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杯。”柳仲庄严地端起蛐蛐罐。
我扑哧一声笑了。
太怪了。
我一笑,唐纤纤也笑起来。桌上的气氛马上打开。柳仲那么冷酷的男孩,也受到感染,大声笑起来。
我从来没见他这样开心。他的笑容,拨云见日,阳光灿烂。转瞬间,又变得忧郁,魅惑,天真。我竟想抓住他的笑,似乎空气有了香味,我听见音乐,还有风动的样子,都在他的笑容间融化。
我笑出了眼泪。“葡萄酒配蛐蛐罐……亏你想得出来。”
唐纤纤最先收起笑容。“我们说点祝酒辞吧。”声音淡淡的。
柳仲止住笑声,再次举起“酒杯”,说道:“祝我们相遇。祝贺夏兰苏醒。”
“这分明是两码事。”唐纤纤低声说。
我勉强端起碗。刚才这么一笑,更没力气了。“谢谢。”
唐纤纤看着我,说:“要一饮而尽哦。”
“不行。”我摇头。
“柳仲今天这么开心,都是因为你,你怎么能辜负他的一片心意呢?”唐纤纤直视我的眼睛。
我的面颊一红,看了看柳仲,目光从唐纤纤脸上飘过。她的眼睛很深,有些落寞,有些酸楚。
“夏兰,随意吧。”柳仲替我打圆场。
“柳仲,这是我们女孩之间的事。”唐纤纤莫名其妙地说。似乎有些生气的样子。
“纤纤……”柳仲想说什么。
“好了,干杯。”我一饮而尽。酒液沿着我的唇角滑下来,啪啪地落到桌面,溅起细小的露珠。
一抹灯光泄入柳仲的双眼,眸间充满了疼惜与怜爱。
“一杯酒,死不了的。”唐纤纤轻声笑着。自己也喝光了碗里的酒。
我把空碗举到柳仲面前:“再来。”
“不要喝了。”柳仲说。
唐纤纤抢过酒瓶,一边给我倒酒,一边说:“想喝,就要尽兴。难得聚在一起,以后就是一家人。”
我们再碰一杯。然后吃菜。鱼肉有点腥味,我还是吃不下。
沉默良久,柳仲说:“我们是异类,生活在人类社会,到处都是危险。我们无法寻求别人的支撑,只能抱成团,一起往前走。”
“嗯,同舟共济。”我说。
“过一天,算一天吧。”唐纤纤掩嘴而笑。似乎喝多了。
(5)守护
我们三个人喝光了一瓶葡萄酒。
我感到很不舒服,晚餐还没结束,便想回地下室。柳仲把我背下去,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手指触到我的额头,试了试体温,又给我倒了水,一口一口喂着。
我虚弱地说:“没事了,你上去陪纤纤坐一坐,她很孤独,很难过。”
上面传来唐纤纤的歌声。
“她醉了。”柳仲说。
“去吧。”我轻轻推他。
他喂我喝完了杯里的水,离开地下室。
我躺在昏暗的光线中,听着唐纤纤的歌声。旋律婉转幽怨,终于听清歌词了,虽然是断断续续的——
黄昏我们在河边跳舞
你说夕阳很美,像太阳雨
我看你眼里有没有我
就这样到了月亮升起,点燃篝火
夜半酒催眠,我们欢歌
泪水却像绳索
将我们禁止,将我们沉没……
……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泪湿枕巾。那歌声太过忧伤,任谁听见了,都会哀怨到骨髓里。
想起柳仲在餐桌上说的:我们无法寻求别人的支撑,只能抱成团,一起往前走。
孤寂寒夜,前途虽然渺茫,却有一盏灯在手边照亮。这,大约就是幸福吧。
我沉沉睡去……
醒来时,看了看表,凌晨2点钟。
黑暗中忽然飘来问语:“醒了?”
