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谔然道:阀主有必胜的信心吗?
宋缺淡淡道:论修养功力,我们纵非在伯仲之间.亦所差无几。可是此战并非一般比武较量,而是生死决我,在这方面宁道奇将欠缺我宋某人于战场实战的宝贵经验,所以此仗宁道奇必败无疑,宋缺有十足的信心。
寇仲从他的语气肯定他字字发自真心.绝非虚言安定自己,奇道:可是阀主适才独坐内堂时神态古怪,又说宁道奇懂挑时间,使小子误以为阀主在为此战的胜负担忧。
宋缺沉吟片响,略缓奔速,道:少帅真的误会哩!
我当时只因被这场决战勾起对一个人的回忆,更为我们的关系发展到这田地伤怀,所以神情古怪,而非是担心过不了宁道奇的散手八扑。
寇仲轻轻道:梵清惠?
宋缺露出苦涩的表情,语气仍是平静无波,谈谈立:宁道奇是天下少数几位赢得我宋缺敬重的人,否则我早向他挑战。清惠是故意为难我,试探我的决心。
奇惠一向算无遗策,今趟却是大错特错。
寇仲忍不住问道:阀主会否刀下留情?
宋缺哈哈笑道:这是另一个宋某绝不允许少帅出手的理由,舍刀之外,再无他物,刀锋相对.岂容丝毫忍让。清惠啊!这可是你想见到的结果?
最后两句话,宋缺感慨万千,不胜唏嘘。
寇仲哑口无言。
宋缺地立定,两手负后,仰望漫空飘雪。
寇仲连忙止步,垂首道;小子希望阀主与宁道奇决战时,可在旁作个见证。
宋缺往他瞧来,露出祥和的笑容,神态回复从容闲适,一点不似正在迎战劲敌的途上,淡淡道: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当年我遇逅清惠,是一个明月当头的晚夜.那时我像你般的年纪.碧秀心尚未出道,此事我从没有告诉任何人。
又望往夜空,轻叹一口气道:到碧秀心为石之轩那奸徒所辱,清惠二度下山,我与她重遇江湖,中间隔开足有十多个年头。初遇她时我仍是藉藉无名之辈,';霸刀';岳山的威势却是如日中天,清惠已对我另眼相看,与我把臂共游,畅谈天下时势、古今治乱兴衰。
.寇仲说话艰难的嗫保问道:阀主因何肯放过她呢?
宋缺往他瞧来,双目奇光电闪,思索的道:放过她?哈!我从未想过这种字眼。
我为何肯放过她?
徐子陵踏入酒馆,见阴显鹤神情木然的独坐一隅,桌上一杯一坛外再无其他,放下心事。对命运他再没有丝毫把握,因美艳夫人的延误,使他不能迅速赶来,更害怕这么耽搁,阴显鹤又不知会弄出什么事故。所以他要亲眼看到阴显鹤安然无恙,始能轻松过来。
他移到桌子另一边坐下,抓着坛口提起放下,叹道:你不是答应我只喝两杯吗?
现在却是半坛酒到了你的肚内去。
阴显鹤朝他瞧来,沉声道:因为我害怕。
徐子陵不解道:你怕什么?
阴显鹤颓然道:我怕到长安去,当年扬州兵荒马乱,这么一群小女孩慌惶逃难,其前途令人不敢设想!
假若纪倩确是小妹逃亡中的伙伴,却告诉我小妹的坏消息。唉!我怎办好呢?唉!
