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成哪里肯就此放过她?他眼明手快,一手抓住了她的小手,转眼就把她牢牢的箍在自己怀里。
“快点,服侍朕更衣。你们,都退下吧!”挥退了四下的宫人,寝殿中的灯树也被他命人熄了大半,子默靠在他的怀里,不禁打起呵欠来。
“陛下,人家都困死了,您好歹更衣快点上床睡觉吧!”子默低低呓语,一面取了床上放着的那件银灰色丝质寝衣往他身上套来。
终于安置妥当了,两人这才齐齐上了床,殿中点着薄荷香,倒也安宁神气。拢下轻纱帐子,依旧是并排躺着,锦被下子默将自己的身子靠在他温热的胸脯上,便要沉沉睡去。
正睡意朦胧间,听得应天成轻轻抚弄着自己鬓角的发丝轻轻说了一句:“子默,你可知道你父亲求人向朕递了折子,说是想出任户部尚书一职?”
子默原本已经睡着了三分,乍听得这一句,便登时醒转了过来。她回首看向皇帝,不由的脱口就是一句:“陛下可千万不可答应他。”
应天成伸手过来揽住她的腰身,往自己身上一帖,继而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为什么?难道你就这么讨厌他?还是因为他以前做过的那些事情,令你至今仍有阴影?”
夜风甚凉,拍着那窗扇,啪啪微响。四下里静下来,檐下值夜的宫人的鼾声也轻轻响起。
子默轻轻咬了下唇,只是目不转瞬的看着应天成。那刚毅的面容近在咫尺,指尖轻轻触在自己的腰间,温热的感觉还停留在肌肤上。心中百转千迥,一瞬间转过不知多少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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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眼底一热,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染上了雾气凝结,泪光里看不清皇帝的眼眸,只模糊凝视他的脸庞,不知为何,那眼泪汹涌而出,再也抑止不住。
应天成没想到她会哭,怔了一怔,心中慢慢感觉到藏在她心里最深处的那些这不堪回忆,才慢慢携了她的手,只无声的攥在自己掌心,温柔的安抚着。
床边的高几上点着红烛结了烛花,火焰跳动时,璨然大放光明,旋即黯然失色,跳了一跳,复又明亮,终不似以前那样光亮照人。
子默缩在皇帝的怀中低声道:“其实子默并非对过往心存怨恨,世间事,但凡人,都难免会有不如意的时候。只是陛下,子默求您不要将权柄赋予我父亲,子默只想和您,能够有个好的结局,如此,便已足够了。”
应天成的下巴抵在她的额前,听她语意里隐约有几分凄凉,念及她所受之种种苦楚,心中更是难过。但是,对于她的请求,自己却并不能直面去应承。而内中的曲折,自己的谋算,也断不能尽数说了与她知晓。
手上轻轻的拍着,心里一面神思游离着,片刻才道了一句:“可朕已经答应你父亲所请了”子默顿时惊起,满头青丝散下,只余了一双清澈的眼睛直直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应天成到底心中不忍,眉头微皱,眉心里便拧成川字。避开了子默探究的眼神,他安抚道:“其实你父亲现任户部侍郎,他原本也是有资格升迁的。朕并非完全因你而赏了他这样的职位,总之,以后真要有事的话,朕也必然会以你为念,不过份为难他便是。”
子默见他意已决断,知道自己不好在朝政大事上出言干预。一时只能忍了其余的话,懒懒的歪在他身上,仍旧闭目睡了。应天成也不再说话,心中只是反复权衡着,少顷才抬手挥灭了高几上的烛火,温柔说了一句:“夜深了,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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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默在朦胧间轻轻点了点头,便侧身朝了里侧就要睡去。应天成在黑暗里凝神许久,最后还是对她承诺了一句:“这世上万事你俱不用怕,万事皆有我替你担当。”
