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陵欲语无言。
※※※
翌日清晨,城门刚启,辎重骡车便源源出城,朝浮桥开去,准备渡河。
此时以杨公卿、寇仲为首的一队五千个精锐骑兵,已埋伏在浮桥北的一处密林内,附近所有制高点,都设有岗哨,监视远近的动静。
情报像雪片般不住送到。
翟娇出奇地沉静,使人更感到她要杀死李密的决心。
徐子陵则作她的贴身护卫,怕有起事来时,她会不顾危险以致为敌所乘。
王玄恕的辎重部队开始渡河。
此时情报传来,王伯当驻金墉的部队已闻风先遁,退守河阳,城民开门迎接张镇周的大军进城。
不费一兵一卒下,金墉城便落入张镇周手内。
而单雄信则果如所料,全无动静。
玲珑娇此时策骑奔至,报告道:李密的骑兵正全速赶来,显然已探得我们渡河的事了。
杨公卿大喜,忙吩咐众将,准备作战。
寇仲忍不住赞道:若非娇小姐擅于探听敌情,情报准确,我们只能事倍功半,绝对没有眼前料敌如神的奇效。
玲珑娇甜甜笑道:你最懂哄人。
寇仲虚心问道:侦察敌人是否有什么窍要呢?
玲珑娇答道:用兵之要,是先察敌情。若不知敌,等如缚着眼睛和敌人交手,不败才怪。所以三军未动,侦骑先行。而凡督军者必须有一批精于侦察的好手,才能达到知敌的目的。
寇仲为了自己将来着想,兼之在此时逗逗这龟兹美女总好过呆候干等,逐问道:
怎样才再培养出侦察的好手来呢?
玲珑娇道:首先要选人,必须擅于走动和机灵的人,才能担当这种任务;其次是他们必须熟悉地理环境和各地方言,便于隐藏和探听消息,最好是懂得易容改装,俾能无所不至。若可以重金收买当地或敌方的人士,那就更万无一失。
寇仲叹道:原来是这么复杂的。
玲珑娇压低声音道:你为何像对这些军队内只属小道的事情,竟很有兴趣的样子呢?
寇仲不答反问道:我可否再问你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玲珑娇凝视他半晌,点头道:问吧!
寇仲凑近点道:娇小姐和王公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你会不远千里的从龟兹来助他打天下?
玲珑娇垂头道:你为何要问?
寇仲装作若无其事的道:只是好奇吧!
玲珑娇摇头道:若你只是随便问问,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寇仲愕然道:这竟是个秘密吗?
玲珑娇尚未来得及答话,寇仲忽然仰首望天,失声道:今次槽了!
第十二章忍付代价
众人闻得寇仲惊呼都把目光集中往他身上,再学他般仰首观天。
只见沈落雁那头侦鸟不住盘旋高飞,在空中作出奇异的飞行路线。
杨公卿,玲珑娇、徐子陵、翟娇等知情者同时色变,如这怪鸟正借特别的飞行方式,通知主人这密林内藏有伏兵。
为了躲避敌人探子的耳目,他们费了很多功夫才布下这支伏兵。
首先是以另一队骑兵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摆出欲防止单雄信的部队趁辎重渡河时偷袭的姿态。又在高处放哨,再趁黑夜着骑兵牵马穿林,潜往现在埋伏的地点。马蹄当然包上布帛,以免发出异响。
可是千算万算,却算漏了这头通灵的怪鸟。
呱!呱!呱!
怪鸟望东北方向飞去,正是李密骑兵驰来的方向,此时已隐闻马嘶和蹄音。
杨公卿大喝道:左右翼先行!
