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说,鬼子祸害了咱这么多中国人真是穷凶极恶,可是你知不知道,其实刀也是有正邪的。他很好奇,让我说说。我告诉他,磨刀的时候,发出的声铿铿然,震鸣端正,那就是正气凛然的刀。如果磨刀时发出的声绵长乖戾,刀鸣低悠,那必定是邪刀无疑。我说我之所以和你这么铁,就是从你的刀知道你的人。你看咱连的土魁子,他杀的鬼子也不少,可我就不愿和他说话,因为他以前是土匪,连他的刀都是邪的!”
“霍桑却冷冷的瞪了我一眼,说你以后别再说这话了。土魁子以前是干了不少坏事,可是在民族大义上没有丝毫含糊,鬼子围了他们寨子,山寨的土匪很多都投靠鬼子做了白匪,只有他一个人逃出山寨下的封锁投靠了咱大军。人家是条真汉子,不该在背后说他坏话。又干了几碗酒,霍桑忽然和我说,或许刀有正有邪,但关键在于人,我相信这把刀再跟土魁子十年,一样是把堂堂正正的好刀!过了没多久,我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这天我又在磨霍桑的刀,听着那霍霍然刚正不阿的声音,我突然感到热血沸腾,作为一个男人,我无法忍受别人在阵前杀敌自己却只会磨刀。后来我就去找霍桑,我让他教我用刀。他很痛快的答应了,每天清晨和晚上都教我一个小时。在他和鬼子拼刀时我在后面认真的看着,把他的一招一式都牢牢记下。我的进步很快,没多久就超过了很多老兵油子,连长答应再过一段就让我上阵杀敌,那时我兴奋的好几晚睡不着觉。”
“就在这时,我恋爱了,对象是连里的卫生员小龚,因为我是磨刀的,和她一样都属于后勤,所以我常去帮她照料伤病员,一来二去就那么熟了。部队里谈恋爱也很朴实,有一次我说等打跑了鬼子我就娶你,她答应了,我们的关系就这么确定了。”
“那天我们要打一场战斗,战友们先带着枪去埋伏地点熟悉地形了,我说鬼子要明天早上到,我先把刀都磨一下晚上给你们送来。和我一起留下的还有小龚和十来个伤员。我挑了一扁担的刀,足有七十多把!挑到河边开始一把把磨了起来,这些刀,就象我的孩子一样,只听声音我就能知道是谁的刀。磨到第二十三把时,出事了,枪声响了起来。”
“我把刀抱到河边一堆大石头后,自己也隐蔽了起来。这些刀有多重要,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看见两个伤兵和小龚往这里跑来,几声枪响后,伤兵都被打死了。小龚脚上中弹摔倒在地,从后面冲出来十几个鬼子围住了她。”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就在我的眼前,鬼子们糟蹋了她。我把刀抄在手里,可是始终都没有冲出去。我不能让部队失去这些刀啊……哪怕手里的刀发出刺人的杀气,我把嘴唇都咬破了,流着泪闭上眼睛。”
“鬼子们残酷的杀害了小龚,然后终于扬长而去,我失魂落魄的冲了出去,跪倒在她的尸体前。我号啕大哭,一直到泪水都哭干了,然后就昏沉沉的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时,发现手里涌过一阵异样的感觉。低头一看,是土魁子的刀,那把邪刀。但现在,这把刀已不再邪恶,我感到它竟然在安慰我。”
“我终于明白,不仅仅人能懂刀,刀也能懂人啊……”
“我无声的掩埋了大伙的尸体,走到河边,继续磨刀。土魁子的刀在河石上发出‘沧沧’的震响,仿佛在代我发出报仇的誓言!”
