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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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 第3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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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秦心中明白,也不多说,只看着老太医给燕姬诊脉开方查验伤口。末了,老太医说三日后再来换药,唏嘘着走了。老太医一走,苏秦吃了荆燕拿来的那鼎麋鹿炖,身上顿时热汗津津。苏秦看看荆燕笑道:“兄弟,帮大哥一个忙,在书房守得三日,不要教任何人来打扰。”荆燕叹息了一声点点头:“荆燕知道大哥心思,只是每日一鼎麋鹿炖,定是要吃。”苏秦点头道:“好,便依兄弟。”
    荆燕立即办事,先请来掌书,将外厅公事器具照旧搬入书房,又与掌书秘密商议了片刻,去找孟尝君帮忙。孟尝君慨然道:“武安君生平多难,此事该当。我挡住王宫不紧急召见。其余公务,你与掌书先拦下。”荆燕心中底定,回到府中守在大门廊下,凡求见官员,一律婉言挡回。掌书则坐镇书房,应对丞相府属官,凡呈阅文书者,一律答复三日后再回。如此一来,丞相府顿时清静了下来。
    荆燕一走,苏秦立即做了一番冷水沐浴,擦干后全身赤红。走到大雪纷飞的庭院,他第一次虔诚地对天三拜,祷告上天赐福于燕姬。回到寝室,苏秦掀开轻软的丝绵大被,轻轻脱去了燕姬的贴身小衣,赤身躺下,搂住了燕姬——饶是冷水沐浴全身赤红,苏秦依旧感到了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彻骨的冰凉立即潮水般淹没了自己,一阵颤抖,竟觉四肢沾在了冰冷的躯体上不能分开。苏秦心中一阵大恸,骤然间热泪泉涌,紧紧地将冰冷的燕姬揽在了自己怀中。渐渐地,苏秦麻木了,朦朦胧胧地飘到了洛阳郊野那冰天雪地的茅屋之中,夜读的他冻得全身发硬,站起来跺着双脚搓着双手,铁锥扎得腿上满是鲜血……大黄呜呜着趴到了他的脚上,他搂着大黄,一手伸进大黄的两腿中取暖,一手还捧着竹简喃喃念诵,冷啊,太冷了……飘啊飘啊,春光明媚的燕山幽谷,燕姬迎着他袅袅飞来,那绿色的长裙就在眼前飘拂着,却总是够不着抓不住……啊,终于抓住了,柔腻光洁的肌肤,令人心醉的异香,滚烫绯红的面颊,灼热疯狂的冲击,好热,好累,她笑了,紧紧地搂住了他,雪白的双臂将他圈向丰腴的河谷,他是那般饥渴,品咂着啜饮着,她咯咯地笑着,拽着他的长发,拍打着自己的胸脯……饿了,为何那般饥饿?等不及那野羊烤得焦黄,割下一块狼吞虎咽,那咯咯的笑声总是不断,那圆润细长的手指正抹着自己嘴角的肉渣……
    终于醒了,一双明亮的眼睛正在苏秦面前闪烁。
    “燕姬……”
    “季子……”燕姬紧紧抱住了苏秦,“终是见到你了……”
    “燕姬,你是如何受伤的?快说给我听。”
    “季子,别急,他们都在外边等着呢。还有孟尝君,先起来,晚上再说,啊。”燕姬坐了起来,哄小儿一般溺爱地将苏秦扶了起来。
    孟尝君午后就赶来了,已经与荆燕在外厅等了近两个时辰。天将暮色,老太医也来了,说丞相若能在掌灯之前出来,便是无事了。看看天色已晚,孟尝君不禁着急起来,在厅中焦急地走来走去。正在此时,绵帘“啪嗒”一声,众人看时,却都惊讶得呆住了——苏秦那已经返黑的一头长发突然又变白了,白得如雪,一丝黑发也没有。绿色长裙一领貂裘的燕姬扶着苏秦,恍若一个美丽的仙子扶着一个年迈的老翁。
    “苏兄……”孟尝君叫了一声,哽咽住了。
    苏秦笑了,看得出,笑得很轻松:“田兄……没事,只是累了些个。”又摆摆手,“坐了,诸位坐了。”又连忙对太医道,“前辈,快看看她脉象如何?”