号角声起。
埋伏两翼的左右先锋队各三千骑首先由密林冲出,循着弯由的路线,望敌军的侧翼驰去。
然后中军蜂拥出林,队形整齐的驰上长草平原,往敌人驰来的疏林区疾驰而去。
马鞭挥舞策打,战马长嘶,充满急疾惨烈的情景。
战士精骑像潮水狂浪般把草原遮没,晨光下战胄盔甲的兵械熠灿生辉。
大地急快倒退。
只数十息的光景,中军的八千骑兵已进入疏林区,骑速稍减的往敌人迎去。
由于敌人只在八千之数,所以他们全无顾忌的凭着优势的兵力,凌迫对手。
现在唯一希望就是以快打快,最好是敌人来不及撤退,又或整顿阵势,给他们衔尾追上,杀李密一个落花流水。
寇仲、玲珑娇、翟娇、徐子陵等首先驰上一个山丘,只见半里许外的密林尘土直卷上天,蹄声急骤,却声响渐弱。
翟娇大喝道:追!
寇仲大喝道:不要追!
翟娇大怒道:为何不追,李密要走哩!
杨公卿这时来到寇仲旁。
寇仲问玲珑娇道:尘土扬起的样子算是条条而起还是凌星散乱呢?
玲珑娇勒着正呼噜喷气的战马叫道:瓦岗敌军仍是队形整肃,散而不乱。寇仲点头道:正如我所料,沈落雁早猜到有伏兵,故以怪鸟叫我们追去,我敢肯定密林内另有伏兵,当我们步入陷阱时,李密就会回师反击。
杨公卿喝道:有道理!
立即教号角手发出停止前进的命令,指示两支侧翼的先锋军原地留驻。
翟娇终是将门之后,清醒过来,但情绪仍是波荡,眼中充满愤慨神色。
徐子陵留意寇仲,见他那对眼睛冷静如亘,透出智能和冷酷的神光。
他尚是首次在寇仲眼中发现这种神色,不由心中一颤,记起他在竟陵城头,面对杜伏威千军万马的攻城部队时说过的话。
就是漠视生死,把整个战场视作一个棋盘,敌我双方则是棋盘上争锋的棋子。经过这番战场上的历练后,寇仲已从一个本对战事毫不在行的小子,变成一个谋略出众,料敌如神的统帅。
杨公卿虚心向他请教道:现在该如何处置?
寇仲断然道:我们只须留下数千人在这里布防,教李密难作寸进。而辎重则继续渡河,并分出快速部队直逼洛口,攻他一个措手不及。
宣永道:如若李密回师守洛口,我们是否仍要强攻?
寇仲道:李密是不会甘心退走的,他还有单雄信这个希望,到单雄信乘我们进军洛口撤走时,他便错恨难返,只有逃往虎牢一途了。
密林远处军止尘止,显示李密停了下来,明白狡计难逞。
这行动比什么长篇大论更能增加寇仲的说服力和威信。
寇仲续道:快速部队的作用,就是先一步赶往洛口,防止李密渡河回城,那洛口的邴元真便只有弃城或投降的两个选择。
杨公卿长笑道:就这么决定吧!
※※※
接着的七天,决定了李密这一代枭雄的命运。
镇守洛口的邴元真向兵临城下的杨公卿投降,李密另一员大将单雄信又在这关键时刻拥兵自守,且被屠叔方说服归降。
李密知道大势已去,只得率人逃往虎牢,王伯当则退守河阳。
寇仲、杨公卿再整顿军马,准备乘胜追击,再拿下虎牢。
岂知李密闻风先遁,逃往河阳与王伯当会合。
他本想以黄河作屏障,北守太行,东连黎阳,以图平反败局。
可是大败之后,军心涣散。
兼且瓦岗军因翟让之死早伏下分裂的因素,旧将纷纷拒命,使李密有力难施,用武无地。
而王世充军亦因刚得到多个城池和大片土地,须得休息整顿,一时亦难以渡河进攻河阳,故先把力气平定河南区域,一时成了隔河对峙之局。
这晚在虎牢行府后院的偏厅内,屠叔方引来翟娇向寇仲和徐子陵道:我已向小姐和盘托出有关南方的形势和素素的事情,因我觉得还是坦白些好。
翟娇恶兮兮的瞪着两人道:这么要紧的事竟敢瞒我,看我把你们和那香玉山一起宰掉。
两人唯唯喏喏,不敢反辩。
翟娇道:我岂是不讲道理的人,李密今次已吃足苦头,永无翻身之望。虽未能手刃那奸贼,总算为爹重出了一口气。我也不想为王世充这种人继续出力,你们有什么打算?
