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侍琴努力压抑着心头涌起的一丝疼痛,咧开嘴温柔地笑了,“刚炖好的燕窝,您多少用一些吧。从午后到现在,您还没用过膳呢。”
梅雪霁条件反射地一笑,却不说什么,幽暗的目光穿过她,投向了远方的某处。
“主子……”侍琴哽咽着,抑制不住地鼻子发酸。
她的主子这是怎么啦?从太后的承恩殿出来,她仿佛失去了三魂七魄,就这样痴痴愣愣的靠在榻上,跟她说什么都不理,问她什么也不回答。
一会儿陛下回来了,还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样子呢……
侍琴叹息着,将托盘中的镶银琉璃碗搁在榻边的琥珀几上。蹲下身,她轻轻将梅雪霁搁在膝间的手握在掌心,那只手纤长细腻,却仿佛一块寒冰,觉不出一丝温度。
“主子,您这是怎么啦?”侍琴低声问着,温热的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下来,“吧嗒”一声滴溅在梅雪霁的手背上,绽开了透明的水花。
梅雪霁身子一颤,缓缓地抬起头。窗外,一阵寒风蓦然吹送进来,将轻薄的窗纱高高撩起,稀疏的梅影晃动,清冷的花香伴着寒气,稍稍驱散了室内的温暖。
侍琴呀地一声站起来,转过身想去关上窗户,刚走几步,却听得身后传来梅雪霁的声音。
“屋子里太闷了,还是开着吧。”
侍琴微愣,脚步不由收拢。眼角的余光瞥见窗前仙鹤衔芝青铜灯台上的烛光忽地一跳,火苗窜得极高,室内顿时亮如白昼,与此同时,窗外的月色却霎然黯淡了去。
长河渐落晓星沉(二)
夜,漆黑如墨。寒风夹带着尖锐的呼啸刮过窗前的梅树,间或有“嘎吱”一声传来,却是被风折断的花枝发出的脆响,在沉寂的夜色中分外使人心惊。
远远地,传来铿锵的锣鼓声。一声、一声,隐约而急促,仿佛是悄然入梦的凄风冷雨,生生地让人心绪无踪。
“怎么啦?”梅雪霁望着窗外忽然沉暗的夜色,脸上带着浓浓的迷惑。
“天狗食月。”侍琴叹息一浏 览 器上输入w…α…р.①~⑥~κ.с'Ν看最新内容-”声,伸手解下银钩,将淡金色的窗纱放了下来。
“哦……”梅雪霁低喃了一声,双手环住了自己的膝头。
月全食。
当太阳、地球、月球三者恰好或几乎运行在同一条直线上时,太阳射到月球上的光线便会部分或完全地被地球掩盖,于是就产生了月食。这个于二十一世纪已经被普遍认知的自然现象,在蒙昧的古代,却足以引起人们的不解与惊惶。他们编出了天狗的传说,为怕天上的月亮永远消失,还拼命地敲锣击鼓、燃放爆竹来赶跑天狗。
蒙昧的古代……
梅雪霁将头靠在手臂上,不由得苦笑起来。
说什么古人蒙昧,她差一点忘了,眼下的自己也身处其间,成了古人中的一员。
穿越,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三年前,在博物馆中满怀兴奋和忐忑登上这张紫檀千工床的她,如何会想到自己的一缕魂魄会被它带领着来到天启,来到云灏的国度,在这里找到了一生的挚爱……
抑制了许久的泪在眼眶中汹涌,她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匆匆地扬起脸,努力想眨去眸中的湿润。
抬眼处,忽见帷幔掩映的榻顶隐约地现出了一道乌黑的光晕,细细的,仿佛天边明媚纤丽的娥眉月,淡淡地散放着清辉。
心,在胸腔内霎时停跳,连带呼吸也几乎凝滞。
黑镜子!黑镜子!榻顶的黑镜子……
当日在博物馆的千工床上,正是这面黑镜子射出的强光夺走了她的魂魄,将她带到天启!如今,她又看见了它,虽然只是一道光边,但是,如果等光芒如同满月般的圆满,是不是就说明……
她,可以回去了?
