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朝贵和刘安见他囊内尚有金子,又出手阔绰,一副千金不惜一掷的模样,心儿都热得像一团火炭。
玲姑眉花眼笑,先娇声渗气的凑近雷九指耳旁低声道谢,才把骰子撒往桌上,以决定谁先作庄家。
赌局终於开始。
徐子陵重返赌厅,林朗来到他旁低声道:赖朝贵入局啦!
徐子陵低声问道:有没有方法另竟藏身的地点,我们现在太过张扬。
林朗说出一个地址,道;弓爷最好早一步离开,公良寄正在那里等我们的好消息。
徐子陵点头答应,朝大门方向走去,忽然有人从旁趋近,香风随来,他看清楚是美艳娇俏的胡小仙时,这出身赌博世家的美女挨到他左旁,并肩而行的笑道:以弓兄惊世的技艺,奴家却从未听过弓兄的朵儿,不是很奇怪吗?弓兄一向在那里发财?
徐子陵谦虚道:只是雕虫小技,加上点幸运成份,怎配入小仙姑娘法眼。弓某一向在云贵一带活动,少有到中原来。
胡小仙轻扯他衣袖,离开通往第一进厅堂的走廊,来到一个鱼池旁,微笑道:小仙对弓兄绝无半点敌意,只是好奇吧!弓兄万勿介意。徐子陵见她说得客气,生出好感,道:
小仙姑娘是否想知道我出身何家何派?
胡小仙摇头道:这是弓兄的私隐,小仙纵想知道,亦不便探询。只想间弓兄明天会否参加天九赌会,因为小仙输得并不服气。
徐子陵哑然失笑,答道:此事我尚未作决定,事实上我收手多年,只是这些日来赌兴突然发作,忍不住手而已。
胡小仙失望道:那会是非常扫兴,希望弓兄不会避阵。小仙今趟远道来九江,就是要一会有';赌侠';之称的雷九指,此人赌艺已达出神入化,能呼风唤雨的境界,弓兄认识他吗?
徐子陵不愿骗她,微笑道:这问题在下可否不答?胡小仙横他一眼道:弓兄总是处处透出高深莫测的味儿,若非你十指俱全,我会认定你就是他。你那对手真漂亮。
徐子陵无可无不可的微耸肩头,洒然道:多谢姑娘赞赏。在下因身有要事,必须告辞,请姑娘恕罪。
言罢迳自离开。
胡小仙叫道:希望明晚可见到弓兄。
目送徐子陵远去的背影,胡小仙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宣的感觉。
这上了年纪的男子外型粗犷挺拔,虽与英俊沾不上半点边儿,却是威武迫人,充满男性的魅力。
兼之他声音悦耳,措辞温文尔雅,不亢不卑,举手投足无不潇洒动人,加上赌技超群,行藏充满神秘的味儿。致使一向只爱年轻俏郎君的她也不由为之心动。
明天会否见到他呢?牌来牌往,四人赌了十多手,每人都做过三次庄。
寇仲依足刘安的指示,在排牌土故意输给一假一真的两条肥羊,摆出欲擒先纵的格局。
当然只能让对方小胜,否则金尽出局。
对他来说,真肥羊是赖朝贵,假肥羊则是雷九指;在刘安和赖朝贵来说正刚好相反,还多加寇仲这头肥羊。形势复杂微妙。
今趟轮到雷九指做庄,摊开来后,雷九指的牌由右至左是';么三';、';三三';、';五六';、和';四五';,除';四五';是武子外,其他都是文子有名堂的好牌,即使是';四五';亦是武子中的红九,点数最大。
';么三';更是大牌。
';三三';俗称十二巫山,';五六';为楚汉相争。摊比之下,竟是庄家通吃之局。依早前定下的规矩,三家都要赔双倍。
玲姑发出赞叹的声音,看牌时半边身都挨到雷九指肩膀去。
赖朝贵和刘安却脸不改容,虽然他们直到此刻尚未施展骗术,只是用手号来把握牌点,定下排对之策,由於寇仲肯与他们合作,一直没有出问题,把牌局完全操纵在手里,这一趟更是故意让雷九指大胜,好抛砖引玉。
雷九指又探手去摸玲姑脸蛋,还装出不可一世的神态唉声叹气道:手风实在太顺哩!