丁毅默默的听着,看着都中的宝刀,它有过怎样光荣的岁月啊。
“后来的事就简单了,我们在第二天夜里偷袭了那些鬼子的营地,我把那些鬼子吊起来,在大腿动脉上割一小刀,慢慢的放干他们的血,然后用他们的血磨了刀。”
“我终于如愿以偿的上了阵,我的刀法进步很快,因为我是磨刀匠,我比所有人都懂刀。如果一刀劈出去不合理,手中的刀会第一个告诉我。我杀了许多鬼子,刀法也仅次于霍桑。霍桑那时候十分有名,不仅兄弟部队知道我们连有这么个勇猛如虎的大刀霍桑,连老百姓都对他崇拜的不得了。他举刀劈砍的身姿出现在许多抗日海报上面,有些老百姓甚至把这些海报揭下来贴到家里,说是能镇邪。后来就有一个操南方吴越口音的老人,专程给霍桑送来这把刀,老人没有透露自己任何底细,留下刀就走了。后来我们才知道这样的刀共有三把,都送给了杀敌最勇猛的战士。这确实是把宝刀,霍桑用它砍下了上百颗鬼子人头,却从来没让我磨过。没过多久,鬼子投降了,霍桑很快就离开了部队。我问他为什么要走,他说,我的刀,不喝中国人的血。”
丁毅忽然问道:“那他为什么要杀高金文呢?难道他们不是中国人?”
悟尘冷哼一声,反问道:“他们还能算中国人吗?我和霍桑都恨鬼子,但更恨这种吃里爬外的败类!”
丁毅点点头,又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做和尚呢?”
悟尘笑了,看着丁毅道:“你太性急了,等我说完你自然会知道的。我一直留在部队里,解放后我又去找过霍桑,他这个当年的杀敌英雄却窝在乡下种地,平时就用那把刀砍柴。当时我十分惊讶,霍桑告诉我说市里找过他,要他把那把刀献出来做宣传,他不肯,再加上很早就退伍,结果就被凉拌了。我说已经和平了,你还留着刀干嘛?他笑了,说,哪怕用来砍柴,也比摆在博物馆里强。当天我们好好喝了一顿,然后我说我想磨一次你那把刀。黄昏的时候我提着他的刀来到河边,随身带了最好的牛油和六块粗细不等的雪砂磨。那把刀其实依旧锋利的很,老实说根本没有磨的必要,但所谓十年一开锋,这里的开锋已不是第一次开锋口而是保养的意思。我就在夕阳里磨那把刀,正值寒冬,就着被落日染的金黄的冰水细细打磨刀锋。闻声而知刀,霍霍然英挺不凡。那把刀是沙场之刀,我不去讲究什么三日磨一寸,平凡的磨石根本伤不了它的金气,我一鼓作气的将它磨完,只觉得酣畅淋漓,十分惬意。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但月头很明亮,我转身打算回去时才发现身后还有一个人。”
“那是个和尚,他看着我手中的刀,眼睛发亮。我说和尚你有事吗?和尚说你这么磨不怕把刀磨坏了吗,看你的手势是磨刀匠,怎么不懂慢开锋的道理?我说你懂个屁,这不是一般的刀!我把刀竖起来,让他看刀刃底部的四个字。他看了看,沉默了半天,然后让我解释给他听。我知道他也是个行家,反正很久没遇到同行了就坐在河边慢慢的和他讲。当他听到土魁子那把刀的故事时,激动的大叫起来,说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我说你明白了什么?他说他是雪山密宗的人,宗里有一把神刀一直无人能使用,现在他明白了为什么。”
“我那时根本不相信世上有什么神刀,但我还是问他,你究竟明白了什么?他说,一把刀,你要用好它不仅仅要人懂刀,更要让刀懂你。我对他说的刀十分好奇,回去还了霍桑的刀就跟着那和尚去了雪山密宗。路上那和尚告诉我雪山密宗虽然是佛门,但其实是一个修道之士开创的,门中的心法都是修真之术。我说你就吹吧,照你这么说这世上岂不是还有剑仙之流?要真有那么厉害,为什么鬼子糟蹋我们国家时不见你们出来?他颞颥着说不是他们不想,是昆仑的人不让,说是只会越帮越没用。后来上了玉龙雪山,我终于见着了那把刀,我一看就知道了,那绝对不是我们这个世界能有的刀。我是磨刀匠,对兵器有着狂热的爱好,结果就在庙里住下了开始研究那把刀,那把一直都没人能使用的刀。”
“等一下。”丁毅打断道:“什么叫没人能使用?”
