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子伺候着他漱口,我拿过温热的汤药,试了试温度,漠然的走到他身旁,看着他对这汤药蹙眉,看着他紧锁眉头深深的望着我,对他眼底的柔弱与挣扎视而不见。
两道目光紧紧的锁在身上,灼热而炽烈。十四干裂的嘴唇开了又合,就在他终于开口的一刹那,我猛地将一匙汤药塞到他口中,换来他剧烈的咳嗽声。
擦去他唇角的残汁,我将药碗放到他眼前,冷冷的看着他,叹了口气,“十四阿哥,如果您还是不喝的话,奴婢这就到永和宫接受处罚,奴婢伺候不好您,还劳累十四阿哥心烦,全是奴婢的不是。”
十四看着我,默默的不肯开口。
“李子。”我将药碗放到他手中,慢慢的挪着脚步,朝门口走去。
“我喝!”我停下脚步,看着他闭气喝下药汁,赶忙接过小李子手中的漱口水,不停的漱口。
他抬头,渴望的看着我,没有了刚才的怒剑拔扈,眼里面亮晶晶的,不时扫着我的右手。可是,我却没有心力再和他纠缠下去。这里,多一秒钟,我都不想呆着!
或许,我们之间真的是相生相克的,若含莫名其妙的仇视我,而他也是莫名其妙的针对我,让我混乱的头脑抓不到一丝头绪。
我开门,踱出了正殿,在清晨的阳光中,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了乾西五所。
梅林内外皆是情
忍着脚踝的剧烈疼痛,我扶着宫墙蹭到了永和宫,额头渗出涔涔的汗水,粉红色的宫装上染着片片污迹。看着自己满身的狼狈,我却觉得心底的火一拱一拱的,找不到出口宣泄,眼里闪过片片昏暗。
“高公公,我……”才踏进宫门口,便看到高全儿正一脸严肃的站在院里,指挥着几个宫女做事。他听到我的声音,迅速的转头,待看清我的状况后,快步赶至我的面前,掺着我摇摇欲坠的身体。
“这是怎么回事?”眼前的身影不断的摇晃,我想要扶正他,却发现伸出的双手颤抖着,胸口处闷闷的疼痛,导致我的呼吸极度的不顺畅。
“公公,我,我……”眼皮沉沉的下坠,我感觉眼前闪过一个深蓝色的模糊影子,便在一片熟悉的黑暗中昏睡过去。
“小路子,快……”尖细的声音划过耳畔,我却隐隐的失去了知觉,跌落在一片迷茫的白雾中,混沌着,迷惘着。
“水……”嗓子干涩而疼痛,我咽了咽唾液,尖锐的刺疼在喉咙漫延,席卷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连皮肤的毛孔都叫嚣着痛苦。
滴滴清凉的琼液滴至唇畔,慢慢的划过口腔,温润了干涸的喉咙,暂时缓解了阵阵的疲乏,唤醒了我的意识。
瞬间,白茫茫的光亮刺入眼中,我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几分钟后,我才伸手挡着阳光,再次缓缓的睁开眼睛。
“呀,你醒了!”熟悉的声音,一个粉红色的身影在身旁不断的晃着,手里端着什么。
“红梅……”这个嘶哑低沉的声音竟是我的?