    老太医唏嘘着点点头:“夫人请坐,待老朽看看脉象。”燕姬微微一笑:“老人家,我没事,还是先给他把脉。”说着眼眶湿润了。老人连连点头:“哎哎,都要把的,都要把的。”说着将手指搭在了燕姬手腕上,凝神片刻长嘘了一声:“夫人,真没事了,骨寒退尽,气虚而已,将息几日,便得痊愈。”苏秦一直凝神看着听着,此刻高兴得哈哈大笑,笑声未落,颓然软倒,面色苍白,双唇青紫。
    “季子……”燕姬一声哭喊,扑到了苏秦身上,孟尝君与荆燕大惊失色。
    老太医抢前搭脉,嘴里说一句“莫慌,不打紧”,手里一支圆润锋利的砭石针已经捻入了苏秦的涌泉、神门两处大穴。众人凝神屏息间,苏秦脸泛红润,悠悠醒转,睁开眼睛一脸笑意,待要说话,却被老太医摆手制止:“丞相须得心气平和,大喜大悲,虚弱不胜也。”荆燕连忙问:“可吃得麋鹿炖?”老太医摇头道:“麋鹿炖三日足矣,多则虚火过盛,鱼羊汤正好。”荆燕连忙快步到厨下去了。
    片刻之后,两鼎热气腾腾的鱼羊汤到了面前,雪白的汤汁上飘着细碎的小青葱,苏秦看得“咕”地咽了一口口水。孟尝君笑道:“馋了就好!你俩快吃,我一边等候。”说着与荆燕走到了廊下看雪,老太医兀自在书案前斟酌药方。片刻后,苏秦与燕姬已经吃罢,浑身汗津津的,精神显然好了许多。
    孟尝君走过来笑道:“苏兄啊,我看你再歇息旬日,大事我给你挡着,无须心急。”苏秦笑着连连摇手:“些许摔打,何须小题大做?明日便能理事。哎,这几日可有大事?”孟尝君笑道:“那就明日再说,你能行我可不行,告辞。”说罢一拱手径自去了。老太医药方开好,又叮嘱了几句也告辞了。苏秦正要问荆燕这几日相府的事,却发现荆燕早就走了,摇摇头笑道:“这几位,当我真是病人了。”
    “难道你不是病人么?”燕姬轻柔地笑了,“走,我扶你进去,有话躺着慢慢说。”
    进得寝室,燕姬将苏秦扶在卧榻上,又拿来一个大枕教他靠着坐了,自己去调理了一番燎炉木炭,不使寝室过热,又煮了一壶淡淡的临淄竹叶茶给苏秦捧过来一盏。苏秦打量着燕姬极是娴熟精到的女工操持,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温馨涌上了心头,不禁笑道:“燕姬,男有女,便是家,对么?”燕姬笑道:“女有男,也是家。”苏秦点头笑叹:“噫!活到今日,方知家之安乐,不亦悲乎?”燕姬咯咯笑道:“老百姓说了,有家方是浑全人,大丞相今日才知道?”苏秦喃喃道:“有家方是浑全人?好,说得好啊!看来,苏秦只算半个人了。”燕姬跪坐到榻前笑道:“别想了,有我在,你便是个浑全人。”苏秦恍然道:“哎呀,如何岔了?你快说说,遇到了何种变故?如何到临淄的?”