我一颤,听出是唐纤纤的声音,忙侧过脸,看到对面有张床,与我相距三米左右,唐纤纤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纤纤,你没睡?”我探起身。
“习惯了。每过两个小时,要醒一次。”她的声音悦耳,一点不像宿醉的样子。
“柳仲呢?”我问。
“他每天在上面的屋子睡,是我们的门神。”唐纤纤说。
我感到口渴,爬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地下室阴冷潮湿,走路会打滑。我回到床边,坐下来,看着唐纤纤。
忽然想起了苏小婉,曾与我相伴,是我唯一的朋友,成为蛇女后,我们一起被柳克凡控制,苏小婉更是我的心灵支撑。可是,她却被柳克凡抓走了。
“纤纤,你们还记得苏小婉吗?”我问。
“怎么了?”唐纤纤反问。
“当初在防空洞,苏小婉突然向柳克凡进攻,其实是为了保护我。”
“哦。”唐纤纤漠然地应了声。
“我想救回苏小婉。”我直视唐纤纤。
她笑了笑:“柳仲也这样说。”
“真的?”我很激动。
唐纤纤哼了声。“我也同意救苏小婉。毕竟我们的朋友太少了,有一个算一个,就当保护珍稀动物吧。”
唐纤纤虽然说得尖刻,倒是实话。
目前除了我们三个,再没有见到其他的蛇人同类,即便遇到,应该也是柳克凡培养的祭品,可以说是我们的敌人。谁也不知道路上碰见的某个人,是不是恶魔派来的猎手。
我忽然听到一阵异常响动。
此时万籁俱寂,虽然坐在地下室,但我的耳朵却从空气的震颤中,感觉到外面有动静。
“柳仲还在睡觉吗?”我问。
“这会儿——”唐纤纤看了看表,“他应该在屋顶。”
“屋顶?”我怔住。刚才的声音,应该是柳仲带出来的。
“屋顶地势最高,他每天夜里在上面守护。”唐纤纤翻身平躺,望着天花板,“因为我们要防范的,是一个恶魔,一个有品位的野兽。”
“救苏小婉的事……怎么办?”我忍不住问。
“别想那么远了,只会给自己找别扭。”唐纤纤侧过身,透过昏暗的光线,用冷幽幽的目光看着我,“首先是要自保,才能谈救人的事。这三个月蜇伏期,主要是你的适应能力要提高。”
我静默下来。
不知什么地方传来嘀嘀哒哒的水声。更远的地道里,老鼠蹑足而行,速度飞快。就连城市北边的火车声,也传进了我的耳朵。
“我去看看柳仲。”我从床边站起身。
唐纤纤没回应,不知是睡着了,还是装作没听见。
我踩着台阶,从地下室出去,穿过外屋。先在窗前观望一会儿。今晚的月亮很好,院里泛着银光,与夜霜交织成一片。
拉开门,“吱咛”一声。
与此同时,一道影子敏捷地从屋檐跳下来。
“夏兰,你怎么出来了?”柳仲迎着我走来。
“躺了太久,头昏脑胀的,想出来换换空气。”我说。
这是一座独立小院,墙壁和屋檐长年没有修茸,再加上西北的风沙天气,损坏比较严重。借着月光,可以看到斑驳的院门,紫黑色的木质凹槽,旁边青砖剥蚀,枯萎的植物像干涸的血管爬满墙壁。远处的路灯透过树枝,散发着凄凉的橙色光芒。
今年是暖冬,原本院里还有些秋虫在鸣唱,我一出来,它们全都禁声。也许感觉到了什么。
“柳仲,我想上去看看。”我指着屋顶。
“上面风大。”柳仲说。
“不怕。”我看着他。
“好吧,你随我来。”
他牵着我的手,两人朝院墙走去。原本他想背着我爬上去,我要自己来,别忘了我也是蛇人。
由于身体虚弱,费了一番力气,终于爬到屋顶。柳仲先在下面保护我,直到我安安稳稳在坐在屋脊上,他几个纵跃,便到了我身旁。
脱掉风衣,披在我身上,自己只穿着一件黑色衬衫。
我极目眺望,感觉很不错。
月亮悬在头顶,四野开阔,到处都洒着薄薄的银辉。
(6)蛇人猎手
一阵夜风袭来,拂动我的面颊。柳仲挨着我坐,长发撩到我的鼻尖和额头。身上裹着他的风衣,暖暖的,忍不住将脸庞靠在他的肩膀上。
“感觉好些吗?”柳仲轻声问。
“比刚苏醒的时候,好多了。”我说。
