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而是掉转车头,回到百货公司,要将杭九枫亲手编织的假发,换成店里的假发。
女店员又是一番不相信,这么好的假发,只怕是难以找到第二副,调换了就等于永
远失去了,到时候,她也无法承担阿彩后悔时的责任。阿彩差点说出假发的真相,
沉了一阵,才冷静地说明,这假发其实是一位死去的女朋友的真发,戴在头上总觉
得难以忍受,所以她才跑来调换。为了不留麻烦,女店员除了以货易货,还额外付
了五块银元给阿彩,并立下从今后往后两不相扰的字据。
再次离开卖假发的百货公司,阿彩对董重里说:“我的决心有多大,你该明白
了吧?”
“女人一到武汉胆子就会变大。”黄包车停在住处门前,董重里才回应她。
邓裁缝已经来来去去地跑了几趟,要请他们到外面去尝几样武汉名菜。阿彩说
:“还是去吃汤包吧!”邓裁缝笑眯了眼,他发现阿彩的身材极好,虽然咸安坊一
带美女如云,用裁缝的眼光去看,多数人还需要尺长寸短地用衣物的变化来掩饰身
材的不足,就是当年的爱栀也无法同阿彩相比:“只要不嫌弃,我愿意送你一件旗
袍。”阿彩和董重里说了几句客套话,并没有将此话当真。三个人出门往老四季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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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包店缓步走去,途径柳子墨的住处,邓裁缝小声说,这座小楼就是梅外婆的,那
时候的小楼像一棵梧桐树,来来往往的人个个都是凤凰,梅家的不在了,换了几家
人都住不出先前的样子。小楼上的门窗没有一扇是开着的,从楼上刮下来的风中还
有一股淡淡煎药气味。邓裁缝晓得柳子墨早就娶了雪柠,说起四个月前突然出现在
小楼里的日本女人,言语中出现许多不满:“日本女人只能看张脸,腰身也还可以
看看,我活在武汉这么多年,说句不好听的话,日本女人呀个个长得像矮脚猪。我
就想不通柳先生何必还要同日本女人缠不清,扯不白。有一次,他还专门跑来问我,
能不能给那个日本女人做几件旗袍,我可不敢想旗袍穿在这个日本女人身上时,会
将自己做手艺的名声糟践成什么样子。不比你太太,能穿我做的旗袍,就是长我的
脸,哪怕贴本我也愿意。”有邓裁缝这番话,阿彩底气足了许多,每走一步都要挺
一挺胸,闪一闪腰。进了老四季美汤包店,她特地多站一会儿,没有及时坐在自己
的座椅上。
邓裁缝要了三斤汤包。他说:“我很少出门上馆子,你们来了,正好有个借口
给自己打打牙祭。”三言两语,话题又转到柳子墨身上,也不晓得是柳子墨自己爱
吃还是那个日本女人爱吃,长不过五天,短不过三日,两个人就要往这儿走一遭。
邓裁缝将阿彩和董重里当成了乡下人,凡事都要在他们面前夸耀一番:“说起来这
里的汤包还是生气后做出名的,因为侄儿不懂事,在隔壁做起同样的生意,当叔叔
的一气之下从南京请来一个姓徐的大师傅,熬皮汤,做皮冻,剁肉馅,再到包成包
子,用那一口气到顶的火候蒸,看上去什么都与侄儿那边一样,吃到嘴里的味道却
大不相同。穿旗袍也是这个道理。”
邓裁缝还要说话,门口进来一个穿军服的日本人,大着嗓门要三斤汤包。刚好
邓裁缝要的三斤汤包出笼了,日本人走过来客客气气地要邓裁缝让先。邓裁缝答应
时没有半点不愿意,日本人走他却小声地骂了起来。说了太多难听的话后,邓裁缝
终于叹了一口气,并且告诉阿彩和董重里,这家伙是替柳先生和日本女人看门的。
因为被别人抢了先,汤包店的伙计过来道歉,顺便也表示怀疑。柳子墨和那日
本女人一向是要亲自来的,一人一斤汤包,吃了再走。若是哪一位病了不能动步,
为何又多要了一斤汤包?“那个日本女人是不是叫小岛和子?“三斤汤包第二次上来
