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夜鼓足勇气走上去,";谢谢你救了谦永。";
";恰恰相反,是他救了我。";他的手不自然地抄在毛领夹克的衣兜里。
";你嘴角的伤,最好还是上一下药。";她局促地说。
风扬有一阵没有开腔,";嘉夜。";他忽然叹息着开了口。
她耐心地听着。
";我知道已经没有用了,说什么都已经没有用了,因为有些事情是不能强求的。";雪花在他高挑的身子周围寂寞地盛开,他转过来面对她,脸上是一种让人心痛的倔强,";但是,我好像还有很多事情不明白,好像有很多事情,一个人无法弄明白。";
一阵安静的对视,雪花细碎缥缈地阻隔他们的视线。
风扬突然好笑地拧着眉头,";笨蛋,我在说些什么啊?你说过可以做朋友的吧,嘉夜?那明天可以见你一面吗?";他的声音干瘪瘪的,笑容很勉强,";以朋友的身份。";
嘉夜讷讷地点头,";嗯。";
他奉送一个放心的笑,";那我晚点打电话给你。快回去吧,他说不定已经醒了。";
望着风扬远去的背影,嘉夜一阵失神,为什么,会觉得他看起来如此孤独脆弱?
杜谦永醒是醒了,但始终处于一种混沌不清、半懵半醒的状态。
";不要送我回家,";靠在嘉夜肩上,他昏昏沉沉地说,";哪里都可以,不要回家,拜托了。";
";可是,要不然去哪儿?";嘉夜为难地看着身旁搀着的沉重包袱。
";反正不要回家,随便哪里都可以……";
对酒醉的人,是无法进行理智交谈的。而且估计他这个样子,回去准会被那个专制的老爸罚禁闭。嘉夜无奈地叹了口气,拦下一辆出租车。
第68节:在床上难过地呻吟
";去经源路。";
没办法,只好把他带回她家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把杜谦永扶回家。嘉夜已经快累得半死,把他扶到床上,她靠在一旁抹了把汗,看来男生还是不要长得太高的好。
杜谦永先是半趴在床铺上,很快像是觉得不适,仰面躺在床上,手背掩着虚喘的嘴唇,像是又要吐了。
嘉夜连忙趴起来,闪电般地拎来垃圾桶,在一旁警惕地看着他。不会吧?在路上吐了那么多次还没吐完?
他难过地几次欲呕吐,最终吐完一堆酸水,躺在床上难过地呻吟,";水……";
嘉夜迅速倒来一杯水,送到他面前,却不知道该怎么让他喝。
";谦永,你坐起来好不好?";她无奈地轻声说着,像哄孩子一样。
他躺在床上,死活不配合。
她只得自力更生去扶他起来,同时恨此刻身边没有奶瓶。
等杜谦永睡去,已经是凌晨一点。嘉夜窝在沙发里,疲倦得要死,却半天无法入眠。
为什么杜谦永会这般狼狈颓废?是和他那个专权的父亲有关吗?那个冷血的杜逸民,又逼迫他做不想做的事了吗?这个时候,或许陪在他身边的是桑娜会更好吧。
嘉夜烦恼地想着,终于沉沉睡去,最后留在她脑海里的,是风扬的强颜欢笑,和那么孤独又挺拔的背影……
睡梦中,她感到被人轻柔地抱起,那个怀抱,温暖有力,让人无限眷恋。
当那双温暖的臂膀欲从她身上撤去的时候,她本能地将其抱住!
怔怔地醒来,才发现自己居然紧紧地搂着杜谦永!
弯下身子的杜谦永,温柔地任她搂着。
";对,对不起!";嘉夜慌忙松开不规矩的手。
杜谦永什么都没说,夜色中,他的眼睛蒙着一层神秘的夜雾。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嘉夜小心翼翼地问。
他皱了皱眉头,像是还有些头痛,";谢谢你没有送我回家。";
";你怎么会喝这么多酒?";她不知怎么搞的就问了出来。
他没有回答。
";是不是你父亲又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嘉夜一股脑地说着,";他根本不是个好父亲!像他那样的父亲……";
";嘉夜,他是我的父亲。";杜谦永冷漠地打断。
";是啊,他是你的父亲,你是他的儿子,所以你不是他的傀儡!";
这样的话,说完便后悔了。她怎么可以当着他的面说他是傀儡?像他这样骄傲、优秀的人,她居然这样伤害他的自尊。
";傀儡是吗?";杜谦永浅浅一笑,";也许是吧,但当个傀儡未尝不好啊,至少可以落得轻松。";
如此自嘲的口气让嘉夜吃惊。他,还是有些醉醺醺的吧?
