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想武三娘牙尖嘴利,说出这翻话来,平常又都是要仰仗大房的,哪里还敢开口?这会儿得罪了这位三姐,平常叫她们哪里打秋风,给自己时不时的添点小首饰小衣料去?
便都笑道:“岂只是满意,竟从来没吃过这么精致漂亮的好菜式。”
因当时武夫人那一间里,都是有头有脸的年长亲眷,她们这些小辈并不在,因此还不知道今日这给武老爷和武夫人大长脸面的席面,也是出自这位曾八小姐之手。
武三娘笑的越发欢了:“满意就好,今日的席面,不是我自亏,别说在我们南丰城,就是满大宋,也未必能吃得着,你们且不知道吧?这席面,也是我这位干妹妹曾八小姐为我们家张罗的,众位姐姐妹妹们可别小瞧她年纪小,如今,我这干妹妹不仅帮称着我们武家的生意,且自己出在南丰城里最好的一处街面上开了家大饭庄,腊八那天正好正式营业,今儿我家的席面,就是曾八小姐饭庄里的厨房忙活的,且菜式都是曾八小姐亲自动手配的。刚还有很多人打听是哪家订的席面呢,都想着自家年节间也去订上两桌,给自家也长些脸面呢。”
几位武家小姐听到这里,再看八娘的眼光已大不相同,原私心里还有些瞧不上她家清寒的,此刻听说她一上小丫头,就开了大饭庄,哪有不惊讶的?一个饭庄岂是容易就开就能开的,铺面要花钱,里面的东西要花钱,雇人要花钱,哪一样容易?
而眼前的小丫头,弦月般弯着一双眼,笑的天真无邪的样子……
就有那不太相信的,疑惑着笑道:“可真是看不出来,原来曾家妹妹这么能干。”
八娘这才开口道:“哪里有那么能干,三姐姐刚那是瞎夸我,倒叫我惭愧的很。只是一个饭庄罢了,以后姐姐们若是喜欢,去我饭庄里用餐,我定会给姐姐们优惠些。只我大概平常也不会多在饭庄里,”八娘想了一下,继续道,“那也没什么,以后我就跟铺子里掌柜的说一声儿,只要是武家的亲戚过去,就都给优惠就是了。”
武三娘忙道:“那可不成,我爹娘认了你做干女儿,还能叫你吃亏?她们又不缺那点钱,你只管上那好菜好饭,叫她们掏钱掏的舒服就是了。”
八娘便抿了嘴笑。
那几位小姐平日在家中,都是手不提四两的,别说没为家里争过一文钱了,大概被好吃好活的供着,连这心思都没起过。平常看着武三娘在家里的生意上能说得上话,已是羡慕的很,原来曾家这位名门世家的小姐,竟然还能亲自做起生意来。
此时哪里还敢小瞧?有那聪明的,已闻出了味儿来,敢情大房与曾家交好,却不是曾家看上武家的家财,而是指着曾家的帮助,以后武三娘孤身一人时,能得曾家的帮衬。
只武三娘在姐妹里强横惯了的,再加上才刚那翻夹枪持棒的话,就算是心里明白了,却也不敢多话。
自家父母原还以为武三娘退了亲,一时没有上门的女婿,大房未必不会再拾起过继子嗣的心思,这才个个儿的来套交情,想送自家的孩子进大房的门,如今这么一来,大伯家为三姐找了当官人家的好靠山,事情则要麻烦的多了。
因此说笑几句后,便都没有心情,武三娘又摆出一副累极的姿态,众人便都散了。
出乎意料的是,武三娘在她们临散时,倒把其中一碟子点心让丫鬟包了,交给那先前行礼的小男娃,笑道:“六弟,这是三姐给你特地准备的,你带回去吃。”
见她单对六郎拂照有加,一直脸色不太好的五娘脸上这才好看了些,忙推了六郎一把:“六弟,还不快谢谢三姐姐?”
