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便朝伏地托簪请罪的如妃与瑶妃看了一眼,香贵人分位较低,远远跪在了第二排,但见金蝶的眼光扫过,不由的也是怯怯低了低头,不敢看向皇帝。
应天成眉头一皱,便对如妃斜斜看了一眼:“如妃,难道你宫中的通传没有告诉你,淑妃身体不适,不宜见客?”
这话说的虽然不紧不慢,皇帝的脸上也没有太多的感情流露,但语气内涵分明就是薄责与深究之意。如妃身上顿时冷汗渗渗而下,低垂的眼角狠狠挖了一眼身边的瑶妃,暗恨道:“都是你出的好主意!”
“陛下,臣妾原本是打算去给淑妃娘娘解解闷的,后来听说娘娘身体不适,也就不想去了。谁知道,偏生是瑶妃姐姐,一早来了臣妾的宫里,说是定要拉着臣妾一同去漱玉宫。您知道,瑶妃姐姐比臣妾资历深,臣妾也一直蒙了姐姐的照拂,因此……”。
如妃说罢,抬头望了望天子,两眼泪水哗啦啦止不住似的往外洒去。
“如妃!你含血喷人!陛下臣妾绝对没有……”。瑶妃受了这样一个莫大的中伤,哪里肯罢休?这面如妃的话还没有说完,她便已经急急的出声为自己辩白了。
“够了!朕在此处,启荣得尔等这般撒泼放肆!”应天成一掌拍在宝座旁的紫檀木雕花飞凤案几上,震的桌上手边的茶杯也是轻轻一晃。
“金蝶,你继续往下说!”
金蝶低头暗暗阴笑了一会,头依旧是低着,跪行了两步上前,以头抵地道:“陛下,奴婢卑贱之身,其实不敢多言。况且两位妃主位高得宠,就连淑妃主子,往日都要避让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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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妃与瑶妃听得金蝶的话,两人都齐齐变了色。想不到。自己竟然是栽在了淑妃的算计之中。这个金蝶,只怕是会死死咬住自己,不肯松口的了。
“陛下恕罪,奴婢说话也许难免会站在自己主子的立场上去看待。但是,今儿一早,两位妃主到了漱玉宫时,身上确实有带着香料,娘娘早在怀孕初期,就已经晓谕六宫,请安时不得携带香囊了,因为龙胎受不住那味道。”金蝶说罢,佯装怯怕的低下了头,暗地里朝如妃递了一个得意的眼神。
应天成脸色一沉,问向如妃:“如妃,你来说说,自己今天是不是带了香囊去见淑妃?”
他说话间神色不变,只是手中端了旁边的那只细瓷白玉茶杯,茶水放的有些久了,不免有些冷却了下来。手上才一开盖,便皱了皱眉头,众人还未看清情形时,便见皇帝右手中的那只茶盖已经被他两指尖捏成了碎片。
一时人人襟声,如妃脸色惨白,额上冷汗齐下,顾不及擦拭,只得勉强应了一声,旋即瘫软在地上,以泪伏地道:“回陛下,臣妾……臣妾也是无心的,原本以为淑妃娘娘……已经过了前面三个月,想不到……臣妾有罪,请陛下宽恕!”