“凌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手还疼么,脚呢?”她忧心的看着我,在我背后放入了一个靠枕。
我慢慢的摇头,头脑中一片迷蒙,有点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只能茫然的看着她的嘴巴一张一合。
听红梅说,我竟昏迷了一日。右手上的扎伤并没有大碍,敷些药便会痊愈,但是因为是二次受伤,况且两次受伤的时间相近,手掌上会留下淡淡的伤痕。我的右脚脚踝扭伤,所以需要休息一段时间。至于昏迷不醒,则是因为疲劳所致。本身完颜凌月的身体自幼虚弱,又一直在南方小心将养着,京城的冬天寒凉,初入宫中,自有不适之处,所以才会因疲劳而昏厥。
听到这些解释,我只是微微牵动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凌月,娘娘昨天看到你回来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后来十四阿哥身旁的小李子过来,和娘娘单独谈了会儿话,娘娘便嘱咐太医为你好好医治。”红梅观察着我的脸色,将棉被掖紧,坐到了床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娘娘说你这些天不用去跟前儿伺候了,桌上有几本经书,这个月你就抄些经书,顺便将养身体。”
“十三阿哥呢?”胸口生痛,我喘着气,强打着精神看着红梅。
“听说昨儿个下了早课,皇上便吩咐十三爷随四爷出宫了,这是何福今儿个送来的。”红梅说罢,掏出一根翠绿的萧放到我手中。
我看着那抹翠绿,眼皮淡淡的划下,终是抵挡不过黑暗的召唤,陷入了梦乡。
时间周而复始的度过,白昼黑夜交替的变换,这经书一抄,竟然就是一个月。期间,除了每天早晚向德妃请安,我一步也不离开住所,除了抄写经书,闲暇时刻看看书,或是画些画儿,便也打发了一天的时间。
一夜醒来,放眼望去,皑皑白雪覆盖了整个紫禁城,红墙白顶,像是一个平和而安静地世界,有的,只是美丽,只是谧静。
我闲散的走在宫道上,朝着梅林走去,路上静悄悄的,鲜少有人走过。今早到德妃身边伺候时,她听说梅花开了,便要我折几枝回去插到瓶中。
冰凉的冷风打在脸上,呼出的空气瞬间化为阵阵白雾,扑在脸上。即使我穿了厚厚的冬装,仍是不自主的打着颤,缩着双手哈着气,双脚时不时的跺地。
进入梅林,白茫茫的一片映入眼底,这里并没有被清扫过,由于是清晨,整洁的雪地上没有任何的脚印,踩在雪地上,听着咯吱咯吱的声音,我灿烂的笑了,绕着梅树跑着,细细留意着脚下的声音。
阳光洒在雪地上,星星闪闪的折射出万道光芒,跑累了,我便斜斜的倚靠在一棵梅树干上,透过朵朵被白雪覆盖的梅花间隙,仰望着透蓝的天空。
四周一片宁静,仿佛天地间只有我一人。我掏出怀里的玉箫,玉箫通体光洁碧绿,像是一面镜子,清楚的透射出我内心,我的思维。
吸口气,对着蓝天,对着洁白的梅花释放淡淡的,发自内心的愉悦。将箫放于唇边,眼神幽幽的瞟着头顶的梅花枝干,口中无意识的吹着什么。悠扬朦胧的声音在寒凉的空气中淡淡的飘着,驱走了身边的冰冷。
倏然,清脆的笛声传来,清幽而绵长,附和着我的箫声。高音有如行云流水,低音如溪底的鸣乐,飘荡在梅林的附近,白雪在梅花瓣上舞动,飘然落入地面,消隐了。
我唇角高翘,笑意盈满了眼眸,转了转身体,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梅林旁,一袭白色长袍,外套滚金边的坎肩,暖玉在阳光下透着淡淡的光晕,足底踩着黑色的绵靴。修长的双手中,一柄玉笛持在手中,翠绿的颜色,和我手中的交相呼应,竟似是一块玉中雕琢的精品,连纹理都是那般相似。
看着他笑意盈盈的双眸,漆黑中闪亮着光彩,竟胜过那阳光下的晶亮,融化了冬雪。
梅树下,梅树旁,凝望的视线,如出一辙的眼神,玉笛与玉箫的声音交叠,演绎着一首清扬的乐声,久久响彻于紫禁城内的一角……
“你……”
“你……”
靠在树干上,看着他一步步向我走近,我们一口同声的说,相视一笑。