寇仲道:我们想先回洛阳打个转,然后立即南下,先助飞马牧场反危为安,再看怎样可把素姐母子带走,再来与小姐会合。
翟娇断然道:我和你们一道去吧!
寇仲大吃一惊,忙道:小姐千万不要去。
翟娇怒道:为什么?
屠叔方伸出仗义之手道:小仲的意思,是希望小姐能留在北方,为他联结瓦岗军有用的人才,好得在将来共创大业。
徐子陵也道:小姐留在北方,看紧李密,便随时可取他狗命。
这句话比什么都更能打动翟娇。
她沉吟半晌后点头道:好吧!我便留在北方,不过我再不想跟王世充的人混在一起。你们想什么时候走?
寇仲道:事不宜迟,明早我们便一起离开。
寇仲向杨公卿道出要回洛阳之意后,尚未解释原因,杨公卿沉声道:仲小兄想就此一走了事吗?
寇仲尴尬道:大将军真精明。
杨公卿伸手搭在寇仲肩头上,双目精光闪闪道:你是杨某人生平所遇的最天才横溢的统帅人才,假以时日经验,天下再难有对手,你心中有没有什么计划呢?
寇仲低声道:暂时可以有什么计划呢?只不过觉得王公非是可与共事之辈,故暂作功成身退,大家仍可留下一份交情。
杨公卿叹道:我明白你的感受,论功行赏,怎能没你的份儿?明天我便派战船把你送返洛阳,理由则是让你可亲自向大人汇报军情,以决定是否该立即渡大河进攻河阳。
但你既萌去志,洛阳再不是该久留之地,你明白我的话吧?
寇仲感动地道:我绝不会忘记和大将军并肩作战的美好时光。
杨公卿放开按在他肩头的手,大笑道:彼此彼此!希望有机会再并骑驰骋沙场,杀敌取胜。
※※※
寇仲回到后院,有人在廊柱后唤道:寇爷!
寇仲探头一看,原来是动人的俏婢楚楚。
这美人儿牵着他的衣袖,来到园子的竹林深处,幽幽道:听小姐说明天便要和你们分手了!是吗?
寇仲心中一痛,忍不住伸手轻抚她吹弹得破的脸蛋,柔声道:南方事了,我定会回来找你,你还可以见到素姐和她那白胖胖的婴孩啊!
楚楚喜道:那真是好哩!
旋又垂头黯然道:但婢子又有大段日子不能侍候寇爷了。
寇仲忍不住掏出挂在颈上的炼坠,笑道:看!你不是时刻都贴身侍候着我吗?
楚楚娇躯剧颤,射出意外惊喜的神色,接着投进他的怀里,不顾一切地把他搂个结实,喜极而泣。
寇仲软玉温香抱满怀,嗅着她仿似陌生又无比熟悉的体香,忆起当年在大龙头府抵死缠绵的醉人情景,双手将她抱紧道:不要哭,只要我们能在这乱世好好活下去,总有一天会有快乐和不用分开的日子过的。
在这一刻,无论是宋玉致或李秀宁,都到了他遥不可及的远处。
楚楚倏又离开他的怀抱,娇喘道:楚楚失态了!
寇仲情不自禁再次把她拥入怀里,感受着她对自己毫无保留的深情。道:记着!
我寇仲从没有认为你是下人,将来也不会。
楚楚浑身一阵抖颤,道:寇爷好好保重自己。
言罢挥泪去了。
寇仲叹了口气。
为了事业,是否便要作出这么多牺牲呢?
假若自己是个胸无大志的小子,这刻便可和她海誓山盟,再来个双宿双飞,鸳鸯比翼共渡良宵。
可是他已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双龙帮的人在关中苦候他的来临。
飞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