";只要按照他的吩咐去做,就不会感到痛苦,也不会伤心。";他梦呓一般。
";也许是不会痛苦,不会伤心,但是也不会快乐啊!";不知道是不是被他迷蒙的状态传染,嘉夜发觉连自己说话也糊涂起来。
杜谦永痴痴地望着她,眼眸深如湖水,";嘉夜,我也尝试过,好不容易有样东西想要努力去抓住,为了那一点点的快乐,我也想过要不顾一切。可是,我才刚刚获得一点勇气,它就弃我而去了。";
嘉夜的模样呆呆的,面对杜谦永突然的坦白内心,她不知该作何反应。
";是吗?";她喃喃地说。那个狠心抛弃他的幸福,是谁呢?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抛弃他,是多么残忍,多么遗憾。眼看着他即将不再作茧自缚,眼看他下定决心要挣脱牢笼……
杜谦永紧紧皱着眉毛,困惑地瞅着她,";是不是我做得还不够好?还没有那个人做得好?";
嘉夜哑然。她又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但是现在,这个受伤的人只是需要安慰。
";没有的事,在我们大家眼里,你是最出色的。没有人比你更出色。";她努力地,鼓励地笑着。
";…我们大家…眼里?";他愕然地瞪着她,";就算在全世界人眼里我都是最出色的,那又有什么用?在你眼里呢?在你眼里我只不过是个傀儡,这才是最重要的啊!";他紧盯着她,一刻都不放过她,眼底涌起汹涌的旋涡。
嘉夜惊愕地看着杜谦永。不敢确定他都说了什么,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有会错意。
";如果你愿意再等一等,如果……愿意稍微相信我……";在飘雪的冬夜和朦胧醉意的掩护下,骄傲的王子卸下了所有武装。
嘉夜难过地凝望着杜谦永,原来,那个抛弃他的人竟是她自己吗?
";对不起,我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她竟在不知不觉间伤他伤得这么深。
";奇怪的是我,换了是别人也不会有所察觉吧,";杜谦永疲惫地倾靠在床头,面朝夜空,眼神飘忽,眉头烦恼地拧着,下颌微微扬起,即使是如此迷茫的样子,依旧是让人惊叹地英俊和迷人,";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像小孩子一样低语,";是从看电影的那个时候吗?是从去寻找ROOFBAND的那个时候吗?或者是从湖边听你唱胧月夜的时候?还是……从孤儿院的那个时候……";
我曾经看见少爷亲吻夫人……
蓦地,那个女佣的话又回响在嘉夜耳侧。她忽然隐隐觉得,也许一切的因缘皆是从那首歌开始的,也许冥冥之中,他将她当成了母亲的替身。
";胸口好闷,一点勇气都没有了啊。";杜谦永疲惫地仰头,闭上眼睛,";就像你说的,我毕竟只知道傀儡的活法。";
嘉夜清醒过来,突然气他的自暴自弃,";为什么要这样?你的人生是为你自己而活的!不是为别人啊!";不是为你的父亲,也不是为我啊!
";父亲虽然专制,但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我。";
";什么为了你?他根本不配为人父!父亲应该是,应该是……";她哽住。天啊,她有什么权利去批评别人的父亲?她根本就不知道父亲应该是什么模样。
";嘉夜,不要说了。";杜谦永难过地望了她一眼。
";不行!我一定要说,就算你会觉得我很可悲!虽然我没有父亲,但我也见过别人的父亲,有严肃的,有风趣的,也有和蔼的,但没有一个像你的父亲这样无情。天底下会有哪个父亲如此不顾自己儿子的感受,会有哪个父亲绝情到可以轻易抛弃自己的儿子,连他的名字都不准人提起?!";每次一想到这个,她的心就会狠狠揪痛。
";不要再说了。有很多事情你并不清楚。";杜谦永的样子看起来难受极了,仿佛努力在忍着什么。
";别再替你父亲辩护了!你明明也是不喜欢他的,不是吗?";嘉夜孤注一掷,想要大声喊醒他,";你爱的,应该是你的母亲吧。如果夫人她没有这么早病逝……";谦永和风扬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遗憾。
第69节:我们可怕的家族
";母亲不是病逝的。";杜谦永的声音不大,但在一片死寂中,却有种叫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嘉夜不明就理,心里突然窜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是远。";他睁开眼,目光呆滞如濒死的人,";是他杀了母亲……";麻木不仁的语调,在清冷的黑夜中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嘉夜惊恐地睁大眼。
";所以父亲才会抛弃他,不认他。他怪不了别人。虽然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错。";压抑不住了!他本来费尽千辛万苦想要埋藏的那些往事,在一次次的自我暗示和潜移默化间,已经快把他压垮,";如果父亲有错,那我们每一个人都有错。你知道吗?";他转过来面向嘉夜,";我们的家族是非常可怕的……";
二十二
明亮安静的夏日午后。
她一个人坐在那架漆黑光洁无比的大钢琴前,侧身抚着那一排黑白分明的琴键。宽敞的琴室里隐约可闻落地窗外微弱的蝉鸣。耀眼的日光经过白色窗帘的过滤,被磨去了刺眼的亮度,变得谦和温暖,她身上的一袭白色的轻纱裙泛出层层光晕。
纤细的手指落在琴键上,轻轻地点一点,但是没有落下去。她怕一不小心惊扰了这宁静的午后,怕打断所爱人的午后美梦。
出神的时候,背后有小心的脚步声,她诧异地回头。
身穿纯白衬衫的美丽少年默默地倚门而立,脸上是静谧的专注。
";永,你没睡午觉吗?";她笑着问,露出孩子气的兔牙,头好奇地偏着,漂亮卷曲的黑色长发自肩头倾泻而下。
少年略微愣了愣,一语不发地走过来。靠近她身旁,手肘支在钢琴上,";弹我最喜欢的曲子吧。";他微笑起来,微笑得美丽又恍惚。
她点点头,手指在琴键上找到那个起音。单音符一个接着一个敲击而出,不是行云流水一般,而是像饱满晶莹的露珠一滴一滴浸入水里,激起静静的涟漪。
少年注视着她手指的每一个动作,没有经过任何钢琴和乐器的培训,不懂得最基本的指法,甚至连五线谱也没系统地学过,但她却可以随性地弹出任何一首曾听过的曲目,哪怕第一次弹的时候磕磕碰碰,第二次却可以很流畅地弹出。
虽然是单音符,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