应天成说这话时原本的一腔挚诚,他只不曾想到,饶是自己睿智果敢,但世间事终有自己不能完全掌控于手的时候。而天子的权谋,一旦百密一疏时,便意味着血流成河,伏尸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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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里看不清子默的脸,只觉她侧身而睡的气息并不安稳。应天成克制了心中想要亲近的欲望,只是轻轻的环住了她的腰身。
一条宽大的锦被盖在两人的身上,空气里有淡淡的薄荷味,混着沉水香的静谧与安宁,月色如水般洒将进来时,那原本细密如毛的雨丝已不知何时停驻了身影。
两人这样相依相偎良久,子默吸了吸鼻音,才低声道:“陛下先前问我怕什么,我那时不好说。其实内心里,每回与您这样相处了,总觉得身在梦里一般隔着云端,后来想想只是不真切的感觉。就如这一刻,只咱们两个人在这里,无话不说的时候,明儿想起时,我肯定又会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应天成心中一喜,这话说的是感概,其实亦是委婉如水一般的表白。他在子默的耳畔轻轻唤了一句,心中却欢喜的有些耐不住往日的严肃来。
口中最后说了一句:“怎么总说是做梦呢,朕打算过,等过几年你长大了,朕便正式大婚,迎了你做中宫皇后。到时候,咱们自然可以名正言顺的双宿双栖夏令时节,朕便带了你去骊山行宫避暑,到了那时候,你便想怎样就怎样,可以不必理会宫里那些规矩,只有咱们两个人在一块儿。”
子默低头,听他描画着许久之后的蓝图,心中有欣喜也有不自信,随即“嗯”了一声。
应天成说的兴起,于是一时胸中豪气蓬勃,又道:“等冬日里来了,咱们可以出宫去陵山下的温泉行宫疗养,还可以策马去东湖赏雪景冰雕子默,只要你安心跟着朕,朕必然会给你幸福的。以后,咱们的日子还长久着呢。”
子默受了他高昂情绪的影响,一时也扫去了心头些许不快的灰暗。想着那些指日可待的美景,回转身便是璨然一笑。
应天成耳听得她欢快的笑声,心中更是高兴,黑暗里寻了她两只小手来,拢了在自己的掌心里,轻声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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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深情缱绻,焉能不使子默感动?便是应天成自己,也是兀自沉醉了不知身在何处。他自知自己并非轻浮孟浪之人,虽然坐拥后宫三千佳丽,但却是生平第一次说得这般的缠绵重誓,凭的便是心中那坚韧不改的一份情意。
子默任由他牵着自己的十指,纠缠不离的紧紧相扣着,心底最柔软处蓦然悸动。殿角的灯树余有几盏灯火摇曳着,微光下只见他眼眸之中,只有柔情万千,这一片情深似海,直将自己兜头淹没覆灭。
自己心中那点沉沉思绪,尽皆暂且抛却了。
她一翻身便倒在了他怀里,整个人钻了进来,便开始倒头睡去。应天成笑着抚了她的香肩轻轻游离着,只觉得殿中灯馨月明,风光旖旎无限。
一宿无话,五更时分华安亲自带人侯在了湘云殿外,子默挣扎着要起身侍候皇帝洗漱,只被他按在了被子里。
“你且睡着吧,要是今儿身子好的话,照旧传了两位大学士进来给你讲学。对了,如今你这是讲到哪儿了?说来给朕听听,也好考一下你的学问。”两列宫娥鱼贯而进,天边方才显出鱼肚白的点点光亮。
子默歪在床上看着宫人给他整理衣冠,一时笑着答了:“陛下这是关心女儿也不及对我这般严厉。左不过我这才休息了几天呢,您便如此上心了。”
应天成伸了两手平摊开来,任由宫人跪着给自己理齐龙袍上的皱褶。眼睛望床上一瞟,见得子默云鬓散乱,两颊处红粉菲菲,眉目含情的看着自己,心情大好之余便玩笑了起来:“朕自是把你当了嫡亲的女儿看待,只是这么说来,便有乱仑之嫌。说起来,还有一事要请你这贵妃多多担待呢!”
