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现在大草原最通行的流利突厥语说出来,大部份人都听得懂,不懂的亦可问明白的人,闹哄哄的大街很快静下来,都想看大室韦的诗丽会怎样对付两个汉人。众人虽不晓得寇仲和徐子陵是何方神圣,但他们既有资格做跋锋寒的伙伴,本身又气宇轩昂,…派高手风范,当然不会是平凡之辈。
徐子陵忙扯寇仲衣袖,嗔怪的低声道:虽然错不在我们,总是我们较理亏。
寇仲余怒未消的道:但她不应汉狗汉狗的横骂竖骂,老子生出来是给她骂的吗?
诗丽听不懂他们的汉语,交叉织手,令套臂的彩镯衬得她更是人比花娇,嘴角含着冷笑的道:我的未来夫婿别勒古纳台今晚即到,是汉子的就不要离开。
众人一阵哗然,在松花江流域,蒙兀室韦的别勒古纳台和不大纳台的威名,比跋锋寒更要响亮,难怪诗丽不把跋锋寒看在眼内。
诗丽说罢转身率族人离去。
徐子陵朗声道:姑娘请留步。
诗丽停下来,却不屑转身,娇嗔道:有话快说,本姑娘没那么多时间和嫌命长的人说废话。
徐子陵毫不因她不留情脸的辱骂动气,微笑对着她的粉背道:此马是姑娘之物,便物归原主吧。
街上全体爆起一阵哄笑,充满嘲弄和看不起徐子陵的意味,他们误以为徐子陵闻得别勒古纳台兄弟之名丧胆,立即退让,连带对跋锋寒亦评价大降。
跋锋寒神态悠闲的袖手旁观、不为满街的喝倒采所动。
寇仲在徐子陵耳旁低声道:这刁蛮女令我想起董淑妮,美则美矣,但却是不可理喻,省点舌吧!
诗丽仍不回过身来,冷笑道:汉狗坐过的马、我才不会碰,就留它们给你们陪葬。
我们走!
诗丽公主且慢!
诗丽娇躯微颤,缓缓转过身来,往声音传来处瞧去,事实上所有人的目光此时亦均被发言者吸引过去,那人正从另一边棚内站起来,嘴角挂着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
此人只二十来岁,可是他的眼神却像曾历尽沧桑,看透世情,这种矛盾对比令他散发某种妖异的味道。面孔狭长,皮肤白嫩得像女人,说不上英俊,但总令人觉他拥有异乎寻常的魅力,如此人物,以跋锋寒三人的见多识广,仍是首次遇上。
只一眼他们就看出,此人武功绝不在他们之下。
诗丽…怔道:又是你!
那人微笑施礼道:就是我烈瑕。不过公主万勿误会!你不是碰巧在这里遇上我,而是我烈瑕跟公主来到这里。
诗丽拿他没法的嗔道:谁要你跟来!
众人都弄不清楚两人的关系。
烈瑕耸肩苦笑,神态潇洒风流,转向跋锋寒三人走来,施礼道:我烈瑕敢以任何东西作担保,这几个汉人朋友绝不是盗马喊。公主的消息太不灵通啦!竟不晓得在中土正如日中天的少帅寇仲和徐子陵已亲临草原,还在统万城南的赫连堡联同跋兄、菩萨和七十名壮士,力抵颉利和他的金狼军狂攻至天明,其后与突利大破颉利于怯绿连河之畔的奔狼原。如此人物,怎会是马贼。
大街忽然静至落针可闻,可见这番话如何震撼。事实上颉利兵败的消息早像瘟疫般迅速传遍大草原每一个角落,只是没人知道得像烈瑕那般详尽。
诗丽双目射出难以接受和相信的神情,首次用神打量两人。
跋锋寒等则愈发感到这人深浅难测,摸不清他的底子。
烈瑕负手走出棚架,来到街上双方人马中间侧处,向诗丽柔声道:若不是他们,颉利的大军说不定已饮马于松花江。
寇仲苦笑道:烈兄夸奖哩,我们只是侥幸没死罢了!
诗丽娇嗔道:谁要你烈瑕来插手我的事,再缠我的话,今晚我就唤人打断你的狗腿。
烈瑕大笑道:你不是多次尝试要打断我的狗腿。今晚又有何分别?啊!我明白哩!
