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不愿意花这冤枉钱。
再说,未必那会仙楼里的菜,就比自己家的喜来登强上多少。
她这边才要反对,李雍已是击掌叫好:“成,就冲你看得起我,这顿我请了,不就个会仙楼么,苍耳小姐,今儿但凡你想得出来的好地儿,我李雍都去。再说了,难得小八妹今儿答应喝顿酒,咱就得畅畅快快儿的。”
又命车夫道:“走咧,州桥东的会仙楼。”
苍耳笑道:“胖子,不错呀,今天我总算发现,你还有些可取之处。”
总得得了这位女神一句夸奖,李雍觉得多年被她拳头威胁的日子总算熬到了头,不免得意的嘿嘿直笑:“那是,我李大公子别的没有,就是对朋友仗义。”
妆元楼虽在内城,但因走的是御街那条道,路宽通宽,虽是晚上行人最多之时,却也很快便到了会仙楼正店。
停了马车,苍耳并八娘自马车上跳了下来,李雍也下了马,店里早有候在门外迎客的伙计上前牵了马,另有伙计把人迎进店中。
“要最好的上等雅间。”李雍豪气干云。
伙计忙笑道:“成咧,今儿刚好还余两间上房,却不知官人想要朝南的雅间,还是面对的雅间。”
会仙楼虽说不如樊楼宏伟,但在汴京城中也是不矮的建筑了,面对可见汴河及蔡河几条运河晚间热闹之景,而北间则能窥内城灯火通明之貌。
李雍对这些全不在意,便问八娘:“八弟,要哪间,你说了算。”
八娘想了一下,笑道:“那就要南间。”看世景百态,总算过那烟火繁华。
伙计得了令,又见这几人虽说穿着不甚打眼,只为首的胖子却十分豪气,便想着今儿得的打赏只怕不会少,因此态度极是殷勤。
三人上了二楼,被伙计迎进雅间里,才坐上品了品茶,已有几个小二鱼贯着上了菜。
看着菜色,却是比喜来登只好不差,八娘自是拿了筷子每样浅尝了一翻。
在京城呆的越久,了解的越多,让她越觉得这大宋当不愧食不厌哙的盛世之名。
她原以为自己喜来登的菜肴装饰已是领先与这个时代的,在在东南一路,确实也无处可及,便与京城这些名酒楼饭庄一比,也不过中等之阶。还好她暂时并没有把饭庄开进京城的打算,否则只怕是倾尽心力,也未必就赶得这些汴京城里的这些名店的。
上了菜,李雍也叫了好酒,苍耳原就酒量不弱,李雍又是打小喝酒喝到大的,且被陆十七那些烈酒养足了酒量,如今再喝这些低度酒,可真个就是牛饮了。
见他二人喝的豪气,八娘也有心求一醉,虽从前极少碰酒,有限的几次也不过是浅尝则止,因此三人倒是推杯换盏,喝的不亦乐呼。
这一喝,直喝到了二更天,会仙楼里依旧是一派繁华景象。
总算苍耳道:“这酒也喝的差不多了,咱们也回去吧。”
八娘傻笑着点头,李雍虽比她二人好些,便也觉得全身轻飘,心知若再喝下去,只怕是真得醉了,若他一人倒是无碍,可如今和两位娘子出行,他是个男人,总得照顾她二人才是。便起了身。掏出碎银来给服侍他们的伙计打了赏,已被那有眼色的伙计扶着下楼结了帐。
到了会仙楼外,虽楼里灯火通明,人声顶沸,可街道上却见清冷。
冷风一吹,李雍倒清醒过来,对苍耳同八娘道:“我先送你们回去。”
她们住在西门,陆十七的住所却在东角楼,这一折腾,李雍喝了酒,再吹一晚上冷风,可是不受罪?
