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不离面上谈笑风声,实际上却在紧张的思索着,他清醒过来之时,曾仔细打量了郑星朗和郑星朗的部将,发现他们虽然面色疲惫,不过神态都很放松,跟着最后面那个看起来很文弱的人一直在盯着自己看,不过眼中也绝没有一丝警色,难道自己真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看到钱不离等一行人走近,帅帐两侧的亲卫掀起了门帘,钱不离大步走了进去,吃惊的发现里面的布置被人改动了!原本姬胜情的座位居中,而他钱不离的座位则在姬胜情侧面,其他的座位分成两排,众将自然会按将衔高低就坐,可现在居中的却是钱不离的帅座,姬胜情正坐在侧面对着钱不离露出了一个微笑。
姬胜情的外表沉静,但性格显得很娇憨,有很多事情她确实不懂,不过自小在王室中长大的她也有自己的定计,郑星朗是她的表哥,此行还带来了五千骑兵的强援,这是好事不假,可一个处理不好,好事也可能变成坏事!所以姬胜情自主调换了座位,把钱不离的座位放在中间,有些话如果明明白白说出来,很容易伤了双方的感情,不如用一种姿态表达出一个暗示,让大家心里都有数。
钱不离微微点了点头,用含着深意的目光看了姬胜情一眼,径直走到自己的帅座旁。
郑星朗跟在后面走了进来,迎面正看到姬胜情,他刚想说话,姬胜情已经抢先迎了上来:“哥哥!!”
郑星朗连忙单膝跪倒在地:“殿下!”
“哥哥,你这是做什么呀!”姬胜情一把拉住郑星朗的胳膊往上抬:“哥哥,你这么样……胜情心里很不好受的!”
“殿下,礼不可废!”郑星朗也被姬胜情流露出的真情感动了,语声略略颤抖起来。
“我不知道什么礼,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哥哥!”姬胜情仰起小脸看着郑星朗:“哥哥,你比以前黑多了,你一定很辛苦吧!”
就算有人在这里夸奖郑星朗的战绩夸上几个小时,也没有姬胜情这一句体贴的‘辛苦’二字更能打动郑星朗的心,郑星朗强自压制心中的激动:“胜情,我一路上都在担心你,看到你……我总算放心了!”
“我有什么让人不放心的。”姬胜情娇笑着瞟了钱不离一眼:“不管出了什么事,都有他呢!”姬胜情对钱不离的信任,在这一句话中表露无疑。
郑星朗不由得又仔细看了钱不离一眼,而贾天祥走上前来,招呼着大家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众人一时无话,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了钱不离身上,钱不离略一沉吟,出乎意料的当众抓住了姬胜情的手,柔声道:“胜情,你要先做好心理准备,夹脊关……很可能出了大事,明白吗?你先做好心理准备!”说完,钱不离看向郑星朗:“郑将军,你来说一说吧。”钱不离本想瞒住姬胜情,不过这种事很难瞒得住,就算这次瞒住了,现任国王姬若发的命运如果被自己算对了,突然驾崩的话,到时候更是为难,到了锻炼姬胜情的时候了,她总不能一辈子做个无忧无虑的女孩。
姬胜情脸色变了,把目光转向了郑星朗。
第一零六章 失误的判断(上)
不需要刻意的回想,夹脊关那没日没夜的血战,被小人算计的绝望,自己父亲把战死沙场当做一次偷懒的豪情,这一幕幕场景都浮现在郑星朗的脑海中,随着他的述说,展示在大家面前。
郑星朗的部将虽都是从夹脊关而来,但重温一遍过去也是令他们异常痛苦的事,他们的神情都变得哀痛起来,而钱不离驾下的杜兵和王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姬周国的内阁都疯了不成?就连久经风雨的贾天祥脸上都露出了怒色。
郑星朗的眼泪落下的同时,他的述说也告一段落了,帅帐中静了下来,唯有姬胜情的抽泣声还在时断时续着。
“不离!!你要为舅舅报仇啊!呜……”姬胜情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悲痛,一头扑到钱不离怀中哭喊起来:“不离!我要你出兵为舅舅报仇!不离、不离!”
