月嘲风的性,不消劝化,一时冰冷,犹如火灭烟消、霜凋叶落一般。可怜一个花朵般女儿,狐狸精相似,当初和香玉姐安排着花攒锦簇,歹带雨尤云,不知得了丈夫如何受用才肯罢手。那知道有貌无缘,有才无命,两个美人,不曾得一日快活,俱落在火坑苦海。一个嫁了金公子,止有三日夫妻情分,被主母妒狠剪发髡头,打为奴婢,再不得见丈夫一面;一个嫁了侯瘸子,半身残疾,全无人道,几番要淫奔苟就,偏遇着孤鸾寡宿,又生出个绝户病来,板骨横生,石门紧闭,废而无用。自是两人前生冤孽,折算他当日纵欲宣淫、迷惑愚夫之过,故此天罚其淫,以孤寡疾病凌辱折磨,准算他前生罪孽。此是一定的因果。
当日同母亲鲍寡妇到大觉寺福清座下,改了法名莲净,向佛前拜了,把青丝细发分开,先剪后剃,那消半日,变成一个清秀的尼姑,剃的光白白的。穿了一件茶色僧衣,戴上一顶玄缎僧帽,小小僧鞋。合着纤纤玉掌,念起佛来,真是拈花天女,紫竹观音。就有邪心,已被一条封皮把那傍门锁祝正是:水火炉中封姹女,铁门关内锁狐妖。有诗为赞:寒云散尽留残月,夜雨晴开返太虚。
不堪明月思馀蔗,已见秋江空旧鱼。
当时拜了福清,鲍寡妇痛哭回家,侯瘸子因身无所归,还在门前且开鞋铺,到做了干女婿不题。
莲净虽出了家,因香玉日久无信,常没处探听个信儿。忽一日,卞千户娘子走到寺里讨签,撞见莲净:“却似鲍家桂姑娘,怎么出了家?”两人问讯了,请到斋堂里,才知桂姐因病修行。细细告诉:“金二官人娶了香玉,三日后,做不得主来。
如今被宋太太锁在家里,求生不生,求死不死,通不容俺娘们见面。我终日在孙媒家坐着要人,随你打骂,他也不敢进去见一见那母夜叉。那金公子走去关外,还不敢回。早知道女儿没有造化,到不如出了家,还清净些。”说着哭起来。莲净想起前情,也不觉泪流满面,道:“俺两人这等一样的命苦!只说他得了好处,我不如他,谁想他到在难中,如今还不如我。世间事那里想去!”卞寡妇道:“桂姑娘,你平日千伶百俐,又和我女儿比亲生姊妹般同,就寻不出条路来救他救儿?”
也是天假其便,孙媒因卞寡妇说要告他,十分着急。忽一日宋太太着人来叫他,不知深浅,只说是因娶了香玉的事。不料是他家太太找个媒婆去,要卖香玉出门,怕金二官回来,费他的眼目。孙媒不知道,躲去大觉寺,推烧香上会,不料恰撞见卞寡妇。两人见面,又是一场大骂,险不在禅堂里打起来。
福清和知客都劝开了。莲净原是聪明,又归了正果,却寻出一计来,说孙媒:“你既说这一门亲,把玉姐母子坑陷的这等,也该进他宅去看看玉姑娘,终不然你一个外人,年六七十岁了,那母夜叉就打你不成?他既然来叫你,好歹去走一遭,卞大娘也不埋怨你了。”孙媒道:“说的也是。我拚着老性命去走走,随怎样的,看看玉姑娘,再做商议。我还来这里回你的话。”
吃了一杯茶,孙媒婆去了。卞千户娘子坐在寺里听信不题。
原来母夜叉宋太太见香玉上灶做饭,十分殷勤,满口里太太长太太短,不叫他也来服事,骂着他也不怨恨,已不难为他了:“只怕金二官回来,一时防备不严,若有串通怎了?不如找个媒人来,把他卖在娼家罢。”因此叫家人来寻孙媒婆进府,不干那寻妾的事。他自己胆虚,唬的躲了寺里。商议就,硬着胆进的金将爷府里来,见了太太生的凶狠,就似一只老虎坐在大暖炕上,磕下头去,道:“不知太太叫小媳妇做甚么?”太太道:“我家买了这业障来,不知是那个媒人做的事。如今放在屋里,七粗八细一些做不来,没得养着吃闲饭。你与我快快寻个主儿领出去,不许卖在这东京,不拘那里娼家乐户,做几两银子,打发他去罢。”孙媒道:“小媳妇去看看他本人生的才料儿,好出去寻主儿。”太太道:“你领他去。”有一个老婆,正在炕上纳绣佛旛,见太太说,忙下炕来,和孙媒往厨房里径走。只见香玉姐正刷锅淘米做饭哩。见了孙媒婆,不敢言语,只妆不认得。孙媒见他剪的头光光的,使个手帕裹着,好不心酸。到了前边辞过太太道:“小媳妇知道了,三日里就来回话。只不知太太要些甚么财礼?好去兜主儿。”太太道:“我如今和四太子娘娘当了一会,要大觉寺白衣观音阁上明日进旛去,舍一百两银子的香钱,速速卖了来,要做香钱哩。”孙媒磕头去了。
