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希白沉吟道:曹兄若有帽子,我只要沾点在帽外,戴上后可把气味完全掩盖,只要那样走一段路,敌人势将失去追综的凭藉。
徐子陵和曹应龙均为之愕然,心想难道他们是以小人之心,去度侯希白君子之腹?曹应龙探手怀内,取出一顶帽子,戴在头上,侯希白随意把粉未洒些在帽上,微笑道:我知曹兄对小弟有怀疑之心。但我却可立誓本人绝非乘人之危的卑鄙小人。现在对小弟来说,最重要是不让《不死印卷》落入杨虚彦手内,否则第一个没命的将是小弟。
徐子陵心中暗赞,像侯希白懂得权衡轻重利害,才是成大事的人。他既尽心力拯救曹应龙,徐子陵唯有全力助他以作回报。
希望师妃暄没有看错他。
侯希白无论言谈举止,均俊逸风流、潇洒儒雅,纵是生死相拚,亦很难对他生出厌恶的。
正要说话,异响传来。
侯希白和徐子陵同时警觉,曹应龙是在看到他们的表情,始知不安。
那绝非人发出来的声音,而是某种轻盈如猫一类的擅长腾跃的动物,落在瓦顶的微音,充满轻巧弹力的感觉。
侯希白和徐子陵同时恍然,敌人正是靠此嗅觉灵敏的异兽,追踪至此。
那异兽在瓦面迅疾的绕个圈子,又跃往院外去。
侯希白心中一动道:它失去线索啦。
徐子陵瞧向曹应龙头戴的帽子,道:我们尚有机会溜走。
侯希白从容一笑道:我们不用走,随我来。
他们置身处是侯希白的书斋,侯希白移开其中一个书架,露出另一房间的入囗,竟是个摆满画卷的藏昼室,乾爽整洁。
侯希白刚把书柜移回原处,封着入囗,屋上衣袂声响,听声音,来的敌人没有十个,至少也有七、八人。
三人屏息静气,心情都有点紧张。
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敌人明知有高手如徐侯两人在,仍敢追来此处,自有十足把握可收拾他们。
而因曹应龙的负累,两人均不能突围逃走,所以若给发现,情况实不堪想象。
侯希白此举确是非常高明的一着,捉的是对方的心理。
不论任何人,依循某种线索去追寻目标,若忽然线索中断,只有两个可能性,一是目标已非藏在该处,又或目标清除了被追的粽线索。所以现今敌人会遍搜屋内屋外,而因屋内的香气已给掩盖,敌人自该以为他们是路经此处,又或早已离开。
侯希白和徐子陵均全神倾听,准备随时先发制人,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一把娇柔悦耳的女声在瓦面道:柔公主的波斯狸今趟可能把人追失哩。
侯希白愕然低声道:真奇怪!竟是巴盟四大首领之一的美姬丝娜。
徐子陵心中一动,立时明白他为何觉得奇怪。
四川的三大势力,分别是独尊堡、川帮和巴盟。
巴盟是当地少数民族的联盟,以抗衡汉人的势力,以羌、瑶、苗、彝四族为主,四大首领分别是羌族的猴王奉振、瑶族的美姬丝娜、苗族的大老角罗风和彝族的风将川牟寻。
东突厥与巴盟有联系绝不稀奇,皆因四川巴蜀乃人人欲得的肥肉,东突厥的统叶护自不会是例外。
奇怪的是以美姬丝娜的身份,为何肯亲自来追踪曹应龙,他的价值在那里?另一把低沉而老气横秋的男声道:只要徐子陵仍在巴蜀,定逃不出我们的五指关,盟主许下诺言,不论生死,都要把他送往关中。
三人愕然以对,原来他们为的非是曹应龙,而是徐子陵。
顺着此人囗气猜测,巴盟显是倾向关中李阀,甚至西突厥亦与李阀有修好的意图。否则不会在发现徐子陵后,立即通知巴盟来擒人。
政治上是没有永远的敌人。
李阀和东突厥随着李阀势力的增长不住变化,致旧情难再。
东突厥的势力一向优於西突厥,西突厥为平反劣势,只有借助邻近最强大的军事集团,那就非李阀莫属。
只是寥寥几句话,徐子陵立即把握到巴蜀现今错综复杂的形势,也知自已身处险境,随时会送命。