钱不离看着姬胜情的脸眸,刚才还象只快乐的鸟儿般的她,此刻已经哭得泪雨滂沱,柔滑的长发被泪水沾在了脸颊上,更添加了几分憔悴,肌肤相贴,钱不离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姬胜情身体的颤动,他怜惜的用手拍打着姬胜情后背,柔声道:“你放心吧,有我呢!”
钱不离使了个眼色,侍立在后面的柯蓝连忙走了上来,钱不离轻轻扶起姬胜情,把她送到了柯蓝手中:“胜情,你先去休息一会,听话,这里的事情交给我吧!”
姬胜情用最大的毅力松开了自己的手,软绵绵靠着柯蓝,任由对方把自己搀扶进后帐。
郑星朗抹去了眼泪,默默的看着钱不离,他发现对方将领的目光都集中在钱不离身上,连那个贾天祥也不例外,出身与军旅的郑星朗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在以前的岁月里,每逢战事到了危急时刻,他和部将们也在用同样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父亲!
“这个消息真是让我感到困惑!”钱不离沉吟半晌,终于缓缓开口了:“俗话说:无利不起早!我知道你们认为内阁和军部的大员们在做祸国殃民的事,可是如果没有利益的话,他们有必要这么做么?”
“他们就是想逼死我家将军!”秦重三在郑星朗下首大声说道。
“用把札木合引入中原的代价逼死郑朔将军,这个代价未免太大了些。”钱不离摇摇头:“如果你说的话是对的,那么我们的对手就太愚蠢了。”
“钱统领什么意思?”梅自强蓦然站了起来。
“放肆!”郑星朗一声大喝:“给我坐下!!”
梅自强身边的屈成春伸手一拉,把梅自强拉回了座位上,不过梅自强还不服气,依然在用愤怒的目光看着钱不离。
“对郑朔将军的死,我也很难过,但是愤怒是帮不了我们忙的,相反,还会让我们犯下更多的错误,我希望大家能冷静些。”钱不离没有计较梅自强的无礼:“我怀疑……这件事背后有人在布局,郑将军,你们离开夹脊关之后,有没有听到过夹脊关的消息?”
郑星朗摇了摇头:“没有,我手里有密旨和金牌,没有人敢留难我们,所以我们一直沿着大路行军,行军速度很快。”
钱不离沉吟半晌:“不管是谁在布局,也不管他步的是什么样的局,有一件事是一定要发生的,札木合此刻已经杀进中原了吧?是这样么?郑将军?”
“是的。”郑星朗点点头:“我们离开的时候夹脊关士兵死亡已经近半,父亲说最多还能守上两天,此刻……父亲也许……”
“郑将军节哀吧,事情已经这样了,如何为郑朔将军报仇,才是我们的大事!”钱不离轻声安抚了一句,闭上双眼,竟自沉思起来。
坐在郑星朗那一侧最下首的屈成春突然开口说道:“钱统领,我们路过宜州的时候,发现宜州刺史百里克诚正在招募士兵,听说他们要来福州剿匪,统领大人可有对策?”
“剿匪……那就让他们来好了。”钱不离睁开眼睛,如果不是此刻不能大笑,他肯定会控制不住自己的:“伯爵大人,让你的人在宜州、雍州、洪州等地散发传言吧,就说姬胜情殿下要带兵北上抗……寇!”钱不离差点说出一个‘日’字。
贾天祥一愣:“现在福州的局势并不太稳,再说你以为内阁会让我们真的北上么?”
