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说到正事,林昭庆的神情才自然些,道:“在,因你前头说了想请他做事,又许了不错的工钱,但也不好耽搁人家一年的时间,去年那人回了泉州好,我便把他请在我商行里做些杂事。说起来也是巧,我从前还曾帮过他些小忙,所以一听我说了你想请他的事情,他二话没说,便应了下来。不过我只是从中递话的,具体的,等你有空了,我再把人叫来,你与他细谈。”
八娘连连道谢。
林昭庆犹豫了一下,欲说还休的样子叫八娘很是奇怪,他小小年纪,便能成为一家海商行的主人,不是那吞吞吐吐的人,等了一会儿,见林昭庆还是未开口,八娘便道:“林兄可是有话要说?你我相识虽短,不过林兄是爽快人,我也是个直性子,咱们之间,有话直说便是了。”
林昭庆这才道:“前头不知八弟此行的按排,怕你不方便,这才给定了这客栈,但客栈再好,又哪有住在家里方便的,因此我想,若是八弟方便,不如就住到我家里去,前几日但叫人收拾出了一个小院来,虽说条件差些,但有专人伺候,总归比客栈里要舒适些,也,安全些。”
泉州南来北往的各色人等都有,若论安全,客栈肯定是最不安全的地方,她又是个女子,虽说请了镖师,但放眼大宋国,身手好的人比比皆是,泉州城中如今云集的,随挑一个出来,都是一方大贾,也难怪林昭庆担心。
此次与上回又不同,他说的又犹豫,生怕八娘拒绝,倒叫八娘不好意思起来,其实她真没觉得客栈有什么不好的,上回住的客栈还不如这回林昭庆帮着订的这家,如果住在客栈里,反能探听到更多有用的信息,就是随便听听,也能长些见识。
但,这时候谢绝他的好意,八娘看着他一脸的殷切,倒是开不了口。
就听林昭庆继续道:“我也是常年在外的,住客栈里自有客栈的好处,能听到消息,又能长些见识,不过既是商队归来,总归会有几场集中的交易,到时候我领八弟去见识见识吧。如此一来,住在客栈里也就没有必要了,到时候总归可以认识好些得用的各地商贾。”
以林昭庆如今在北边的地位,有他领着自己参加全国各地的商人集会,开眼界不说,确实可以认识很多有针对性的商人,对自己以后往北发展而言,确实是件好事。也省得自己以后两眼一抹黑的去摸索了。
八娘笑道:“如此,实在是太感谢林兄了。”
这般是答应了?林昭庆心里没由来的有点雀跃。只是面上的喜色却是恰到好处,淡淡一笑,道:“那是现在就搬?”
“不急,总归房间是订下来了,不如等吃了晚饭,明早叫人来拿东西?我们带的东西也不多,不过是随身的行李而已。”
林昭庆便道:“既是东西不多,不如一会儿我们出门去转转,我命人来取了你们的行李安置,晚上用了晚饭,你们直接就住我家去就是了。”
八娘一想,如此一来,倒也不耽误自己的时间,点头笑道:“那成,林兄看着按排就是。”
林昭庆这才问起八娘蔡大人的事情。
八娘回道:“自上回义父进京后,倒是有过两回书信往来,听说义父如今在谏院任知谏一职,统领谏院。”
谏院原本是职掌规谏朝政缺失,不过大宋国的谏院却还兼了御史台的政务,和殿中侍御史的职责,不仅可言朝政缺失,还可专察臣僚,并向皇帝进言等重要的工作。因此谏院的老大,非是皇帝十分信任之人,是不可能委任的。