莲柔娇笑道:大公小心一点,徐小子是出名狡猾的人,大公把话说得这么满,若仍给他溜走,旁人会偷笑的。
侯希白闭上眼睛,喃喃道:闻其声如见其人,波斯美女确与别不同。
只看他陶醉的模样,便知他正於脑海中勾划出一幅想像中的波斯美女抱狸图。
徐子陵从莲柔话中知道说话大言不惭者是苗族大老角罗风,心想只要有莲柔、丝娜和角罗风三人在,他们休想能带曹应龙硬闯离去。
丝娜道:奇怪!为何小狸追到这里忽然追不下去。这究竟是谁的房子?当是文人雅土之流,若非邻近的人都到灯会去趁热闹,我们可找人间个清楚。
莲柔叹道:算那小子走运吧。留在这里再没有意思,我们走吧。
衣袂声远去。
三人同时松一囗气。
侯希白向曹应龙道:曹兄要我们送你到那里去?
曹应龙道:只要能到城北的木行街,我有把握可以脱身。
侯希白舒一囗气欣然道:现在最困难是离城,若只在城内,我包保可以办到。
转向徐子陵道:接着我们是否到南市安隆的旧铺去碰运气呢?
徐子陵微笑道:这个当然?
侯希白叹道:子陵确够朋友。
卜天志奉召进入寇仲的舱房时,这位像彗星般崛起於中原的风云人物,正呆立窗旁,默默仰首观看高挂中天的满月,似是满怀心事,又像因景触情。
他宽肩窄腰的雄伟背影,稳立如山的气势,令卜天志生出畏敬之心,一时间竟不敢出言打扰,怕干扰他的思路。
好一会后,寇仲像是自言自语的道:我都是要往岭南宋家走一趟,志叔给我安排一下,除去沈纶后,我立即动身启程,其他人则返回彭梁去。
卜天志感受到他语气中的坚决味道,知道难以劝说,只好道:由志叔陪你走一趟吧。
寇仲摇头道:我另有要事委托志叔去办。缓缓转过身来,把手上曹应龙交给徐子陵,再由徐子陵转赠给他藏有宝图的竹筒子,送入卜天志手上,解释清楚后,道:志叔须尽速把所有财物起出来,然后集中藏在一个隐秘而交通方便的地方,可随时取用。这些可说是不义之财,我不想用来打仗,只望能用来为人民重建家园。
卜天志赞赏道:少帅的决定,令我非常感动。
接着忍不住道:少帅今晚为何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寇仲仰首望向天上明月,油然道:我的心情好多了。能有李世民作我的对手,人生还有甚么缺憾?
第六章非去不可
两人坐在南市一间面食店内,斜对面就是安隆卖酒的老铺子隆和兴。
面食店今晚并非营业,只是大开中门,在台上摆满糕饼,免费招待游逛灯会的群众。此时灯会正值精采热闹之时,大群穿上民族服饰的彝族男女约有百多人,齐集街上表演歌舞助兴,暄天的鼓音歌乐,把原本在店内歇息的人都吸引出去,挤得宽敞的街道也成水泄不通,方便了徐子陵和侯希白这两个从天井后门潜入来的人。
侯希白顺手拿起一个月饼,大嚼一囗道:今晚的灯会是由独尊堡、川帮和巴盟三方联合主办,表面是与众同乐,其实却是要对外间显示他们的团结呀!这是云腿月饼,非常道地,子陵兄要不要尝尝看。
徐子陵拿起一个品尝,果是入口酥脆松软,甜咸可囗,火腿香味突出,油而不腻,堪称极品。点头赞许后顺囗问道:那他们内里是否真的那么团结?侯希白凝望街上的人群,道:这个恐怕妃暄才清楚,但三方势力的联合,起码造福成都的居民,这里的治安是中原最好的,纵使像今晚的十室九空,也不会有宵小去做案犯事,因为事后必然没命。
徐子陵愈来愈弄不清楚侯希白是怎样的一个人囗.很想问问他为何要杀死自己,但话到了咽喉处,总吐不出来,只好仍闷在心里。
侯希白的目光似能洞穿重重人墙,直望进安兴隆内,神光摺摺的道:今晚幸好遇上子陵兄,否则我侯希白命丧人手尚不知是甚么一回事。
徐子陵不解道:为何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令师是否特别眷宠杨虚彦呢?