三位还要赌下去吗?
刘安陪笑道:陈老板不是坐得气闷吧?
雷九指笑道:赢钱怎会气闷,只是想和美人儿去谈心寻乐子吧!
玲姑吃吃娇笑,模样儿诱人至极点。
寇仲醒悟过来,想到玲姑其实是赖朝贵方面的人,皆因像因如坊这种大赌场,绝不容许赌场人员公然和客人打情骂俏。而赖朝贵和刘安亦会怕玲姑为求打赏偏帮雷九指。
赖朝贵把桌上剩下的二十多两黄金一次过推往桌心,从容道:陈兄既急於寻乐,不如我们一次过大赌一铺,以决输赢,陈兄以为如何?
雷九指哈哈笑道:贾兄就算赢了,也只能赢掉我手上一半的钱,输光便要出局,贾兄最好想清楚一点。
赖朝贵好整以暇的又从囊中取出另十多雨黄金,连刚才的金子堆起一个小山,微笑道:
这又如何?
雷九指和寇仲装出贪婪神色,一瞬不瞬瞪视桌上金子堆成的小山。
刘安向寇仲打个眼色后,也把仅馀的六两金子推出,嚷道:我也尽赌这一铺啦!
三人的目光来到寇仲处时,寇仲先露出犹豫的神色,然后咬牙切齿的道:就跟你这一铺。
赖朝贵掏出烟管,点燃烟丝,深吸一口后道:洗牌吧!
第十三章奸有奸报
玲姑又往雷九指凑过去,香唇揩擦他耳朵道:陈老板带人家到那里寻乐儿哩?人家要到三更才可回家呵!
雷九指一边洗牌,一边装出色授魂与的样儿,嘿哩淫笑道:不要说只是三更天,就算等一年半载,我也要等到你。
刘安则不断向寇仲打出暗号,忽然赖朝贵喷出一口浓烟,桌面立时烟雾弥漫。
就在这人人视线受蔽的一刻,赖朝贵展开迅疾无伦的手法,依循某一组合的方式把自己的牌子叠好。最妙是当赖朝贵全神叠牌,刘安忙於向寇仲打眼色引开他的注意力,而玲姑则向雷九指施媚术的当儿,雷九指却以精妙的手法把骰子掉包。
这一切无一能瞒过寇仲的锐目。
雷九指在玲姑脸蛋香一口后,两手刚把牌子叠好。
玲姑坐宜娇躯,笑道:陈老板请掷骰子。
雷九指把骰子合拢手中,口中念念有词,吹一口气后,才往桌面掷去。
赖朝贵和刘安同时色变。
雷九指哈哈笑道:是七点,玲姑快分牌。
赖朝贵变脸喝道:且慢!这副骰子有鬼。
寇仲探手拿起一粒骰子,略一连功,象牙骰子立时化成碎粉,皱眉道:有甚么鬼呢?
是否因里面的铁屑不见了,致吸铁石不灵光,反变成有鬼。
赖朝贵、刘安和玲姑同时给震慑,脸色难看如死人。
要知象牙骰子耐用坚固,即使是武林好手,要捏碎它亦须费一番工夫。
像寇仲般毫不费力把它捏碎,且变为粉未,只是这份功力,九江城便没有人能办到。
雷九指冷然道:愿赌服输,贾充你这一铺肯否认输,一句话便够。
给人叫破贾充的假名字,赖朝贵当然知道骗人者反被人骗,额上汗珠冒出,沉声道:阁下究竟是谁?
雷九指手摸了噤若寒蝉的玲姑脸蛋一把,挥手示意寇仲把桌上所有金子收入囊中,傲然道:本人就是';点石成金';赖朝贵,贾充兄勿要忘记。
赖朝贵等三人同时一震,始知对方早识穿自己底细,且是针对自己而来,只恨知道得太迟。
寇仲故然把重甸甸的腰兜举起,淡然道:贾兄若能档我十刀,这袋金子就全送给你,不过挡不了的话,我会斩下你一对手,这叫礼尚往来,贾兄想碰碰赌运以外的运气吗?