子陵!我很痛苦!又探手抓酒坛。
徐子陵手按酒坛,不让他取酒再喝,心中怜意大生。明显鹤平时冷酷孤独的高傲模样,只是极度压抑下的幌子,当酒人愁肠,会把他坚强的外壳粉碎,露出脆弱无助的一面。唯一解决的方法,是为他寻回阴小纪,他始可过正常人的幸福生活。
阴显鹤显然颇有醉意,讶然往徐子陵瞧来,皱眉道:不用劳烦你,我自己懂斟酒。
徐子陵无奈为他斟满一杯,声明道:这是到长安前最后一杯,找小纪的事不容有失。
斟罢把酒坛放往他那边的桌面。
阴显鹤目光投进杯内在灯光下荡漾的烈酒,平板的道:子陵因何不喝酒,照我看你也心事重重,离开成都后没见你露过半点欢容。
徐子陵很想向他展现一个笑容,却发觉脸肌僵硬,叹道:因为我的内心也很痛苦。
师妃暄的仙踪忽现,令他陷于进退两难的处境,这不但指他被夹在寇仲和她中间的关系,还包括他对师妃暄的感情。假若师妃暄永不踏足凡尘,那他和师妃暄当然是始于龙泉,止于龙泉,亦正是在这种心情下,他才全力去争取石青璇。但师妃暄的出现,令他阵脚大乱,理性上他晓得如何取舍,可是晓得是一回事,能否办到则是另一回事。人的情绪就像一头永不能被彻底驯服的猛兽。
他对师妃暄是余情未了,师妃暄又何尝能对他忘情。他们各自苦苦克制,筑起堤防。
阴显鹤举杯一饮而尽,拍桌道:最好的办法是喝个不省人事,嘿!给我再来一杯。
徐子陵苦笑道;';';你可知我刚和人动过手,怀内尚有一颗五采石。
阴显鹤瘦躯一震.失声道:美艳夫人?
徐子陵点头道:正是从她手上抢回来,她要从塞外逃到这里,当为躲避谋夺五采石的敌人,现在这烫手山芋来到我们手上,若我们变成两个烂醉如泥的酒鬼,后果不堪想像。
阴显鹤拿起酒杯,放在桌子中央,道:让我多喝几口如何?我答应是最后一杯。
徐子陵拿他没法,为他斟满另一杯,心神又转到师妃暄身上,记起早前在成都城外她说话的每一个神态。
以她的标准来说,她对自己陷情不自禁,已无法掩饰,所以才会说出介意徐子陵对她的看法这类话。而更令他生出警觉的,是和她分手后,他有点心不由主的不断想着她,这使他对石青璇生出深深的内疚。天啊!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辛辣的酒灌喉而人。
徐子陵始发觉自己两手捧起酒坛,大喝一口。
放下酒坛,阴显鹤正瞧着他发呆,斟满的一杯酒出奇地完封未动。
徐子陵酒人愁肠,涌上醉意,仍有些尴尬的道:好酒!
长笑声起,有人在身后道:原来子陵也好杯中物。
徐子陵愕然瞧去,久违的吐谷浑王子伏骞在头号手下邢漠飞陪同下,龙行虎步的朝他的桌子走过来。
徐子陵慌忙起立,大喜道:我正要找你们。
介绍阴显鹤与两人认识后,四人围桌坐下,伙计重新摆上饮酒器皿,伏骞随意点了几道送酒的小点,邢漠飞为各人敬酒,气氛骤增热烈。
酒过两巡,伏骞笑过:我一直派人监视美艳那妮子落脚的客栈,想不到竟发现子陵行踪,实是意外之喜。说罢瞥阴显鹤一眼。
徐子陵忙道:显鹤是自己人,不用有任何顾忌。
邢漠飞压低声音道:徐爷可知塞外的形势自你们离开后,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伏骞接着进:到我们重临中上,始知中原形势逆转,少帅军的冒起,使李唐非是独霸之局,这也打乱我们的计划,对将来中外形势的发展,再没有丝毫把握。
徐子陵环目扫视,酒馆内只近门处尚余两桌客人,附近十多张桌子都是空的,不虞被人偷听他们说话,问道:';今趟伏兄到中土来,有什么大计?
伏骞苦笑道:有什么大计?还不是为应付突厥人吗?你可知西突厥的统叶护通过云帅与李建成暗缔盟约,此事关乎到我吐谷浑的盛衰兴亡,所以我不得不到中原再走一趟,本要与秦王好好商谈,岂知形势全非,使我们阵脚大乱。
徐子陵恍然道:原来消息是从伏兄处传开来的。
邢漠飞向阴显鹤敬酒道:阴兄?