子默红了脸,朝床里侧一扭头,赌气道:“尊驾有何事需要小女子来为您分担?这宫中朝中那么多良才将相,陛下倒偏生拣了我来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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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成心情极好,这时眼睛只是往周围的华安身上扫了一眼,华安便立时躬身点头示意。宫闱之中素来严谨,便是皇帝与自己的爱妃这般说笑也是有失体统的。皇帝的意思,是叫华安管好手下人的耳目,此中话语,奴才们只能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皇帝洗漱罢了,这便起身要走。子默到底不曾赌了这口气,少顷便隔了轻纱帐子,对着他轻轻说:“陛下,林学士日前给我讲到了《尚书》,不知陛下何有差遣?”
应天成正要举步出去,见她好容易应了自己,一面往外走,一面答:“那么,你有空的话便替朕多盯着些乐昌的课业吧!你先生既然给你将《尚书》,朕倒是记得中间有一句:有国者不可以不慎,辟则为天下翏矣朕自然是分身乏术,但贵妃若有心自当为朕分忧矣。哈哈哈……辛苦爱妃了!”
洪亮的嗓音渐渐淡去时,子默才咬了咬下唇恨恨的倒在了床上。他便是这样,两人私下相处,逢上心情好时,怎么都可以。一时起了身,或者离了自己几尺之外,便做回了那桀骜不逊的帝王本色。
那些温情脉脉的誓言尚且在耳中盘旋呢,再看他时已经换上了戏谑的口吻。突然,子默低下头来悟出了一句话:何谓丈夫,乃是一丈之内的夫君也……
一时摇了头,唤了楼兰进来伺候自己洗漱,又叫她出去叮嘱昨夜值夜的宫人紧守自己的嘴巴,不可对外胡乱言语。待梳理好了青丝时,天色才渐渐大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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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请两位先生到书房讲学,还有,回了御厨总管,就说照着他的意思,安排几个烧饭的师傅到湘云殿这边来开伙。从今儿开始,我们便不传御厨了,每日自己起了菜单来做。”
楼兰一听之下自然欢喜无限,她笑逐颜开的盘算起来:“小姐,照我说啊,您应该叫御厨那边选了些江南厨子过来,以后啊,咱们天天想着怎么弄些江南小菜,还有咱们苏州驰名的凤梨酥,粉蒸包子……,哇,真是想想也够乐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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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默闻言不由的微微颦了眉,见得楼兰面上那垂涎的神态,想来已经情不自禁的狂吞口水,神思四溢了。
心中暗暗好笑,又有些好气,因为自小相伴的,少不得好玩的心性起来,于是狠狠的刺了她一句:“你这话说的,想来最近宫里的厨子做的菜很不符合你的胃口了?这么大的姑娘家了,再过两年便要发出宫嫁人的。难不成,到时候我去给你找一个江南厨子做夫婿?没的白白叫我出了那些嫁妆,真是辱没了我往日对你的那些调教。你这般行事,哪里做得了这一宫掌事女官?”
楼兰听她这样戏谑,方才觉得自己有些粗鄙,四顾无人,这才怏怏收了口。她最怕听到子默提到要将她发出去嫁人的话,更怕将来真要找了个屠夫走贩之类的粗人,就此无趣的过一生。
低了头,一面捧着手里新摘下的花儿准备插瓶,一面用眼角余光打量了一下子默。口里轻轻嘟囔了一句:“好歹您现在也是当朝贵妃啊,就不能赏我个命妇啊夫人什么的做做,把我嫁给什么厨子,真是小气……”。
子默每每便拿了这话来笑她,两人也说笑惯了,反正彼此都不当一回事。当下也只说:“你倒是品位高命矜贵的很,现在就想着挑三拣四了。便是你家小姐我,嫁谁不嫁谁的,也只能凭了父母的媒妁之言来应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