苍耳挥手道:“要你送什么?你只管回你的地方,八妹有我照顾呢。真若遇上歹人,你不拖我后腿就算谢天谢地了。赶紧儿走。”
李雍一想也是,便吩咐了马夫小心驾车,这才与苍耳八娘挥手作别。
静夜之中,八娘倚着车壁,头昏的很,索性闭了眼休息,可听着车辙辗过青石路的吱呀声,原还有些迷糊的脑子,却无比清醒起来。
不由想起赵五郎今日分别时附在她耳边低语的那几句话。
博一博?
八娘暗笑。
她拿什么博?且不提这个,那赵五郎是什么意思?
可恨她在京中全无根基,便是想打听个事情,也不得章法。
赵五郎为什么会提醒或者说蛊惑她去争取狄咏?同情她和狄咏两情相悦却无法相守望?别说笑话了,只怕赵五郎那样心如坚铁的人,大概是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同情的。
他提出这样的建议,必然有他的目的。
八娘揉了揉额。
一边一直警醒着的苍耳忙问:“可是喝多了不舒服?”
八娘这才睁开眼,笑道:“没事。只是在想些生意上的事情。”
苍耳便识趣的住了嘴。至那狄二郎与清河的亲事由着天家亲赐之后,八娘虽看起来虽然若无其事,可是她跟了八娘这么些年,几乎算是她身边相伴时间最长的人,她那笑容掩盖下的东西,苍耳如何不能觉察出一二。
可她知道八娘看起什么都不在意,内里却是顶骄傲的人,如何忍得别人的怜悯?因此她什么都不说,只是想着法儿,逗她开心。甚至不惜与那讨厌的李家胖子合台搭戏,只为让八娘能开怀一些。
到了家门前,马车停了下来。
因着酒后寒,八娘裹着斗篷缩了缩肩,这才随着苍耳一道下了马车。
却见门前站着一个人。
苍耳看着也是一愣,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想了一下,才对八娘道:“八妹,我先进去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节相见
同居京城,却咫尺天涯。
八娘知道她和他定然还会有再见的时候,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晃然忘了已经过去多少天了。想不起来,也不愿意去想。
他一身朱色朝服,雄姿英发,在门前的灯笼下,却让她出生萧瑟之意来。
“云善。”
半响,他方朝她走来。
八娘福了福身,笑道:“狄公子。”
一声狄公子,让狄咏的脚步停了下来。
看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痛楚。
他的父亲最讲的是忠,对他和大哥的要求也从来如此,可平生惟有这一次,他想违抗皇命。
假如从前从未有过希望也则罢了,明明有过那样的甜密和期望之后,明明以为可以执她之,与她契阔,却被生生隔断之后,他没有办法去想象,自己明知道她就在某处生活着,而他却不能陪伴着她。
他只是想来看看,离她近一些而已,,可真的看到了他,万语千言,却被她浅笑着,若无其事道出的那“狄公子”三字哽在了口中。
“云善,你想信我,我承诺过的,必定会做到。请你给我些时间。除了你,我此生不会娶任何别的女人。”
狄相以一介平民,不,甚至他曾经做过军奴,以这样的身份,凭着个人的努力,而走到一院执宰的位置,几乎是天下万民的希望。可她曾经和陆十七也聊过,何况她生在那样的人家,又怎可能对朝中政事并无一点了解。
在风光的背后,没有人知道以一人之力,与整个文人阶层抗衡的狄相,其政治生活,是何等的艰难。曾经执掌枢密院的一方宰执,哪个不是出身功勋之家?那是全国最高的军事首领,从来都是由身份高贵的世家子弟担任,惟有狄相,非但出身平民,且还曾是有罪之身,他是惟一一个凭着无人能力的赫赫战功,才做以今天的位置的,那些人如何不害怕。
天家再信任又如何?千里之堤,毁与蚁穴之事,从来都不少见。而人心,更是最不可靠的东西。他得罪的除了文官阶层,还有功勋阶层,狄相虽手掌理权,可狄家却不能犯一点错。一错便可能万劫不复。狄家,不能输了天家的信任,也承担不了天家一怒的后果。
狄咏怎可能不知道?八娘又怎可能不知道?