“那把刀放在藏经阁,周围一丈范围不能放东西,如果放经书,只消得三天,全都化作碎片。曾经有许多次我们想将它带下山去,但只要一出了雪山范围,它就会神不知鬼不觉的自己回到藏经阁。”
丁毅笑了,“果然是把古怪的刀啊。”
“难道你对那把刀不感兴趣?”
“我更感兴趣的是,你为什么给我讲你自己的故事。”
“我只想告诉你,我是磨刀匠,又是一个刀客,没有人会比我更懂刀。”
“然后呢?”
“你的刀曾经是一把无比辉煌的刀,现在却跟了你这个没有杀气的主人。可是很奇怪,我感觉它一点都没有失望。”
“为什么?”
老和尚接过丁毅的刀,竖起在自己面前,用手指发力一弹!
“锵!”
“它说什么?”
“它说,在需要的时候,你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举起它!”
第一百二十九章 小草
开春的时候,雪山上的景致并没有多大变化,依旧是一片雪白。从山脚到半山腰,依旧是葱郁的罗汉松,那大片的绿色从未改变,只是枝叶上少了许多积雪。
但观望山脚下的古城,却已经截然不同,阳光和煦的照着,新绿已经将枯黄的原野点缀。由于靠近雪山,气温回暖的时候,古城里经常顶着太阳下起小雨,也经常能看见彩虹,十分美丽。
雪雾飘渺的山顶上,丁毅透过飞扬的小雪,静静的看着彩虹。
背后传来脚步声,丁毅转头,是小和尚。
“丁毅,方丈在找你。”
丁毅对小和尚笑了笑,说道:“我从来不知道,居然可以透过雪花看见彩虹,这种感觉很奇妙。”
和尚摸摸光溜溜的头皮,却是雪花落在头顶马上就化了,撸了一把水下来,“是啊,彩虹很漂亮,每年快开春的时候,我就会很期待看见它。就是彩虹时间短了点很快就没了,哪象咱大雪山的雪,一千年都不会化。”
丁毅踩着一直坚持不化的雪,向庙里走去。
悟尘站在方丈室外边,肩膀上站着一只硕大的苍鹰,毛色居然是雪白的,只有鹰目和喙是黑的,喙如铁钩一般醒目。
见丁毅走进来,老和尚双手将苍鹰捧在手中,望着天空一送,立刻拍打着矫捷的翅膀高飞而去,转眼不见。
“丁毅啊,要劳烦你走一遭了。”
“怎么了?”
“西藏密宗白教的住持,多仁#8226;丹增班觉大师的来信,他们那里要举办密宗的佛经编修法会,要我把雪山密宗的几本孤本苗文经书带过去参考。唉,这一年我老的很快,实在是走不了那么多路啊,所以打算让你走一趟。”
“师傅您说笑了,师傅有事,弟子自然应当服其劳,让我去吧。”
“呵呵,看样子收个徒弟还是有好处的。我刚才已经回信了,你明天出发吧。”
第二天,丁毅乘了大半天长途到了昆明,然后到宗教办出示了介绍信,很快就弄到了免费火车票。随后,就是漫长的车途,主要走青藏铁路,先从昆明到成都,再去拉萨,沿途需要两天三夜时间。
两天三夜的时间有时候很短暂,有时候却又可以发生许多事情。
火车隆隆的前进着,丁毅在十一号车厢,等列车员验过票后他用车上的开水泡了杯茶慢慢喝着,他用的是自己带的雪山毫,汤色金黄,回味涩甜。十个小时后,他喝完了第七杯茶,车在成都靠站,下去了一些人,又上来了更多的人。
接下来就是成都到拉萨,四十八小时。丁毅曾经多次跨省协作缉拿罪犯,这点路途和时间根本不算什么。
火车开出半小时,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