后,阿彩不经意的发问引来邓裁缝惊疑的目光。董重里赶紧解释,那一年小岛和子
去天门口看柳子墨,镇上的人都晓得这个日本女人的名字。
邓裁缝没有往下问,小心翼翼地吃起汤包,一口咬下去满嘴乱跑的汤包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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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裁缝再也不像先前那样絮絮叨叨地说话了。
吃了来武汉的第一餐饭,竭尽地主之谊的邓裁缝在他俩所谓的家门口告退后,
被称为太太的阿彩突然红着脸,背过身去不敢看董重里。董重里也不看她,从随身
携带的物件中翻出鼓和鼓板,摸了又摸,拭了又拭,很久才敲出第一声鼓响。
晋王朱烈字克用,父子尽忠辅懿宗,御赐姓李爱唐封。庄宗三年国政荒,小唐
文帝不久长,江山后归石敬唐。敬唐从珂是郎舅,女在娘家住多久,把个江山脱了
手。多亏相国桑淮翰,忠言不听刘智远,私通契丹天下乱,一十六州顺鞑靼。隐帝
又被契丹篡,一十二年归后汉。汉王沙陀刘智远,自幼时乖命又蹇,在位一年丧黄
泉。隐帝就是刘成佑,|乳名咬脐恨娘舅,拿着皇帝不想做,一共四年江山够,郭威
接位称后周。周王在位三年整,柴荣登基号世宗。在位才一年,柴荣七岁国内空,
三代九年半,陈桥兵变起烟风,五代五十三年终,才立匡胤称大宋。匡胤生在夹马
营,赵州应梦天下平,遇着陈恩卖雕弓,龙虎相会识英雄,勾栏院内又遭凶,游河
北,走关东,周桥结义龙会龙,木兰关上遇韩通,千里曾把京娘送,好赌博,发酒
疯,他比先王大不同。
说书声飘出这所不起眼的屋子,梅外婆那换了主人的小楼上已经黑下来的窗口
重新亮了起来。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身影出现后不久,阿彩冲着同样穿着睡衣的男
人身影小声叫了起来:“这个柳子墨,竟然同小岛和子睡在一间房里!”董重里仍
在说书。“男人说变就变!往日将他骗上天堂,一男一女关在一起,他却死活不与
雪柠结婚。就算今日有人逼他,也不应该这样呀!”
阿彩的心情很好,她烧了一些水,关上房门将自己洗干净,这才对董重里说:
“奔波了这多日子,可以早些歇息了。”不再说书的董重里用一声不知所云的哼哼
作了回答。面对阿彩为他准备好的洗澡水,董重里说:“你先睡吧!”阿彩羞涩地
点了点头,却不肯进房。催了几次她才说,做女人的除非病得实在不能动了,才可
以在男人前面上床。“你先睡吧,我要练练说书,过两天还要去春满园,虽说是做
做样子,打个掩护,可我也不想让他们笑我滥竽充数。”阿彩答应先睡,却在床上
辗转反侧,一会儿爬起来将两只枕头放在一起,一会儿又将它们分开,床尾床头各
放一只。时断时续的动静没有影响董重里,一阵阵悠扬的说书让不远处小楼上的窗
口亮了又暗,暗了又亮。阿彩提醒说,董重里的说书肯定被柳子墨听出来了,所以
他才心绪如潮,睡不着觉,若是被把门的特务察觉可就不好了。
董重里依了阿彩的意思,收起鼓和鼓板,熄灭了灯,从阿彩摆在床上的一对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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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中取出一只放在床前的踏板上,和衣睡在上面。
汉口的夜空总也黑不下来,路灯黄黄的光线透进室内,照出空气中不同寻常的
动静。董重里想得不多,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阿彩从蚊帐内伸出手弄醒了董重里:“邓裁缝在外面叫你!”