这也是陆十七以一个现代人的灵魂,在天家金口玉言,赐了狄咏和清河的婚事后,都未曾劝过八娘再去争取的原因。狄咏付不出那样的代价。
“狄公子,从前的一切,就当是我们曾经做过的一个美好的梦吧。梦醒了,人应该好好的活着。我会忘了那些。你也应该忘了。我祝狄公子,以后与郡主举案齐眉,白首到老。”
说出这些不管是对他,还是对自己都残酷之极的话,八娘觉得再也没有勇气再站在他的面前,便绕过狄咏,打算回院。
“狄公子请回吧。”
他原以为她会生气,生气于自己承诺了会想办法,可是他却没有做到,他原以为她会伤心难过,可她如此平静的对自己说把那些可以照亮他整个生命的美好,说成是一场无痕的梦,说忘便可以忘掉。
她曾经那样清甜的叫自己阿咏阿咏,带着江南烟雨般的柔情,如今却成了形如陌路的一声“狄公子”。
在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狄咏抓住她的手,把她带进怀中,紧紧的抱在怀里。
八娘坚如磐石的心,在入他怀中的那一刻,崩然倒踏。
原来下了那么久的决心,坚持了这么多天的平静,都抵不过他的一个拥抱。
她贪恋这拥抱,不只是因为温暖,更因为有他,她才觉得自己在这世间,有了真真实实的存在感。
想不想挣脱,也不愿意挣脱。
狄咏的臂越拥越紧,生怕这真真实实带着她的温度和体香的身体,突然消失掉。而她此时的柔顺,也叫他心中涌出巨大的欣喜。似是过了好久,狄咏才把下额抵在她的额上,声音低沉又带着决然:“云善,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解决好的。”
八娘抬起脸,深深的看进他的眼中,只想记住这一刻他的样子。
“阿咏,别犯傻。我是可以等,也不怕没有结果,可是你我都知道横在我们之间的是什么,不是清河,也不是我不愿意等你,更不是我不信你。而是那不可违的皇权,世间之事,有所为而有所不为。你比我更清楚金狄家不能有任何错,更不能失去天家的信任。何况天家为你和清河指婚,并非是单纯因着对清河还有你的宠爱。阿咏,我不会让你涉任何的险,倘偌你出了什么事,我会比死更难受。这两三个月,是我一生里最快乐的日子,因为有你在身边。如果你好好的生活着,即便我们不能见面,不能相守,我也是快乐的。你明白吗?所以阿咏,过了今晚。你或者忘了我,或者,把那些日子珍藏在记忆里。你若不答应我,那么我便离开京城,并且永远也不会再踏入汴京城一步。倘偌为了我们自己,便弃朋友亲人与不顾,那不是爱和喜欢,是自私。我们,都不是那样的人。若是付出的太多,就算将来我们在一起,你会快乐吗?你不会,我也不会。”
是,这些道理他都懂。所以才会一直等到今日,等到他已经无地忍受与她明明不过咫尺,却比天涯更远的隔离而来见她,哪怕只是近一些也好。
可一想到曾经梦想过的日子,有她的日子永远不可能实现,他就忍不住想去拼一把。
“云善,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让我什么也不做吗?我是男子,如果连自己想要的女人都护不好,我又怎配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我答应,不会去做傻事,也决不会给家中招惹祸事,但我会想办法的。你给我一年的时间,只一年。好不好?”
她信他不是一个会随心所欲不管不顾的人,狄咏从来不是那样的人。
“好,我答应你。”
听到她亲口应下,狄咏才觉得自己丢了好久的心,终于有了一种回到胸口的感觉。忍不住又把她纳入怀中。
相拥了一会儿,八娘才道:“回去吧。”
“好。狄咏这才松开她,看着她露出笑来,“真想你那晚做的面条。还有,以后别喝酒。”
“噢,只喝了一点点而已。”
狄咏拉起她的手,带着些苦涩的笑道:“不是不让你喝,只是如果要饮酒的话,也只能是与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不知道,你微有些酒醉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