回去?她咬住下唇,无意识地深咬,直到舌间漫过一片腥甜,心内的痛苦和酸涩却依旧如潮水般地澎湃不息。
曾几何时,她心心念念地要离开这里,回到属于自己的时代。眼下真的可以回去了,却为何又心痛得无力自拔?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无论何时何地,你永远是我齐云灏的娘子,在天启有夫、有子、还有家,逃不掉,你一辈子都休想逃掉……”
不经意间,那个声音仿佛千根银针狠狠地扎在她的心上。
“云灏,”她在心中哀鸣,“我不想逃,我真的不想逃。但是,不逃……却会害了你一生!”
长河渐落晓星沉(三)
“……若是有朝一日,你的爱会让他失去一切,你舍得吗?”
她舍得吗?
她如何舍得!
她的云灏是一位好皇帝,登基三年来兢兢业业、励精图治。朝中大小事每必躬亲,对百姓疾苦感同身受。越是与他相守,她越是清楚脚下这片江山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若是因为她,让他放弃了所有的抱负和理想,放弃目前拥有的一切,也许终有一天,他会后悔自己的抉择,而她,也会为成为他的羁绊而痛苦一生!
不,不,她不要这样!她宁愿放弃,也不要拖累他;她宁愿现在痛苦,也不要他将来后悔……
不知什么时候,侍琴已悄然离去。诺大的寝殿内只剩下她一个人,周遭寂寂,唯有窗外似有似无的锣鼓伴着风声穿林过水,悠悠不绝。
梅雪霁再次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她看见榻顶的那弯浅晕依旧纤细如眉,冷冷的清辉投射下来,照亮了品红色贡缎锦被上银丝细绣的一朵牡丹。
撑起身子,她紧盯了那道幽黑的光弧。
“……带我回去吧,你能够带我来这里,一定也可以带我离开。我要回去,我真的想回去,求你、求你!……”
祷念良久,直到支在身侧的双臂发麻,睁大的眼眸酸涩胀痛,榻顶的那道光亮却狭长依旧,毫无一丝变化。
她颓丧而抓狂,低嚎一声,伸出十指紧紧扣住了榻上的锦被。
天啊,为什么、为什么!好容易下了归去的决心、好容易看到了一线光明,为什么到头来还是绝路一条?!
绝路?……
脑海中忽然火花电石般地一闪,她猛然想起数月前在云隐寺的那个小院中,云昙大师对她说过的那句话。
“老衲既与你有缘,却也不忍走到绝路。唉,届时若果真到了那一步,不妨就回去吧……”
对了,佛珠,那串佛珠!
那串佛珠还在云灏那里,为了怕云昙大师的预言成谶,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将它收藏在贴身佩戴的荷包里,从不取下……
“陛下驾到!”通天拔地的金色雪菱纱帷幔间,传来悠长的通报。
梅雪霁心头一紧,慌忙低下头拭干腮边的泪,整了整衣衫跨下床来。
门外,响起了轻快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和着她的心跳渐渐靠近。
绣着玉兰春晚的轻纱折屏后明黄的衣角一闪,为原本黯淡沉郁的寝殿带来几分光亮。
“霁儿。”他轻唤,高大的身躯在屏风旁立定。俊逸出尘的脸庞带着难掩的憔悴与疲惫,深邃如海的双眸却清亮依旧,柔情如故。
梅雪霁呆立着,睁大眼睛贪婪地盯视着他。他的头发、他的眉眼、他的嘴唇,他宽阔的双肩、他修长的手指……他身上的每一分、每一寸,他蹙眉的样子、他微笑的样子、他深情凝望的样子,举手投足、点点滴滴,是那样地亲切熟悉,却又那样地遥远模糊,仿佛……隔了云、隔了雾、隔了前世今生……
【会员上传】 嗟余只影系人间
更新时间:2009…12…15 10:30:35 本章字数:3639
嗟余只影系人间(一)
两个人就这样遥遥对望着,各自满怀了万千心事,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时间,仿佛涓涓溪流,带着不舍和依恋,从他们身边缓缓淌过。
梅雪霁的心头划过一丝酸痛——若是时间能凝固在这一刻,让她永远沐浴在他深情的目光里,该有多好!