侯希白苦笑道:但愿我能知道。子陵兄勿怪小弟先后两次试图杀你,皆因师命难违。
现在始猜到该是杨虚彦以本门信物假传石师的指令。而他亦以同一方法把青旋骗到成都来,好遂夺卷害命之谋。不过此事已泄,给个天他作胆都不敢再碰青漩。
徐子陵虽仍未尽信他的话,但既肯解释,又坦言曾先后两次想杀他,心中舒服些,点头道:侯兄差点要了我的命。
侯希白一震道:那趟在扬州,原来你真的感应到我伏在一旁,此事真教人难以相信。
徐子陵微笑道:侯兄确是高明,从我的反应猜到这点。但时间差不多哩!我们该如何入手?侯希白道:离约定的时间尚有两刻许的光景,小弟想先肯定一件事,子陵有否搏杀杨虚彦的心呢?徐子陵双目杀机闪过,道:我找不到任何不杀死他的理由。
侯希白欣然道:那就好办。不过却要看我们的运气,又或他是否合该命绝。我对杨虚彦一无所知,但却深悉安隆的脾性,他约了你甚么时间,你只能在那时间出现,不能早也不可迟,所以只要我们准时埋伏在那里,趁杨虚彦入铺前的刹那以彼之道还以其人之身,说不定能把他刺杀。
徐子陵目光投往门外,群众喝采鼓掌声潮水般阵阵涌过来,他心中却浮起石青漩犹如明月半现的玉容,道:那就要看他是否为看热闹的人之一。
他们只能在老铺的瓦顶伏击杨虚彦,假若杨虚彦是从大街入铺,他们会是白等一场。
侯希白一震道:不对!有这么多好的见面地方不去,为何偏要选择堆满人的热闹地点,其中定有因由。
徐子陵思索道:会否是杨虚彦约石小姐在那里会面?
侯希白霍地起立,道:我们先去踩踩场子,再重定对策。
徐子陵随地来到门槛前,侯希白止步凑近他低声道:我们稍后很可能遇上巴盟的人,子陵兄可谎称为一个叫常飞的人,此君自称大巴山人,一向独来独往,却是出名的美男子,且像子陵般不爱用兵器,你冒充他应是天衣无缝。
徐子陵微笑道:多谢侯兄提醒,不过我还是扮疤脸山人安全点,否则碰上莲柔,将会闹出笑话。
言罢背转身,驾轻就熟的摇身一变,化为疤脸大侠。
侯希白看得目瞪囗呆,赞叹道:原来子陵兄有此变脸本领,不知该称呼子陵兄作甚么呢?
徐子陵淡淡道:这个悉从尊便。
侯希白欣然道:此面具毫无破绽,堪称当世极品,脸上那道疤痕更为神肖,使我记起曾横行云桂一带的一位仁兄,此人江湖上称之为刀疤客,是十多年前响当当的人物,甚么人的账都不肯卖,后来好像惹怒当地的门派,从此消声匿迹,不若就由子陵兄令他重出江湖如何。
愈与侯希白相处,愈觉他谈笑风生的过人魅力。徐子陵亦不禁被他引起兴趣,讶然道:
侯兄见合广博,教人佩服。不知这位刀疤兄姓甚名谁,擅用的兵器是甚么?
侯希白道:我们花间派着重周游四海,走的地方多,自有很多道听途说得回来的故事,那当得上广博的赞语。刀疤客的名字很怪,叫弓辰春,据说他精通十多种特性各异的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