董重里翻身时,结结实实地掉在地上,好在踏板只有半步高,伤不了人。董重
里走到窗口一看,果然是邓裁缝站在外面。“睡觉时要亲热一点,日本人精得很,
总在半夜里检查你们这样的外来客人,只要发觉不像夫妻,抓人时不说二话。”说
完这些邓裁缝就走了。
董重里突然清醒过来,慢慢地走回床边。“邓裁缝看出我们的破绽了。”“只
怪你将自己看得太重,以为别人都是轻飘飘的一根毛。”阿彩一撩蚊帐,露出薄衣
衫里面若隐若现的身子,“你放心,我不是二十岁就死了男人,干巴巴地熬到三十
岁的寡妇。”“只能这样了,要不世上哪来的同床异梦一说。“董重里心一横,坐
在床沿上,顺势推了阿彩一把,要她往床里睡一些。“女人就是要在床上多占一些
地方。”阿彩所说的意思董重里都懂,他不去想这些,在稍有动作就能触摸到又嫩
又香温软如春的女人身子的床上,安宁地睡到天亮。
两个人刚穿戴好,邓裁缝又来了:“为了做这件旗袍,我一夜没睡觉。”
邓裁缝将手里的包袱抖开,一件满是丝绸香的旗袍,云一样飘扬在眼前,“在
武汉三镇行走,人和衣服得般配,你家太太长得这样出众,若是不穿旗袍,说不定
哪天就会惹上麻烦。”邓裁缝要阿彩回到房里换上旗袍让他看看,哪里不合适还可
以修改。阿彩也不客气,真的将旗袍穿到身上,还在董重里和邓裁缝面前扭了扭腰
肢。
“这就对了,不瞒二位说,我做的旗袍好比是国民政府的委任状,女人穿着它
上街,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就不敢想歪主意。说是道理又不是道理,一般的人做不
起这样的旗袍,做得起这种旗袍的当然就不是一般人。我说这话不是朝你们要钱。
昨天我就说清楚了,这旗袍是送给你们的。一为梅外婆的引见,那是我没有见过第
二位的好人;二为太太的好身材可遇而不可求,让我碰到是我运气好。好女配好男,
好马配好鞍,当裁缝的一辈子就盼着能为太太这样的女人做件旗袍。只要你肯对别
人说,这衣服是邓裁缝所做,就是给了我莫大的酬劳。”
阿彩不好意思地想脱下旗袍,邓裁缝连忙拦住:“穿上了就不要脱,一会儿吃
了早饭还要出门去周围走一走。碰到有人问,这旗袍花费了多少,你只要伸出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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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头比画一下就行。”
阿彩以为是两块银元。得知这种手势代表二十块银元,也曾花钱如流水的阿彩
吃惊不小。
夜里用过的床被枕头还没来得及整理,加上男女同居一室的奇异味道,使屋内
显得很乱。邓裁缝将这些看在眼里,临出门时才说:“这下子我就放心了。说出来
你们不要怕,上个月在三阳路一带死的一对青年男女,说是夫妻,半夜里日本人破
门而入时,一个睡在床上,一个睡在地上,那个扮作妻子的女人被日本人强Jian时还
是Chu女。我们也搞不清真假,反正都是日本人在说。”
阿彩做好早饭掇到桌子上,拿着筷子却不动嘴。董重里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
三下两下吃完自己碗里的东西正要出门,忽然听见有人在门外问:“家里有人吗?”
董重里看了阿彩一眼,阿彩也看了他一眼,虽然没说出来,彼此都已经猜测到
:小岛和子来了。董重里在前,阿彩在后,二人谨慎地走到门口,出现在面前的果
然是小岛和子。
小岛和子指着窗台上的燕子红。“这花是你们家的?”
“野山上长的,我们只是将它挖了回来。”阿彩的问答让董重里担心小岛和子
会继续往下问。
“子墨君这些时一直在说,山里的燕子红一定全开了。”小岛和子嘴唇动了几
下,双手伸向燕子红,在那紫色的晕边上轻轻地抚摸着,“他还说一定要带我去看
这种带紫色晕边的燕子红。我还以为是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