武六郎忙上前又行了一礼,见三娘对他笑的和蔼,原还怯怯的眼神里,就有了欢喜:“谢谢三姐姐。”
武三娘心中微叹了口气,小六是妾生子,在三房里本就被三婶管的死死的,养的跟只猫儿似的,但因族里几个适龄的男孩子里,他是最小的一个,所以三婶子一直动着把他过继给自己家的心思,这才对这孩子好些,要不然,这孩子能不能好好的活到现在,都是个问题。
武三娘心中对小六郎怜悯的很,不过,想让自己家过继,三娘看着五娘那张惊喜的脸,不禁冷笑。
就叫她们都去做这白日梦吧。
其它几位小姐身边也都无一例外的立着位各房里的弟弟,见状,看向三房这对姐弟的眼神,不免就多了几点恨意。
武三娘暗笑,与其让她们都盯着自家,还不如就叫她们自己狗咬狗去。
且有她这么一出,想来三婶子对小六郎,也能更尽心些了。
送走了这帮子各怀鬼胎的人,武三娘才懒懒的靠到塌上,笑道:“八妹,你也来陪我塌上躺一会儿。这塌舒服的很。”
这张罗汉床,还是八娘当初给武三娘设计的陪嫁家具里的,武三娘亲事没成,干脆就先搬自己房里用了。
八娘笑着爬上床,两人面对面儿并排躺着,八娘就笑道:“我回头请我七姐做几个大迎枕送给你,到时候你放在这罗汉床上,保管更舒服。”
“这叫罗汉床?”
“嗯,还有原给你成亲时用的那个睡的大床,叫拨步床。不过也就是你,我才画了的,那一张床就足顶人家一间屋子大了,别人家就是有了,也没地儿放。”
武三娘想着那张床的奢华大气,也不禁笑了:“可不是?”
第一百一十一章节寿宴(下)
说笑一翻,武三娘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对八娘道:“刚才的事,对不住你,叫你看笑话了。我们这种人家,和你们家不一样……”
“世情如此,武姐姐不必说这种话。”八娘淡淡一笑。
想起自己前世的姐姐哥哥们,不禁黯然,从前觉得他们顶讨厌的,又因她和祖父母一道生活,除了必要的会议,其实一年也见不上几次,尚能忍受。
那时候的自己有多讨厌见着那几张脸?
可如今想来,却惟余思念。也每日祈望着他们能多替自己,在祖父母前,尽些儿孝心了。
“八妹也不必安慰我,她们的心思我清楚的很,不过是觉得我们家只我一个女儿,如今亲事也退了,我爹娘势必要从他们几家中过继个儿子过来呢。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我爹已经说过,哪怕真到他百年,而我又无法支撑武家大房的门户的话,宁可把这万贯家财都散去做了善事,也比给他们这些整日吃喝嫖赌的强。你是不知道,这些年,我娘受了她们多少气?但凡娘懦弱些,只怕也过不到今天。”
武三娘说着,脸上已有了些恨意,旋即就隐了下去,笑道:“看我,大好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
“武姐姐,其实别人如何,且不去管他,自己活的开心,才是最重要的。所谓幸福快乐,也不过是自己内心的体验罢了,真的和别人无关。”
武三娘一怔,复又笑起来:“是,你说的对。”
八娘见三娘懂了她的意思,也就不再多说,两人便聊起饭庄开业的事情来。
虽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且准备的十分周全,这些日子和陆十七凑在一起时,谈论的都是饭庄的事情,几乎事无巨细,都一一想到了,可毕竟是这一世第一次生意开张,八娘说不紧张是假的。
武三娘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要准备的充分,也出不了什么乱子,从前爹放开手让我接管生意时,我也是如你一般忐忑不安的,后来就习惯了。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定会去给你捧场,那日你定要给我留三四个雅间,我已请了不少平日关系好的熟客和好友,就等你开张大吉了。且陆十七的那些朋友们,界时到的也必定不少。你只管安安心心的,把厨灶间的事情整利索就成。就是店里应酬的事情,也烦不着你,你只交给陆十七就出不了错儿。”
八娘一想可不是?果然是关心则乱。
两人正说着,那叫小月的小丫鬟进来禀道:“小姐,夫人请你和八小姐去花厅里呢。”
“宴席快散了?”