阴里鹤以手封杯口,不让邢漠飞为他添酒,歉然道:我答应过子陵,刚才是最后一杯。
徐子陵向朝他请示的邢漠飞点头,表示确有此事,续向代各问道:塞外目下形势如何?
伏骞沉声过:塞外现时的形势,是历史的必然发展,自突厥阿史那土门任族酋,突厥日渐强大,击败铁勒和柔然后,成为大草原的霸主。从那时开始.狼军随各族酋的野心无休止的往四外扩展势力,最终的目标是你们中土这块大肥肉。杨坚的成功称霸,令大隋国力攀上巅峰,亦正由于富强的国力,种下杨广滥用国力致身败国亡的远因。当杨广初征高丽,曾使不可一世的东、西突厥,都臣服在大隋羹下,但三征高丽的失败,耗尽大隋的国力,中土的分裂,为狼军再次崛起铺下坦途,实是突厥人侵中原千载一时之机,换过我是额利,绝不肯错失这机会。
探手举杯,哈哈一笑道:我们少有这么把酒谈心的闲情,子陵和显鹤有没有兴趣,细聆中外以人民战士的血泪写成的惨痛过去呢?那你们将会对现今的形势和未来发展的可能性,有更进一步的深入了解。
徐子陵动容道:愿闻其详!
他知悉伏骞的行事作风,不会说伪话,更不会说废话,肯这么详述原委,必有其背后的用意,故毫不犹豫地答应。
第二章血的历史
宋缺迈开步伐,在无边无际的雪夜不断深进,仿似没有特定的目的地,更若如他全忘掉与宁道奇的生死决战。以闲聊的口气道:若你事事不肯放过,生命将变成至死方休的苦差,因为那是任何人均力有不逮的事。
告诉我,若你不肯放过尚秀芳,会有什么后果?
追在他旁的宏仲一呆道:当然会失去致致,可是阀主当年处境不同,不用作出选择。
宋缺苦笑道:有何分别?我只能在刀道和梵清惠间作出选择,假设她叛出慈航静斋来从我,我敢肯定宋。某今天没有这种成就。舍刀之外,再无他物的境界是要付出代价的,且是非常残忍的代价。她和我在政治上的见解也是背道而驰,若果走在一起,其中一方必须改变,但我是永远不肯改变自己信念的。所以打开始,我们便晓得不会有结果。
寇仲说不出话来。
宋缺朝他瞧一眼,沉声道:这数十年来,我一直宋缺朝他瞧一眼,沉声道:这数十年来,我一直不敢想起她。你明白那种感觉吗?思念实在是太痛苦啦!
且我必须心无旁骛,专志刀道,以应付像眼前般的形势,我不是单指宁道奇,但那也包含他在内,指的是天下的整个形势。练刀即是炼心,你明白吗?没有动人的过去,怎使得出动人的刀法?
寇仲一震道:闻立现在是否很痛苦呢?
宋缺探手搭上寇仲肩头,叹道:你这小子的悟性令我宋缺也为之叫绝,今天是我二十年来第一次毫无保留地想她,所以你感到我独坐帅府内堂时的异乎平常。
不待寇仲答话,挪手负后,继续漫步,仰脸往风雪降落找寻归宿处,微笑道:年青时的梵清惠美至令人难以相信,即使眼睁降瞧着,仍不信凡间有此人物,师妃暄这方面颇得她的真传。那是修习(慈航剑典》仙化的现像。若我没有看错,师妃暄已攀登上剑心通明的境界,比清惠的心有灵犀,尚胜一筹。
寇仲拍手叫绝道:阀主的形容真贴切,没有比';仙化';两宇能更贴切地形容师妃暄的独特气质。
宋缺迎上他的目光,淡然自若道:勿以评头品足的角度看他化两字,这内中大有玄之又玄的深意。道家佛门,不论成仙或成佛,其目的并无二致,就是认为生命不止于此。《慈航剑典》是佛门首创以剑道修天道的奇书,予我很大的启示,当刀道臻达极致,也该是超越奇书,予我很大的启示,当刀道臻达极致,也该是超越生死臻至成仙成佛的境界。
寇仲猛颤道:我明白哩!事实上门主所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