雷九指拂袖长身而起,暗藏铁屑的骰子从袖内飞出,嵌进坚实的桌面内,刚好与桌面齐平,不多一分,不少半毫,露出漂亮的一手。
赖朝贵重重一掌拍在桌上,跳起来狂喝道:好,我赖朝贵今晚认命啦!
锵!寇仲从背后拔出井中月,从椅内弹起,往赖朝贵一刀划去。赖朝贵藏在另一手内的十多粒铁弹子尚未有机会发出,全身被凌厉的刀气笼罩,眼睁睁的瞧著刀锋向自己持暗器的左手划过来,偏是无法躲避。
呀!
赖朝贵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嘶,往后跌退,砰一声撞在门旁的墙壁去。
齐腕断去的左手和铁弹子同时掉在地上,发出连串脆响。
铿!
寇仲还刀入鞘,目光扫过手指都不敢动半根的刘安和玲姑,像干了微不足道的事般,微笑道:赖兄果然有种,敢为金子拚命,只可惜太不自量力,竟连小弟一招都挡不住。
又向刘安道:下次再有肥羊,记得找我这另一个贾充合作。
刘安那敢答话。
雷九指离桌来到寇仲旁,往痛得脸上血色退尽,正运功点穴止血的赖朝贵笑道:希望赖兄的点石成金术是用右手施展的,否则怕以后要改过别的绰号。
两人纵声大笑,不屑一顾的推门离开。
徐子陵踏出赌场的大门,来到车水马龙的街上,朝春在楼的方向走去。
嫖和赌就像一对难舍难离的搜家爱侣,当你见到其中之一个,另一个会在附近。
春在楼的热闹情况毫不逊色於因如阁,丝竹弦管,笑语声暄。想起当年在惨中敌人埋伏,九死一生的情况下险险刺杀';青蛟';任少名的情景,时光有如倒流回到那一刻去。当时素素已嫁给香玉山;云玉真、卜天志、香玉山等和他们联袂来行事,现在却是人事全非。
对云玉真他再无恨意,事实上,恐怕连她自己都解释不出自己为何这么对待他们。
人生瞬息万变,一时间的判断失误,会引发连点的后果,是事前无法预料的。
在形势所迫和来自各方面的影响压力下,意志不坚定的人便难以为己作主。
云玉真诚来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在男女关系上更是如此。她最初的目标可能只是光大巨锟帮,但碰上狡猾善辩的香玉山后,事情的发展再不受她控制。
他也相信云玉真不是蓄意去害他和寇仲,只是想拉拢他们投向萧铣的一方,而因他们的不肯就范,致事情终发展至这令人情恨的地步,结下解不开的深仇。
说到底云玉真只是一条不知自己在做甚么的可怜虫,在给香玉山舍弃后,才幡然醒悟自己被人利用的愚蠢,罪魁祸首仍是香玉山。
他转入一条僻静的横街去,依林朗的指示往目的地迈步。
他感到一种来自赌博刺激后虚耗的馀奋,对他那并非美好的感觉。
尝过赌博的滋味后,他愈不喜欢这玩意,唯一的好处是使他明白到赌徒的心态。大概每个人都存在一种战胜对手的潜在倾向,追求因压倒另一个人油然而生的快感。赌桌把贪求物欲的功利性与智力思维的技巧性,通过针锋相对的竞争结合起来,其刺激处确是无与伦比。
但这正是赌博最危险的地方,一旦沉溺爱中,势将难以自拔,更助长贪婪、狡诈、侥幸的心态,再不能作一个有自制能力的正常人,对自己和家庭,都会带来严重的破坏。
战争是另一种赌博,赌的不再是金钱,而是人的性命,其破坏力比赌钱更可怕千万倍,但却像赌钱般从没试过可被禁绝。
正思索间,心中忽生警兆。
两人从偏厅返回后进大堂,仍大感痛快,寇仲笑道:恐怕赖朝贵做梦也梦不到有今天这一日,这叫骗人者人亦骗之。老哥你真行,我明明见你没看过桌面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