瑶妃见大势已去,却还留了几分侥幸,只故作镇定的回言:“陛下,臣妾今儿个身上并没有带着香囊,您可以将臣妾宫中的宫人找来一一查对。”
金蝶在低垂的面容中抬起头来迅速看了瑶妃,一眼,旋即又垂了下去。
皇帝一时不语,只招手身边的内侍叫去请杨清立马回来复命。
不多会,杨清气喘吁吁的跑进来,稍微平息了一下胸口起伏妃气息,便躬身道:“陛下,在如妃娘娘的寝殿中发现了这个香囊,宫人说这是娘娘早上回来更衣后换下的。”
说罢,往身后的内侍一使眼色,便有一只银盘托了上来,上面,放着一只精工绣就的湖烟色香袋。
总输他覆雨翻云手(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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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也不去接那香袋,只仰首朝太医点了点头,马上就有两个太医走了过来,向天子作揖之后,接过了那个香囊。
“陛下,这香囊里确实装有少量的麝香,只是味道被这另外几味香料给挡住了,只这一嗅是轻易发现不了。”太医们仔细看过,这才躬身上前来复命。
应天成接过那只香囊,眼睛盯着那坠着的红色如意丝绦结看了半天。如妃早就瘫软在地,连话都说不出来的。
只见天子将这香囊打量了半天,最后用指尖一弹,便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如妃跪着的金砖上。
无人敢出一丝声音,屏风后殿淑妃也已安静的睡了过去。午后的穿堂风在一室沉闷的炎热中温柔的拂过,这几缕凉薄的风儿,似乎冲淡了一下殿中那股腥臭的血腥之气。
子默跪在地上,时间久了只觉胸中一阵气闷的短促。楼兰在她身旁悄悄递来一个眼色,两人心有默契的对视了片刻,互相安慰着对方惊恐的心。
“来人,传旨!着将如妃林氏削去封号品级,废为庶人。即日起迁出烟翠殿,发往去锦宫思过。”
一句话,便将如妃打发去了冷宫,削号去封,废为庶人……如妃听清皇帝的旨意后,只是闷闷的叫了一声,便昏死了过去。
“陛下,奴才在瑶妃娘娘的殿外花丛里,找到这么一个东西,请您过目定夺。”杨清适时的呈上一个托盘,里面装有几撮新鲜的泥土。
应天成面上浮出一种厌倦的宁静,他只是将目光往太医们那一送,便有先前的两位太医再次站了出来。
有宫人上前来拖走了庶人林氏,烟翠殿的宫人们惶恐的看着自己主子被粗鲁的太监们架着,拖去那个阴冷不见天日的地方。有个别胆小心软的,已经忍不住开始偷偷拭泪起来。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新鲜的泥土芬芳之气,细细一闻,又好像远不止那个味道。暖风拂面吹过子默的脸庞时,她在自己鼻息间的记忆里找到了答案,那花园的泥土里,混着麝香的优雅和低调的侵袭之意味。
总输他覆雨翻云手(11)
瑶妃强自撑着,脸色已经渐渐没有了丝毫人气。应天成谁也不看,手中只是把玩着那几片细碎的细瓷片,杨清忍不住上前轻声提醒了一句:“陛下小心龙体要紧。”
皇帝别开头,闭目凝神了片刻。少顷,才将疲惫的目光转向了子默跪在的地方。
可惜子默看不见他眼底的内容人,她只是安静的跪着,满头垂散的青丝只用了一支细长的白玉簪子挽住,那惯常用的丝绦究竟是少见了,心下不禁一阵惆怅的怜惜。
这便是深宫,应天成的思绪有片刻的走神,他用眼角的余光紧紧的追随着那个身影,心中不由暗暗说道:子默,也许你是对的,这样的生活,真的不适合你。可是,若没有了你,朕的孤独也就真的无人可以慰籍了。
一念之间,似乎心内起了一阵涟漪。那往常坚固若金汤一般的信念,那些自私的想要占有她全部的欲望,都变的有些淡淡的了。
“陛下,微臣等已经仔细检视过,这花土里含有麝香,还有另外一味毒性极强的西域香草。成分大约算来,竟然与贵妃娘娘何首乌膏里的差不多。至于这药名,微臣等还要一些时日再去研磨一二。”院正梁太医出来,向天子复命如是。
瑶妃顿时大叫出声,她本来极是厉害要强的性子,这会儿尽数给使了出来。这面口中大呼冤枉,这面就已经跪行着爬了过来,两手抱住皇帝的双脚脚踝,一把眼泪的申辩道:“陛下明鉴!臣妾在您身边侍奉圣驾三年多了,您何曾见过臣妾出手加害宫中嫔妃的?漫说是淑妃娘娘,便是臣妾宫中一同住着的几位更衣和才人,臣妾又何曾苛待过半分?”