“你先说……”
“你先说……”
这回我是彻底的大笑了,手指颤巍巍的指着他,压弯了身子。
“别笑了,一点小事也至于你笑成这样!”十三轻柔的扶起我,拍去我身上的雪片。由于我抵着树干不住的发笑,一些梅花上面的碎雪片纷纷落下,竟然像樱花飘舞一般。
久久,我攀着他的手臂,抬眼深深的看着他:“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我也不明白刚刚为何忍不住的发笑,也许只是潜意识里想要将这一个月的空虚发泄出来而已。
“你不是说自己诗文差得很,所以不要无事乱吟诗么?”漆黑的双眸牢牢锁住我的脸庞,专注的注视我的一颦一笑,好似要将我深深印入心底一般。
“喂,你怎么可以打击我的积极性?你知不知道,能够猛然忆起一首应景的诗,对我来说是多么实属不易,你……哼!”我佯装生气,撇过头去不看他。
“得得得,倒是我的不是了。小生这里给姑娘赔不是了!”他文绉绉走到我面前,施礼说道,奇怪的动作逗得我露齿一笑,转身将刚才看好的梅枝剪下。
“身体好些了么,怎么这么冷的天还出来?”他伸手,轻易地取下一支我张手够了很久的梅花。
“已经全好了,就是这里有点丑而已。”我转了转身体,伸出右手,摆在他的眼前晃,却被他蓦地抓紧,带到跟前。
“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去问十四弟,他只是冷冷的打量着我,死也不开口,小李子和他是一条心的,主子不开头,他也永远只会摇头。”
我眼珠乱转,左瞟右瞟,但就是不看向一脸愤然的他。
“盈盈!”他气急,板着我的脸,迫使我直视他幽深的眼底,那里面的担忧,心疼,清晰的传到我的眼中,他满心满眼中印着的,都是我的影子,只是我,只有我而已。
我笑了,很开心,仿佛得到了全世界一般,迅雷不及掩耳的撒手,环住他的脖子,冰凉的唇畔印上同样冰凉的他,摩擦出淡淡的温热,渐渐的被一股股热浪所替代,唇齿间流连着丝丝梅花的香气,似醉似幻。
梅枝掉落在雪面上,压下淡淡的痕迹,素雅的梅花与晶莹的白雪交融。
“你嫌弃么?”离开他的唇,我轻轻的喘着气,比划着自己的右手。上面,隐隐的浮着几道错综的疤痕。
“不会,永远不会。我只怪,自己为何总是眼睁睁的看着你受伤,却无能无力!”他眼底黯然,越过我,看向了天际,眸底的内疚狠狠的揪住了我的心扉。
“你是水,你是清溪里的水,乐悠悠地流,笑盈盈地流,流到我的心田里成了酒。我的心顿时醉了……”我突然想起了这样的话,深情地看着他,慢慢地吟出。
他轻轻一颤,凝视着我,久久,“盈盈,这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
“没关系,我知道你不善表达,所以,我来说便好,没差的。”我捡起地上的梅枝,牵着他的手,慢慢的往回走,“以后,情诗我来吟,情歌我来唱,一切的一切都由我来,而你,只需要笑着看着我便好。因为,在你的眼睛里,我可以得到全世界!”我缓缓的说,看着雪地上的影子,唇角掀起优美的弧度。
胤祥,我要的很简单,只要你快乐便好……
画祸
“奴才给十三爷请安,爷吉祥。”才踏进永和宫,小路子便噌的窜到面前,先是给十三请了个安,便凑到我身旁,细声说起话来。
“凌月姐姐,娘娘正等着您呢,刚才差点差我出去寻你呢!”
“寻我?”我和十三同时侧头,看向小路子。
“嗯。几位爷都在屋里,我还有事要办,姐姐你瞧着办吧。”小路子跟我挤了挤眼,这是我们的暗号,说明德妃娘娘的心情不错。那么,她急着寻我做什么?
十三碰了碰我,温和一笑,我做出请的姿势,让他先行。
“儿子给额娘请安,额娘吉祥。”
“奴婢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一进屋,我便开始行礼。
“都起吧。老十三啊,你可有日子没来了。”我垂眼退到一旁,赶忙接过明宣递来的花瓶,将梅花插在白底蓝花的花瓶中,听着十三和德妃说着话。
“凌月,快给几位爷请安啊,这可都眼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