“他们让不让是一码事,百姓们知道不知道就是另一码事了,不但要散播传言,我们还要派出信使递交殿下的上书,一路上声势搞得越大越好!只不过……派谁去做信使呢?”信使的危险是显而易见的,谁也不敢保证内阁不会找点借口为难信使。
“大人,让末将的亲卫去吧,那帮小子很机灵的。”杜兵开口说道。
钱不离想了想,点头道:“也好,让他们到达洪州后,易容改装再逃回来,嗯……伪造一个被人暗杀的现场,到时候,我们又有一个好借口可以造谣了!”
郑星朗的部将都是刀头喋血的勇士,他们有的隐约明白了钱不离的意思,有的干脆就听不懂钱不离在说什么,听懂的人则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钱不离,造谣岂不是卑鄙无耻的勾当么?这个钱统领怎么能把这种事情摆在台面上说?只有最下首的屈成春略一沉思之后,露出了欣赏的神色。
“大人,不要小瞧宜州,宜州一向富饶,如果百里克诚真要举一州之力发兵福州的话,后果是很严重的。”屈成春说道。其实他本来不想说这番话,做为一个初来乍到的人,谨言慎微才是上策,不过他又很想试探一下钱不离,看看钱不离对宜州不屑一顾的表现是因为狂妄、还是因为胸有韬略。
第一零六章 失误的判断
“这个你不用担心,一时半会百里克诚是不会进犯福州的。”钱不离摇了摇头:“我早已做好了准备,就算是宜州和雍州同时出兵,也别想在我福州占上便宜,何况一个百里克诚。”
“哦?大人为何敢肯定百里克诚近期不会进犯福州?”对这个问题,屈成春有和钱不离同样的看法,不过他还是想探个究竟。
“想打仗总要给自己找一个好借口吧?剿匪?这种借口能骗得了谁,除非是……”钱不离故意犹豫一下,才缓缓放低声音说道:“陛下驾崩,姬胜烈继位,他们才会有足够的理由进攻夹脊关!”此时郑星朗虽然表现得对自己很尊重,但这代表不了什么,如果想让他对自己心悦诚服,就要施展手段,该露底的时候不能迟疑。
郑星朗眼睛蓦然睁大:“什么??”
郑星朗下属的众将也被惊得目瞪口呆,这个预言实在是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屈成春长叹一声:“大人真是……深谋远虑,自在下得知内阁刻意贻误军机,在下就怀疑到了这点,可惜……也只是怀疑而已,根本不敢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
“嘘!!”钱不离伸出手指,嘘了一声然后指了指内帐,姬胜情正在里面休息,虽然说这个消息被证实之后也隐瞒不了太久,但总不能让姬胜情在一天之内连遭两次打击。
“早在我知道雪原城一战的真相后,我就有这种猜想了,现在看到内阁丧心病狂的竟然故意卖掉夹脊关……我的猜想应该快到被证实的时候了。”钱不离叹了口气。
秦重三几个将领只是对陛下可能要驾崩的消息而震惊,但他们不会想太多,郑星朗心头却无比的沉重,身为主将就要站得高、看得远,以一州之力对抗一国么???郑星朗在这一刻隐隐怀念起自己的父亲来,未来的道路太艰难了,父亲,怪不得您说自己想偷懒,您也太……
“现在我们还有一段时间修整备战。”相比较众人来说,钱不离的态度是最乐观的:“我会让他们知道,福州会成为他们一生中最可怕的噩梦!”
郑星朗沉声问道:“大人早有定计了么?”
“如果没有,我早就逃了。”钱不离说了一句大实话。
帐中众将不由得面面相觑,历史上哪一个统帅会把逃跑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不过钱不离这句话远比‘誓与共存亡’之类的豪言壮语更能让人相信,也许……他真的想好了办法吧,要不然他可能真的跑掉了。
钱不离已经说到这种地步,郑星朗也无法再追问下去了,钱不离托付贾天祥安排郑星朗等人歇息之后,走进了后帐,姬胜情依然趴在床上幽幽哭泣着,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