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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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 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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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夫人道:“有甚事踌躇未决?”
    梁中书道:“上年费了十万贯收买金珠宝贝送上东京去,只因用人不着,半路被贼人劫将去了,至今获;今年帐前眼见得又没个了事的人送去,在此踌躇未决。”
    蔡夫人指着阶下,道:“你常说这个人十分了得,何不着他委纸领状送去走一遭?不致失误。”
    梁中书看阶下那人时,却是青面兽杨志。
    梁中书大喜,随即唤杨志上厅,说道:“我正忘了你。你若与我送生辰纲去,我自有抬举你处。”
    杨志叉手向前,禀道:“恩相差遣,不敢不依。只不知怎地打点?几时起身?”
    梁中书道:“着落大名府差十辆太平车子;帐前十个厢禁军,监押着车;每辆上各插一把黄旗,上写着“献贺太师生辰纲;”每辆车子,再使个军健跟着。三日内便要起身去。”
    杨志道:“非是小人推托。其实去不得。乞钧旨别差英雄精细的人去。”
    梁中书道:“我有心要抬举你,这献生辰纲的札子内另修一封书在中间,太师跟前重重保你,受道勒令回来。如何倒生支词,推辞不去?”
    杨志道:“恩相在上,小人也曾听得上年已被贼人劫去了,至今未获。今岁途中盗贼又多;此去东京又无水路,都是旱路。经过的是紫金山,二龙山,桃花山,伞盖山,黄泥冈,白沙坞,野云渡,赤松林,这几处都是强人出没的去处。便兼单身客人,亦不敢独自经过。他知道是金银宝物,如何不来抢劫!枉结果了性命!以此去不得。”
    梁中书道:“恁地时多着军校防护送去便了。”
    杨志道:“恩相便差一万人去也不济事;这厮们一声听得强人来时,都是先走了的。”
    梁中书道:“你这般地说时,生辰纲不要送去了?”
    杨志又禀道:“若依小人一件事,便敢送去。”
    梁中书道:“我既委在你身上,如何不依;你说:“杨志道:“若依小人说时,并不要车子,把礼物都装做十馀条担子,只做客人的打扮;行货也点十个壮健的厢禁军,却装做脚夫挑着;只消一个人和小人去,却打扮做客人,悄悄连夜上东京交付,恁地时方好。”
    梁中书道:“你甚说得是。我写书呈,重重保你,受道诰命回来。”
    杨志道:“深谢恩相抬举。”
    当日便叫杨志一面打拴担脚,一面选拣军人。
    次日,叫杨志来厅前伺候,梁中书出厅来问道:“杨志,你几时起身?”
    杨志禀道:“告覆恩相,只在明早准行,就委领状。”
    梁中书道:“夫人也有一担礼物,另送与府中宝眷,也要你领。拍你不知头路,特地再教公谢都管并两个虞候和你一同去。”
    杨志告道:“恩相,杨志去不得了。”
    梁中书道:“礼物都己拴缚完备,如何又去不得?”
    杨志禀道:“此十担礼物都在小人身上,和他众人都由杨志,要早行便早行,要晚行便晚行,要住便住,要歇便歇,亦依杨志提调;如今又叫老都管并虞候和小人去,他是夫人行的人,又是太师府门下公,倘或路上与小人别拗起来,杨志如何敢和他争执得?若误了大事时,杨志那其间如何分说?”
    梁中书道:“这个也容易,我叫他三个都听你提调便了。”
    杨志答道:“若是如此禀过,小人情愿便委领状。倘有疏失,甘当重罪。”
    梁中书大喜道:“我也不枉了抬举你!真有见识!”