    燕姬轻轻叹息了一声,说起了她的离奇遭遇。
    原来,苏秦与春申君离开燕山天泉谷不久,燕易王就派来秘密使者,要全部收回先祖藏宝。燕姬对此早有预料,苏秦一走便离开了天泉谷。密使找不到燕姬,飞马回报蓟城。燕易王又惊又怒,派出了十多名剑道斥候进入燕山,全力搜寻燕姬。特使在原来的山洞中留下书简,声言只要燕姬交出藏宝图,她便永远有了自由之身。正在燕姬谋划如何与特使交涉之时,一个女子与一个少年竟然在她极为隐秘的新住处找到了她。女子说她是燕易王王后栎阳公主,少年是燕易王王孙,叫姬平,并且拿出了只有燕姬可以辨认出的先君遗物为证。女子说:她与王孙秘密前来,是要与她商议一件大事,绝无加害之意。为防万一,燕姬将他们带到了孤峰绝顶,并用大石封死了唯一的羊肠小道,就在那座山风呼啸的孤峰绝顶,她们说了整整一个晚上。
    栎阳公主告诉了她一个惊人的秘密:当年燕易王周围的侍从都被子之收买,燕易王每日的食物中都有一种无色无味的异药。栎阳公主发现时,燕易王已经得了一种怪病,时而昏迷时而清醒,似乎羊角风,却又比羊角风更可怕。人已经一天天干枯了,头发都变成了红色。有一天夜里,侍从们都不在身边,燕易王流着眼泪叮嘱栎阳公主:一定要找到燕姬,不能教这笔巨大的财富落到子之手里,他“派去”的特使与剑士都是子之的心腹。燕易王说,他的儿子姬哙是个庸才,王孙姬平却是个英雄少年;叮嘱栎阳公主一定要保住姬平性命,助他将来振兴燕国。两件事说完,燕易王就昏迷了过去,从此再也不能开口说话了。
    燕姬对子之本来就很厌恶,听了这一番述说,当初振兴燕国的心志又陡然振作,慨然应允了栎阳公主的请求。三人议定了一个办法:栎阳公主暗中联络留居燕国的老秦旧族与军中将领,为姬平积蓄一股力量;燕姬去找苏秦,请苏秦设法使苏代离开燕国,既剪除子之羽翼,又使子之不能继续打与苏氏结盟的旗号;更重要的是,要为姬平寻求齐国支持,将来不使齐国变为子之的同盟;姬平则以全身为主,在子之势力旺盛时蛰伏起来,对国事不闻不问。一切都说好了,可少年姬平却突然提出:藏宝图应当交给他保管。燕姬见栎阳公主没有说话,也多了一番心思,推说藏宝图如何能带在身边,待危险过后再起出来交给他。
    天将黎明时分,三人决定趁着黑暗缒绳下山。方要动手结绳,突然听得山腰一阵石子滚动的刷拉声。燕姬立时警觉,教栎阳公主与姬平立即从山后缒绳下峰,自己留下来断后。栎阳公主欲待争辩,被燕姬厉声呵斥,也不再多说,立即与姬平缒绳下了后山。燕姬思量之间又恐后山有人,想将剑士们吸引到山腰这面来,好教栎阳公主与姬平安全逃脱。主意拿定,燕姬故意向着前山蹬下了一块山石,哗啦啦一阵大响,又低低地惊叫了一声,似乎险些儿失足。响声过后,山腰有人呼喝:“国后但下山无妨,燕王只要一图,不要人命!”燕姬高声道:“既然如此,你等在山根等候。否则,我跳下山谷,为先君殉葬了!”山腰声音惶恐道:“国后万万不可,我等下山等候便了。”大约剑士们觉得燕姬无路可逃,说完后果然下山去了。
    燕姬久在山中,对燕山的每一座山峰都极为熟悉。这座孤峰的山腹,本来就是老燕国一座最大的藏宝洞,山腰正好有一个隐秘的通气孔。燕姬小心翼翼地缒绳到山腰,正打算从通气孔钻进山洞,突然听到急促轻微的脚步声,显然是剑道高手正在逼近。此时若进山洞,剑士们必然在此仔细搜索,难保这座最大的藏宝洞不被发现。
    情急之间,燕姬连忙隐身到一棵粗大的老枯树后。不意这棵枯树连根松动,轰轰隆隆地跌下了高峰。饶是燕姬身手敏捷,于黑暗中紧紧抠住了枯树皮的大裂缝,还是在山风呼啸的高空跌落中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她第一个感觉就是冷。原来,那棵巨大的枯树正好横搭在山下一条小溪上,她半身缠在枯枝中,半身浸泡在溪水中,薄薄的冰碴儿已经覆盖了她的双腿。她费力地折断了身边虬结的枯枝,艰难地爬出了山溪,找到一个避风的小山洞晾干了衣服,耐心等到天黑,方才小心翼翼地摸索到自己隐藏车马的另一座山下。车马洞极是隐蔽,所幸没有被人发现。她怕辚辚车声动静太大,没有敢坐车,草草准备了一番,爬上马背连夜出了燕山。
    白日里,她找一个荒村小店吃饭睡觉喂马。天一暮黑,她便策马上路。如此三日,她过了彰水,进入了齐国边境。正是这日,天空彤云压顶,飘起了鹅毛大雪。凭这些年的野外阅历,燕姬知道这场雪绝不是三两日便能结束。她清楚地知道,她的伤势不允许耽搁,若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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