今晚是你的心上人到啦!
这么一说,无人不晓得诗丽一方的人曾和烈瑕动手,只是奈何不了他。
室韦战士齐声叱喝,马刀出鞘,却没有人敢带头扑出,进一步肯定众人的想法。
诗丽气得俏脸煞白,跺足怒道:我们走!
不看跋锋寒等半眼,气冲冲地领手下离开了。
烈瑕摇头苦叹,接着换上一脸笑容,朝三人道:这里的鱼很著名,不若让小弟作个小东道,为三位洗尘如何?
第七章明子之首
跋锋寒道:烈兄的汉语说得比我还要好,不知是否曾在中土长居过一段日子?
四人处在花林大街一间专做羊皮买卖的店铺临江一边的土台上,围桌而坐,对江喝酒。
依烈瑕所说,这铺是回纥人开的,以此关系自是特别得到族人关照。可是三人感到那叫客勒达明的回纥店主对他神态恭顺,不似一般同族的关系。
三人都感到烈瑕高深莫测,虽然说话冠冕堂皇,对他们客气尊重,却总觉得他是别有用心,非只是表面看来么简单。
所以跋锋寒打开话匣立即巧妙地向他盘问。烈瑕正为三人添酒,闻言笑道:愚蒙从未到过中土,但对中土的文化非常仰慕,故尽力学懂汉语,乃是将来到中土去时,不致有言语上的隔阂和障碍。
徐子陵纵目松花江对岸沃野千里的美景,林木莽莽间,远处几个戴艳丽小帽的牧民,赶着大群牛羊缓缓远去;向西北流去的江水上,木筏上的渔夫撤网起网,…切一切都充满生活的气息,心中更不由有点担心,塞外诸族间愈趋险恶的斗争,会否有一天把眼前的太平宁洽摧毁。
烈瑕又道:客勒达明会使人把几款不同的泥烧鲜鱼弄好上桌,让三位品尝。
大街那边仍是喧哗噪吵,马羊嘶叫,平台处却像远离尘嚣,让人体会到松花江宁静的一面。他们的马儿被安置到连接土台的后院去,在他们视线之内,正安详地歇息吃草料。
碰杯对饮,寇仲道:我们在这里碰上烈兄,不知是否又属一场误会。
早前烈瑕向大室韦公主诗丽戏言,勿要误会是凑巧碰上,故寇仲有此一语。
烈瑕哈哈笑道:当然并非误会,因为愚蒙是闻声而至,特于此地恭候三位大驾。
三人想不到他如此坦白,为之愕然。
跋锋寒皱眉道:烈兄消息的灵通,教人讶异。不知为什么猜到我们会到花林来?
烈瑕淡淡道:从燕原到龙泉,花林是必经之路。诸位大哥一向的作风,当然不会闪闪缩缩的避道绕道,对吗?
徐子陵收回凝望岸原的目光,投在烈瑕身上,此人似是与生俱来地带种邪门妖异的气质,而这又偏偏构成他别具一格的魅力。
寇仲双目射出锐利的光芒,用神打量他道:烈兄不肯坦白说出到这里找我们的目的,我们会立即拂袖离去。
烈瑕长笑道:少帅言重哩!愚蒙之所以会和三位大哥在这里喝酒品鱼,为的是要警告三位,契丹、靺鞨和室韦三方面最厉害的几个人物,决定不理你们和突利的密切关系,不但要阻止你们把五采石送往龙泉,还要不惜一切杀死你们。最毒妇人心,你们中了美艳那贱人的毒计。
跋锋寒冷哼道:我们和烈兄非亲非故,烈兄为何不怕冒得罪三方面势力之险来警告我们?
烈瑕轻描淡写的道:因为我根本不怕他们,而对三位却是衷心景仰。
寇仲笑道:烈兄确是豪爽过人,只不知是哪些人物,可否说来听听?