“是。”
武三娘就拉着八娘从塌上起了身,叫丫鬟们端了水来,洗了手脸,重新收拾了妆容,整好衣裙,怕八娘冷,又把自己小时穿的一件白狐毛的毡衣叫丫鬟找了出来,给八娘披上。
其实南方的冬天并不太冷,且八娘这几个月跟着苍耳练武健身,虽说打架是不成的,然身体却健康的很,且今日原就穿的不少,并不觉得冷的难耐,可武三娘坚持,盛情难却,也就披在了身上。
武三娘端祥了一翻,笑道:“这白狐毡衣叫你一穿,越发显得你冰清玉洁的,陆十七若是见到,还不得喜欢死?”
八娘红了脸,扭捏了一下,笑道:“三姐姐你再笑我,我再也不搭理你了。”
“好了好了,我再不说了。你若是真不理我,还不憋死我?”
一边说,一边又让小月去屋里,把从前与这白狐毡衣配套的护手也寻出来,回头让八娘走时带上:“这套还是我爹从前去京里时,见着两张好狐皮,给我做的,可惜我身量窜的快,咱们这里又不冷,没用几回就搁那里了,我又实在喜欢,也没舍得送人,刚好给你了。”
八娘刚才临镜照了,这毡衣实在是漂亮的叫人心动,哪里还舍得拒绝?便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再说你这会儿可是我姐姐了,送我点东西,应当的。”
武三娘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骂:“瞧这脸皮儿厚的,没得坠了你家诗礼之家的名声。”
因八娘不与她见外,心里却暖暖的。
两人嘻笑着入了花厅,神情便都矜持起来。
便一左一右,在武夫人身侧,陪着送了那些吃好了急着回去的女客出门,再有那留下的,则着人领了她们去了后花院里看戏去了。
朱氏不放心家里的小十一,怕离了半天,还不知道哭闹成什么样子,便与武夫人告辞。
八娘因今日是老寿星的干女儿,自是留下来与武夫人母女作伴,再说晚上的席面也还要她张罗。
朱氏临行前也不过叮嘱了几句。
武夫人心知曾家的情况,便只挽留一二,见朱氏执意要走,便亲送了朱氏出了二院的门,这才命人抬了轿子来,直送了朱氏回家。
等朱氏走后,武夫人对着三娘同八娘道:“三娘,你陪你八妹妹回屋休息一会儿去,这忙了大半天了,可够她累的,晚上还要再忙呢。可怜见的。回头干娘给你好好补补。”
一边说,一边抚了几把八娘的小脸,极是心疼。
因今日一早四更天就起来忙活了,八娘也确实有些累了。且前一段忙着饭庄开业的事情,杂七杂八的操心着,也没好生休息过,脸色着实不算太好。
武三娘巴不得离了那一众亲戚的眼,也好自在些,便笑道:“就知道娘最疼我们,那我就领着八妹妹去了,若是有事,您再遣人去叫我一声就是。”
两人便给武夫人福了福身,自回了后院武三娘的屋里。
武三娘也知道八娘晚上还有事要忙,不舍得再闹她,两人躺到床上,各自睡了。
不过睡了一个时辰,八娘就醒了过来,见日头西斜,知道晚宴的时间也快到了,便悄悄起了身,寻了丫鬟过来帮着她洗漱,重新梳了头发。又嘱咐小月过会儿再叫醒三娘,自己则在小丫鬟的引领下,去了厨间。
因洗菜自有武家厨房里的婆子们帮们。四个大师傅并学徒们只负责配切菜和炒菜,大部分食材又是提前准备好的,因此虽然极忙,倒也应付得了。
八娘巡视了一翻,见一切井然有序,一些炖着的汤品,也一一尝了,咸淡也都适中,这才放心。
在厨房里待了一会儿,与大师傅又细细交待了上菜的顺序问题,这才回去后院。
冬日天黑的快,一转眼的时间,已是日落西斜。武府上四处吉灯高照,喧哗喜闹,直如那白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