    随即唤老谢都管并两个虞候出来,当厅分付,道:“杨志提辖情愿委了一纸领状监押生辰纲——十一担金珠宝贝——赴京太师府交割。这干系都在他身上,你三人和他做伴去,一路上,早起,晚行,住,歇,都要听他言语,不可和他别拗。夫人处分付的勾当,你三人自理会。小心在意,早去早回,休教有失。”
    老都管一一都应了。
    当日杨志领了,次日早起五更,在府里把担仗都摆在厅前。
    老都管和两个虞候又将一小担财帛,共十一担,拣了十一个壮健的厢禁军,都做脚夫打份。
    杨志戴上凉笠儿,穿着青纱衫子,系了缠带行履麻鞋,跨口腰刀,提条朴刀。老都管也打扮做个客人模样。
    两个虞候假装做跟的伴当。
    各人都拿了条朴刀,又带几根藤条。
    梁中书付与了札付书呈。
    一行人都吃得饱了,在厅上拜辞了。
    梁中书看军人担仗起程。
    杨志和谢都管两个虞候监押着,一行共是十五人,离了梁府,出得北京城门,取大路投东京进发。
    此时正是五月半天气,虽是晴明得好,只是酷热难行。
    这一行人要取六月十五日生辰,只得路上行。
    自离了这北京五七日,端的只是起五更,趁早凉便行;日中热时便歇。
    五七日后,人家渐少,行路又稀,一站站都是山路。
    杨志却要辰牌起身,申时便歇。
    那十一个厢禁军,担子又重,无有一个稍轻,天气热了,行不得;见着林子便要去歇息。
    杨志赶着催促要行,如若停住,轻则痛骂,重则藤条便打,逼赶要行。
    两个虞候虽只背些包里行李,也气喘了行不上。
    杨志便嗔道:“你两个好不晓事!这干系须是俺的!你们不替洒家打这夫子,却在背后也慢慢地挨!这路上不是要处!”
    那虞候道:“不是我两个要慢走,其实热了行不动,因此落后。前日只是趁早凉走,如今恁地正热里要行,正是好歹不均匀!”
    杨志道:“你这般说话,却似放屁!前日行的须是好地面;如今正是尴尬去处,若不日里赶过去,谁敢五更半夜走?”
    两个虞候口里不言,肚中寻思:“这厮不直得便骂人!”
    杨志提了朴刀,拿着藤条,自去赶那担子。
    两个虞候坐在柳阴树下等得老都管来;两个虞候告诉道:“杨家那厮强杀只是我相公门下一个提辖!直这般会做大!”
    老都管道:“须是相公当面分付道∶“休要和他别拗,”因此我不做声。这两日也看他不得。权且耐他。”
    两个虞候道:“相公也只是人情话儿,都管自做个主便了。”
    老都管又道:“且耐他一耐。”
    当日行到申牌时分,寻得一个客店里歇了。
    那十一个厢禁军两汗通流,都叹气吹嘘,对老都管说道:“我们不幸做了军健!情知道被差出来。这般火似热的天气,又挑着重担;这两日又不拣早凉行,动不动老大藤条打来;都是一般父母皮肉,我们直恁地苦!”
    老都管道:“你们不要怨怅,巴到东京时,我自赏你。”
    那众军汉道:“若是似都管看待我们时,并不敢怨怅。”
    又过了一夜。
    次日,天色未明,众人起来,都要乖凉起身去。
    杨志跳起来,喝道:“那里去!且睡了!却理会!”
    众军汉道:“趁早不走,日里热时走不得,却打我们!”
    杨志大骂道:“你们省得甚么!”
    拿了藤条要打。
    众军忍气吞声,只得睡了。
    当日直到辰牌时分,慢慢地打火吃了饭走。
    一路上赶打着,不许投凉处歇。
    那十一个厢禁军口里喃喃呐呐地怨怅;两个虞候在老都管面前絮絮聒聒地搬口,老都管听了,也不着意,心内自恼他。
    卑休絮烦。
    似此行了十四五,日那十四个人没一个不怨怅杨志。
    当日客店里辰牌时分慢慢地打火吃了早饭行,正是六月初四日时节,天气未及晌午,一轮红日当天,没半点云彩,其日十分大热,当日行的路都是山僻崎岖小径,南山北岭,却监着那十一个军汉。
    约行了二十馀里路程,那军人们思量要去柳阴树下歇凉,被杨志拿着藤条打将来,喝道:“快走!教你早歇!”