“真没想到你会……嗯,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在一起。”柳仲说。
“如果我没有变异,我们就不能在一起,对吗?”我侧过脸,望着他的眼睛。
“是的。”柳仲回望我,深邃的眼里泛着光泽。
“那我们……也应该感谢你叔叔,虽然我……”
“他是恶魔。”柳仲咬了咬牙关,“自私、贪婪、凶残的恶魔。”
“唐纤纤说得好:柳克凡是有品位的野兽。”我靠在柳仲怀里。
“他会疯狂报复我们。因为我们的背叛。”柳仲说。
我用脚尖轻轻碾着屋顶的瓦片,薄霜上留下浅浅的印迹,晶莹闪烁。夜风更凉了,我不由得蜷成一团。
“蛇人的追杀,很可怕吗?”我看着柳仲。
“在家族中,他们被称作‘蛇人猎手’。”柳仲说。
虽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但我听得懂他的意思。就连我这样,并不完善的蛇人,都有着奇怪的能力,何况柳克凡精心培育的杀手。他们除了应对人类,主要工作,大概就是清除家族的叛徒。
“如果遇到他们,怎么办?”我轻声问。
“杀掉。”柳仲简洁地说。
“警察会不会找麻烦?”四周有人类的敌视,背后有恶魔的追索。我们已经陷入双重危险中。
柳仲忽然笑了笑:“杀掉‘蛇人猎手’是最安全的。”
“为什么?”我有些惊讶。
“因为他们的身份都是假的,或者,根本没有身份。柳克凡派他们行动之前,已经把所有痕迹抹消了。那些人没有文字记载,比空气更空。他们,是不存在的。”
我点了点头。
杀掉没有身份的人,即便警察发现尸体,也无法判断真相。
不过,这同时也说明“蛇人猎手”很难对付,因为他们就像空气,无处不在,无影无形,随时可能化作一团冷雾,突然扑来。
——比如公交车上的某个乘客,写字楼里的白领,菜市场的小贩,街口的报童,网吧里的网管,搬家具的工人……
他们有着蛇一样,执迷不悟的决心,有无休无止的愤怒。一旦发现目标,即便追踪到天边,也要完成心愿。
我了解他们……
柳仲感觉到我的战栗。也许因为我太虚弱了,或者因为身旁有了牵挂的人,而变得疑虑重重。曾经的我性格淡漠,迷迷糊糊地生活,对人对事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我希望自己能恢复到从前的状态,至少可以减轻柳仲的压力。
“夏兰,你不用怕,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柳仲在我耳畔低语。
“嗯。不怕。”我蜷进他的怀里。
………………
“喂,喂,你们两个喝西北风的,还没过瘾吗?”屋檐下传来唐纤纤的声音。
我暗暗朝柳仲扮个鬼脸。
柳仲说:“纤纤提醒得对,你快下去,当心着凉。”
我也感觉很累。柳仲送我到院里,返身又到屋顶守护。
我站在院里望着柳仲。他的目光投向另一个方向,严密关注着小街上的变化。
他的瞳孔发出一点微光,我能感觉到,就连他的脉搏跳动,也变得迟缓。他几乎不再呼吸了。
我拖着无力的双腿,回到地下室,倒头便睡。
(7)早餐
第二天醒来,不知道几点钟,地下室没有阳光,一盏孤灯微微摇曳。四周有昆虫在飞,划过亮亮的弧线。
我很享受这样的静谧。用毯子裹着自己,侧身躺在床上,倾听远处的动静。
真正的蛇,其实没有外耳与鼓膜构造,接收外来的声音,是由下颚骨感受外界的振动,再通过内耳的镫骨,传递至大脑,判断危险和食物。
而我们是人与蛇的融合体,自然结合了双方的优势,既能通过空气的振动感受远处的声音,也能用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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