欲施善事远烧香,却卖良人去作娼。
后面杀人前面舍,结冤造福两相妨。
孙媒出府回到寺里,把宋太太的话说了一遍:“又见玉姑娘在厨上做饭,虽手帕搭着头,还是笑嘻嘻的,休听外人虚喝的不知打的怎样儿了。如今要卖出来,只消一百两银子,要来这寺里进旛,舍在观音阁上哩。”只这一句话,莲净道:“阿弥陀佛,我有了救玉姐的法儿了。除非老师父做这一件功德罢。
”即时请过福清来,道:“这件功德,只要老师父一句话,玉姐就活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福清姑子不知来历,只见卞千户娘子先跪在地下,莲净也磕下头去道:“师父只许了慈悲他这件事,弟子管有一计,全不费力。叫他母子团圆,一场阴?N。”福清扯起来道:“你说来我听。既是救人好事,我佛家以慈悲为本,那有个推辞的?”莲净合掌当胸道:“如今宋太太说,和四娘娘一会,要来寺里进旛,舍百金造佛。只用老师父到王爷宫内,见了娘娘,求他说个人情,只说香玉姐是老师父的两姨侄女,是弟子表姊妹,只化他将香玉组舍了出家,做他个度僧,岂不是一件好事?”福清笑了笑道:“这却不难,只是成不成看他的缘法罢。”即时穿上褊衫,带着莲净去见四娘娘。
正是合该香玉灾星已满,他淫心已过,转祸为福。偏遇着娘娘生了世子,刚刚满月,传进宫去,说:“大觉寺尼姑来道喜哩。”喜的个娘娘迎下殿来,一似观音菩萨送生般,忙接着让进房去。见领着一个新剃度的小尼姑,且是齐整,磕下头去。
娘娘扯起来,即叫摆斋。斋罢,福清、莲净忙下坐问讯,说:“求娘娘护法,有一事来化个人缘。”娘娘喜色满面道:“师父化甚么缘?尽力布施。”二尼合掌当胸道:“如今宋太太府里有金二爷娶一妾,是贫僧俗家两姨侄儿,即是莲净的表妹。
因太太不容,要嫁,也将银子舍在寺上。贫僧想起,何不将此女舍了出家为僧,做宋太太剃度的,保他一家吉庆,为何又去卖了来舍?以此特来乞化。救出此女,娘娘无限功德。”娘娘笑道:“这宋太太十分难说话。如今和我结了寺里香会,他还无儿,因此绣旛进香,上了一百两的布施在我这疏头上。我就请他来说,到那日去进香,叫他去剃度,还算他一百两布施,给他做个圆满的斋儿便了。”说毕,福清、莲净磕下头去谢了,高声念“南无无量寿佛观世音菩萨”。
送出府来,娘娘使人去请将宋太太来。那时东京兀即是金主一样,那敢不依。即时回去,做了一套僧帽、僧衣,换了鞋袜,不等进香,即传了福清、莲净来,在佛堂里,当面看着剃净了光头,穿上僧衣,起个法名梅心,谢了太太而去。正是:爱水波涛今日定,欲河烦恼一时消。
架裟披上见空王,洗尽铅华木槵香。
自是才儿难上马,故教石女不逢郎。
蛤因闭口仍含粉,蜂为辞春免褪黄。
莫学拈花抛豆蔻,摩登不许更同床。
看官到此或说:“前身红绣鞋、红香淫恶太大,未曾填还原债,便已逃入空门,较之银纽丝,似于淫狱从轻,后来亡身,反为太重。”不知前世造恶与今生享用,原是平算因果的。银纽丝当日为南宫吉气死本夫,盗财贴嫁,与红绣鞋、红香淫恶一样。后来托生在袁指挥家,为富室之女,及到李师师家娇养成|人,真是珠翠丛中长大,绮罗队里生成。又得了浪子郑玉卿偷寒送暖,暮雨朝云,吹的弹的、吃的穿的,受尽三春富贵。
这丹桂、香玉生在穷武职家,孤寡流离,穷了半世,却又不得遇个丈夫,半路里受尽折磨,横遭恶疾,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