林昭庆一介商贾,兴许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可曾家满门,历代为官,却是知道是台谏老大,有多厉害的。
曾不疑看了八娘的信时,就曾感慨,看样子天家是有心想改一改朝政了,接下来,只怕还会有大的动作,前些日子正在翰林院任职的欧阳公给二哥的信中,也曾提及兴许要不了多久,范希文公,极有可能从陕西路入京任职。
这就象是一抹署光,照亮了那些对国家现状忧心忠忠的人。
当时二哥与父亲在书房里说话时,八娘正好端茶水过去,这才略听了一二。
其实文人就是心思多,要说大宋国现在的情形较八娘前世比较,不知好了多少倍。虽说燕云十六州未曾在柴王室的手上收回,西夏也在前些年立了国,但是相比较而言,不管是西夏还是大辽,对大宋国的威胁,都没有八娘前世时的北宋时期,对大宋的国防,构成了严重的威胁。
虽说地方还是那个地方,人还是那些人,但是,不同的是如今大宋国的兵力并不弱,名将虽不说济济,但至少有潘家之后,杨家之后,还有狄大人那样的能灼瞎人眼的全民屌丝偶象,他就如天边最璀璨的一颗新星,点燃了大宋国所有有着建功立业之心的热血男儿澎湃在体内的鲜血。因此大宋每一武科,都能收罗不少的人才。而朝庭上,虽说文人占主导地位,但武将们,也有他们的一方舞台,彼此的地位并无失重之忧。
大宋如今的问题,非是武力值太弱,而是冗官冗兵。民富而国贫。
所以如今要解决的,是政事,而非军事。
其实八娘不关心政事,她是一门心思走种田风的,连陆十七个大男人都和自己是一路的,她个女人家家的,关心那个干嘛?只要不出现靖康之耻那样坑爹的事情,她就觉得日子挺美好的。再说陆十七也说了,以大宋如今的现状和实力,还有辽夏两国的实力,至少百十年内,不用太过愁怅。再说就是历史的潮流以它不可逆转的姿态出现了,靖康之耻如期发生,她家处江西,离着楚州一边,还远的很,那战火也烧不到自家来,虽不能奋起,至少当个鸵鸟保命保财,是没半点问题的。就是在南宋年间,江南路的富遮,也远非别处可比。
八娘淡定的很。
但是林昭庆说到蔡君谟,八娘因着自己的狗屎运而认了这么位义父,还是十分骄傲的。
林昭庆听说蔡大人如今任着知谏,倒是道了声恭喜。不过朝庭上的事情,除非涉及司务司的,其它的真心和他关系不大,因此道过恭喜,林昭庆便道:“要不我先告辞,八弟也休息一会儿,到了时辰,我再来接你去用晚膳?”
一路上倒也不累,八娘笑道:“时间还早,待着也是无趣,若是林兄无事,不如我先去洗漱一翻,换了衣衫,林兄陪我街上转转去?”
林昭庆倒是意外她怎么这么好的精神,原因着要接待他,商行里的事务,他是一早就按排好了的,左右无事,自然不会反对。
八娘便叫了伙中的伙计送了水来,入内室里梳洗一番,又除下满是风尘的衣衫,重新换了一身白绸衫。头上也只简单绾了发髻,用一支碧玉簪绾着,脑后长发披肩,端的一幅风流俊俏的小公子模样,清清爽爽的出了屋。
虽明知她是女子,林昭庆看了这番模样,也不由暗赞,心道这曾八若当真身为男子,只怕将来不知多少人家抢着要她成了自家的乘龙快婿了。想到乘龙快婿这几个字,心里不由又是一阵心虚,便扭过头去,道:“八弟果真不要歇上一会儿?现在就出门?”
八娘却是不愿意再这么干坐着,再说两人一处说了这么会儿话,也歇的差不多了。
便去与苍耳几人说了,许十三道:“八公子,小人还是跟着去吧?”