忽然,齐云灏笑了。他靠近她,伸手轻揉她的乌黑的长发。
“傻丫头,还看不够吗?放心,咱们有一辈子呢,任你长长久久地看个够……”
汹涌的泪水,终于收煞不住……
梅雪霁蓦地扑倒在他的怀中,用双臂紧紧地箍住他的腰,仰起脸仓皇地吻住了他。
柔软如花瓣般的唇,带着清甜的气息压住了他的,娇怯的舌固执地顶开他的牙齿,探入了他的口中,一下又一下地拨弄着他的舌尖。齐云灏有瞬间的愣怔,马上低喘一声,伸手环住她,深深地回吻过去。
唇舌交缠,**四溢。在她的甜蜜与娇柔之中,他却依稀品咂到了一丝苦涩的滋味。
他轻轻推开她,双手捧起她的脸,却蓦地发现她脸上分明挂着晶莹的泪!
“你怎么啦?”他心惊着,用指尖为她抹去腮边的湿润。
梅雪霁垂下眼,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入他的怀中。纤细白皙的指颤抖着摸索到他衣襟开口处的系带,猛地一拉,活结应手而开。她深吸一口气,三拽两扯用力撕扯开他的外袍。
“霁儿!”他低呼,愕然望着她近乎痴狂的举止,心嗵嗵跳着,“……你,你到底怎么啦?”
梅雪霁不答,再次踮起脚尖噙住了他的唇,双手紧紧地攥着他腰间的玉带,将他踉踉跄跄地引至床边。
她满脸飞红、双唇滚烫、一双美目仿佛含了两汪春水,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齐云灏喘息着,脑海中,好似燃烧了一团熊熊烈火,火焰蔓延开来,霎时沸腾了他周身的血液。
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用双手轻轻裹住她裸露的双肩:“霁儿,别这样,你……你刚小产不久,我不能……”
梅雪霁的身子蓦然一滞,狼狈地抬起头来,深深地望入他的眼眸。
“你不要我吗,云灏?”
“要,当然要,”齐云灏微笑,凑过头去,在她腮边落下温柔的唇印,“你是我的娘子,是和我共度一生的人,我爱惜你,所以不急于一时。我们有的是时间……”
梅雪霁双肩微颤着,拼命用咬紧嘴唇来抑制夺眶而出的泪。
我们有的是时间……
这句话仿佛锋利的刃,狠狠地割在她的心上。
耳边,齐云灏的喁喁低语仍在延续:“乖,把衣服穿上,小心受凉……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听我慢慢告诉你。霁儿,也许从明天起,所有的困顿和烦恼都会烟消云散,我相信终于可以给你真正的快乐和幸福……”
“不!”她忽然抬起头,双手攥紧了他的臂膀——快乐和幸福,如果要用他的前程去交换……她不要!
嗟余只影系人间(二)
初亏、食既、食甚、生光、复圆。
贪吃的天狗终于吐出了口中的月亮,久违的清辉再次穿透纱幔,在雕花的窗棱旁投下一片银霜。深夜寂寂,幽蓝色的天幕上,唯有几粒辽远的星星守伴着孤月。月色惆怅,如烟似雾地笼罩着寂寥的宫苑,为凭窗而立的人儿披上了一层柔曼的轻纱。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梅雪霁低吟着,落寞地垂下眼睛。
天荒地老,痴守在时间两端的人,应该可以看见同一轮明月吧?
身后,传来齐云灏匀停的呼吸声。她转过身去,呆呆地凝望着他的睡颜。
此刻的他,酣梦正浓。挺拔的剑眉舒展着,薄唇边隐约含着一弯浅笑。莫非,在梦中他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千钧重负,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