这样一说,眼睛已经往后扫了过去。
瑶妃住的宫室原名叫胭脂殿,后来因为瑶妃得宠,上表皇帝请求将殿名改了为玉瑶殿。她现在的品级是二品庶妃,因此也算是宫中的主位。那些新晋的低等嫔妃如更衣、才人等,淑妃便安排了在她宫中一同住着,也好顺带教教宫中的礼仪规矩,一同侍奉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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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妃这一眼望去,原本以为会有人出来为自己求情的。想不到却是树倒猢狲散,外加她平时待人多有不厚道之处,宫里的几个更衣才人都在她手里吃过不少苦头,这会子心里正巴不得她被废了才好呢,竟然无一人肯出言呈情。
应天成冷冷看着这个死死抱住自己双腿的妃子,不需细看也能回想起,瑶妃也算是美人。进宫三年,从初见时的那个美艳的少女,渐渐变成现在这个丰腴狠辣的嫔妃,她以往都是很直白的,心思浅浅,浅得叫应天成一眼便能看懂。
但现在,她这般抱住自己的脚踝哭泣时,应天成忽然觉得自己不能看懂面前的这个女人。那哭泣到红肿酸胀的眼睛,披散开来仪容全失的满头鬓发,让他从心里感到厌烦。
轻轻挪动了一下脚跟,杨清立马会意的走上前去。命人将瑶妃从御前拖开。
“陛下,该如何处置瑶妃?”皇帝没有发话,杨清自然不敢自作主张。瑶妃被两个太监左右架着,兀自在不断的挣扎和申诉。
应天成起身,正要下旨,却听殿中一个清凉的女声,带着柔婉的任性与温柔,款款的越众而出:“陛下,臣妾以为瑶妃娘娘既然不肯认罪,自然是有着内情的。这花土虽然是在玉瑶宫中找到的,但此中曲折也许并不尽如推想。臣妾斗胆,请陛下容情,将瑶妃娘娘先行拘禁,容后再查。”
说话的正是徐婕妤,子默抬眼望去,多日不见了,她如今出落的越发形容温润。静心打量来,只见两颊处红粉霏霏,一身象牙色的香云纱衣衫,手上拢着一串硕大的珍珠链子,云鬓之上只斜插着一支如意金钗,行动之处如花照影一般,那曼妙清淡的女人味和妩媚的风情,真是沁入了骨髓里的雅致与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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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成不意她会出面为瑶妃求情,心中少有一阵吃惊。那面瑶妃自己也停止了挣扎,想来心里也是万万想不到这样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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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婕妤却镇定自如,她款款上前,以端正的仪态走着碎步,腰肢扭动时,除却头上的发钗轻轻摇曳,全身上下都是端的娴静恰到好处。只这一点,便显露了自己良好的教养和平和内敛的性情。
只见她上前来向皇帝行了个礼,然后温顺的跪着,口中说道:“陛下您睿智过人,不然的话也早就下了处置瑶妃的旨意了。如若其中没有漏处,臣妾以为瑶妃必然也会和如妃啊,不,陛下恕罪,臣妾一时失言,是林庶人一起认罪的。
再者, 陛下明鉴,臣妾与瑶妃从来就无私交,如此做来,只是为了不想后宫此后变的人心凉薄。其实众姐妹中想为瑶妃求情的也大有人在,只是碍于圣意不明,这才不敢出言的。”
徐婕妤说罢,便朝身后一看,这几句话极为厉害,看着平常,其实却是徐婕妤在不动声色的表明自己公正贤德的品行和立场。试问六宫之中,谁想被皇帝认为是那个凉薄狠毒的女子呢?
一时眼光扫过之后,哗啦啦便有一大片嫔妃跟着表态求情起来。
“陛下圣明,请陛下彻查此事。”
子默在远处暗暗打量着徐婕妤,心中不禁一阵惶恐不安。这原本就是一场精心设计好的局,只是子默不知道淑妃缘何会用自己的骨肉来做赌注。如妃与瑶妃也许本来就罪孽深重,自己原是无需出面求情的。
现在,又凭空多了一个野心勃勃的徐婕妤,她如此这般的行径,摆明就是要在此时引起皇帝的注意,好借机在淑妃养病期间夺了她的摄六宫之权。
与徐婕妤认识的时间不短,子默心中很是迷茫了一阵。曾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