开始时许十三叫八公子,是叫的好生别扭,这一路叫过来,倒是顺溜的很了。
八娘笑道:“有林兄跟着,泉州城里还有人能欺负我不成?十三尽管放心就是了。”
林昭庆倒是打量了一眼许十三,等两人出了门,林昭庆才道:“想不到八弟身边竟然有这样的人,苍耳便不必说了,这位许十三,也是个难得的。”
八娘奇道:“你是哪里看出来的?说起来,倒是我叫明珠蒙尘,这位许十三在我们家做事也有两年了,我也是去年才知道他身手了得的。”
林昭庆笑回道:“我不过是看得人多了些,见着人,总是习惯心里暗自打量一番,在外行走,有时候一步也错不得,往往那些看着不起眼的人,实是怀揣实力之人。若是看人不明,吃亏的次数难免会多,而我们行商在外,最是要眼明心清。从前是从那输不起的境遇里走过来的,自然又比常人多了万全的小心。”
“林兄这话有道理,可恨我见识短浅,以后还得与林兄多学着。”
两人街道上很逛了一圈,直把个南北街走了个遍。林昭庆还奇怪:“八弟这会不是说备足了银钱,要置办些货物的么?怎么半天也没有买什么?”
八娘笑道:“上回时间紧促,看到合适的便买了,这回不赶时间,所以先看看,等想好了需要哪些,再下手不迟,再说货比三家,等我列出要购买的详单,林兄再派个管事帮我把把关,我和你不同,资金紧的很,钱得用在刀刃上,能省俭些则省俭些。”
“放心,泉州城里我那几个管事熟悉的很,到时候你但凡有要问的,只管开口就是了。”
因时间不早,便去了订下的饭庄里。
吃了晚饭,因八娘是个女子,林昭庆也不好带她出去娱乐,只得回了家,果然八娘诸人的行李,早就送到了林家的小院里,待林昭庆送了人回小院,说了几句话,想着她到底是姑娘家,在外倒还罢了,如今回了她入住的院子,若是自己再留下来,难免让人多想,虽心中有些不舍,也只得告辞了出去。
林昭庆办事速度自是没得说,第二天过来陪着八娘吃了早饭,庆瑞商行的管事便把那雕篆师傅请了来。
让八娘跌破眼镜的是,此人的外貌实在雷人,她虽说是个外貌协会的外貌党,可用人时却从不以貌取人,但也被这位仁兄雷的是外焦里嫩。
眼前的大汉看起来三十如许,身如铁塔,满脸络腮胡子不说,头发也是乱篷篷的,实在是和新春时贴在家门上的钟馗老兄有得一拼,若只如此也则罢了,让八娘觉得不可思意的,是这位仁兄的老婆大人,八娘是亲见过的,那是何等爽利娇美的女子,一身红衣,灿若夏花,这两人若单就外形看,这组合实在是……有点难以参上关联的联想。
外形神马的,看看也则罢了,八娘盯着他的手看了看,那一双手,有如肉蒲扇一般,那最是要求精细的雕刻之艺,果是这双怎么看也看不出灵巧的手,翻飞之下,所能胜任的?
“林管事说了有人要请我去做雕篆师傅,我便来了。可是你要请我?”
那人嗡声嗡气的问道。
一般的人,在八娘这等明显看起来就是富家公子的人面前,大抵会自称一句小人,这人倒是直来直往,以我之称。
八娘笑道:“正是,却不知你贵姓?”
“我姓雷,公子叫我一声雷大就是了。”
果然是挺雷的。八娘忍住笑咳了一声,这才道:“我去年来泉州时,在街上偶遇着你家娘子当待售货,那些东西听说都是你数年间闲时雕刻的,我十分喜欢,刚好我是经营木器坊的,需要一位于雕刻上头手艺了得的大师傅,因此便托了林公子寻你,这事儿,林公子也与你说了,不知你可愿意去我作坊里做事?”
雷大道:“回公子的话,林大人开的口,他与我有恩,我没有不去的道理,只我也有个请求。”
“你说说看。”
雷大嘿嘿有笑,倒露出些不好意思来,只他那不好意思的样子,委实是有些吓人,揉了揉本就乱的堪比鸡窝的头,道:“我家婆娘说了,不管以后我去哪里,总归不许一离家就是数月,让我去哪里都得带上她呢。那婆娘一张嘴厉害,我说不过她,便应了她。不知这样可行?”
“只这一个要求?看样子你却是个听婆娘话的。工钱的事,你倒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