    众军人看那天时,四下里无半点云彩,其实那热不可当。
    杨志催促一行人在山中僻路里行。
    看看日色当午,那石头上热了脚疼,走不得。
    众军汉道:“这般天气热,兀的不晒杀人!”
    杨志喝着军汉道:“快走!赶过前面冈子去,却再理会。”
    正行之间,前面迎着那土冈子。
    一行十五人奔土冈子来,歇下担仗,十四人都去松林树下睡倒了。
    杨志说道:“苦也!这里是甚么去处,你们却在这里歇凉!起来快走!”
    众军汉道:“你便利做我七八段也是去不得了!”
    杨志拿起藤条,劈头劈脑打去。
    打得这个起来,那个睡倒,杨志无可奈何。
    只见两个虞候和老都管气喘急急,也巴到冈子上松树下坐下喘气。
    看这杨志打那军健,老都管见了,说道:“提辖!端的热了走不得!休见他罪过!”
    杨志道:“都管,你不知。这里是强人出没的去处,地名叫做黄泥冈,闲常太平时节,白日里兀自出来劫人,休道是这般光景。谁敢在这里停脚!”
    两个虞候听杨志说了,便道:“我见你说好几遍了,只管把这话来惊吓人!”老都管道:“权且教他们众人歇一歇,略过日中行,如何?”
    杨志道:“你也没分晓了!如何使得?这里下冈子去,兀自有七八里没人家。甚么去处。敢在此歇凉!”
    老都管道:“我自坐一坐了走,你自去赶他众人先走。”
    杨志拿着藤条,喝道:“一个不走的吃他二十棍!”
    众军汉一齐叫将起来。
    数内一个分说道:“提辖,我们挑着百十斤担子,须不比你空手走的。你端的不把人当人!便是留守相公自来监押时,也容我们说一句。你好不知疼痒!只顾逞辩!”
    杨志骂道:“这畜生不殴死俺!只是打便了!”
    拿起藤条,劈脸又打去。
    老都管喝道:“杨提辖!且住!你听我说。我在东京太师府里做公时,门下军官见了无千无万,都向着我喏喏连声。不是我口浅,量你是个遭死的军人,相公可怜,抬举你做个提辖,比得芥菜子大小的官职,直得地逞能!休说y甯O相公家都管,便是村庄一个老的,心合依我劝一劝!只顾把他们打,是何看待!”
    杨志道:“都管,你须是城市里人,生长在相府里,那里知道途路上千难万难!”
    老都管道:“四川,两广,也曾去来,不曾见你这般卖弄!”
    杨志道:“如今须不比太平时节。”
    都管道:“你说这话该剜口割舌!今日天下怎地不太平?”
    杨志却待要回言,只见对面松林里影着一个人在那里舒头探脑价望。
    杨志道:“俺说甚么,兀的不是歹人来了!”
    撇下藤条,拿了朴刀,赶入松林里来,喝一声道:“你这厮好大胆!怎敢看俺的行货!”
    赶来看时,只见松林里一字儿摆着七辆江州车儿;六个人,脱得赤条条的,在那里乘凉;一个鬓边老大一搭朱砂记,拿着一条朴刀。
    见杨志赶入来,七个人齐叫一声“阿也,”都跳起来。
    杨志喝道:“你等是甚么人?”
    那七人道:“你是甚么人?”
    杨志道:“你等小本经纪人,偏俺有大本钱?”
    那七人问道:“你颠倒问!我等是小本经纪,那里有钱与你!”
    杨志又问道:“你等莫不是歹人?”
    那七人道:“我等弟兄七人是濠州人,贩枣子上东京去;路途打从这里经过,听得多人说这里黄泥冈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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