烈瑕欣然道:契丹当然是以阿保甲为首的众族大酋,靺鞨则是与拜紫亭势如水火的黑水靺鞨候斤铁弗由,至于室韦,则是深末桓和木玲这夫妻恶盗。为了不太冒犯突利,他们将各自派出最顶级的高手,务要干净俐落地除去你们。所以若三位中伏,必会遇上雷霞万均的攻击;三位如若掉以轻心,说不定会吃上大亏。
跋锋寒沉声道:蒙兀室韦的别勒古纳台兄弟,竟不在其中吗?
烈瑕摇头道:别勒古纳台和不古纳台两兄弟武功盖世,单打独斗所向无故,怎屑与其它人联手以众欺寡,故此不用担心他们会参与这类诡计。
徐子陵淡淡道:烈兄消息的灵通,超乎常理,怎么可以证实烈兄非是三方联军派出来的高手?
跋锋寒和寇仲生出同样的怀疑。两对眼睛厉芒大盛,准备一言不合,立即全力击杀此人,免去无穷后患,因此人的武功才智,均能令人生出戒惧顾忌。
烈瑕忽然探手拉开衣襟,露出宽阔壮实的胸膛,一个以红黄为主纹样古怪的图形刺青,赫然出现,乍看像个异兽的头,又似一个青脸獠牙的人像。
跋锋寒微愕道:大明尊教?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个眼色,烈瑕胸膛上的大明尊教刺青,与狼盗身上刺青明显不同,难道狼盗与大明尊教没有关系?
烈瑕正容道:愚蒙正是大尊者和善母座下五明子之首的妙空明子,诸位现在该明白愚蒙为何如此消息灵通,更不怕任何人了吧?
寇仲抓头道:烈兄难道不是和我们是敌非友?
烈瑕讶道:我们间何时结下仇怨?
徐子陵盯着他道:山海关的骚娘子不是你们的人吗?
烈瑕哑然失笑道:原来中间有此误会。骚娘子曾是我教的人,后来叛教逃往中原,善母念在她曾侍候多年,决定不予追究,饶她…命。
寇仲笑道:她死前仍在念你们大明尊教的经文,似乎叛教叛得并不彻底。
烈思欣然道:明尊保佑,她竟能在临终前凭一点灵光迷途知返,死后当可离暗入明,进入永远光明的福地。
他推得一十二净,三人拿他没法。
跋锋寒沉声道:菩萨之所以被逐出回纥,难道与贵教没半点关系?
烈瑕苦笑道:这更是一场误会。愚蒙本身是回纥人,当然希望能有个像菩萨那样的英雄豪杰振兴回纥,好让我们能随国势水涨船高,传扬教义。菩萨真正被远逐是颉利对时健的压力,时健却把责任推到我们身上,确是冤枉。
徐子陵道:烈兄说了这么多话,仍未说出贵教为何要帮助我们。
烈瑕微笑道:我们希望三位能把五采石送到拜紫亭手上。
跋锋寒恍然道:原来烈兄是站在拜紫亭的一方。
烈瑕仰天笑道:非也非也。事实上我们和美艳同样是不安好心,因为当五采石送到拜紫亭手上的一刻,他将成为精神上统一靺鞨的君主,即使铁弗由亦要忌他,甚至要在靺鞨其它六族的压力下向拜紫亭臣服。不过福兮祸所寄,这五采石对外族完全不起作用,只会引致外人和突利联手,不惜干戈的将五采石抢走。拜紫亭亦是深明这道理,绝不会感激你们把五采石送给他,可怜他对这大礼接又不是,不受更不是。对吗?
三人听得脸脸相觑,哪想得到一颗五采石,会牵连如此错综复杂的情况。
难怪突利晓得他们要将五采石送去给拜紫亭后,立即放弃追击颉利。
烈瑕续道:我们要针对的人,不是拜紫亭而是那';狂僧';伏难陀,自拜紫亭拜此人为国师后,立即禁绝宗教,更无情杀害我教的人,独尊天竺邪教。所以大明尊将渤海国定为黑暗之国,只有除魔杀妖,始能让光明战胜黑暗。
跋锋寒叹道:多谢烈兄坦然相告,现在我们必须是否把五采石送给拜紫亭一事,再作思量。
烈瑕道:这个当然由三位决定,五采石落在拜紫亭或其它人手上,对拜紫亭都没有任何好处。不过愚蒙却要提醒三位,崔望其实是拜紫亭的人,与三位是敌非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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