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箱有维伦的来信。
我揉揉眼,把日期放到最大,确定自己没眼花,并不是把过去的旧信看错了。
一时间喉咙都发紧,忙著点开来看,血液全冲到脸上。
我爸在跟人小声说话大声笑:“孩子们脸皮薄,不过年轻人,随他们去,婚房我都准备好了。”
他的声音仿佛是从千里外传来,我心悸气短,几乎看不清手机上短短的几行句子,忙找个借口溜出去,临关门听到Suki父亲的笑语:“女儿喜欢,我只当多了个儿子。”
维伦的信很客气,用的敬语,问我是否收到他寄出的材料,里面有些文件必须得本人签名,才能正式立档,邮递回荷兰後,便可以开始申请返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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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过之後──第八章(4)
嗯,公事公办,他说话就是这麽简明扼要。可只有我知道,这个人不办公的时候,有多温柔幽默,他甚至像个孩子,在床上跟我撒娇,走在大街上也总想办法要跟我手牵手……
别乱想了!我在心里狠狠打断自己,他私下的样子,早就有了别人接手,再想又能有什麽用,真他妈的没出息。
在酒店大堂站了会儿平复心情,顺便等到我妈过来。她领著快递员,手里一只大牛皮信封,带著寒气从外面进来,鼻尖红彤彤地,想必找我找得挺辛苦。
我忙过去揽住她,她手指冰冷的,抬眼望我的表情有些讨好的意味:“童童,你昨天没回家,我……妈妈很担心,还好……妈妈有些事跟你说,你……嗯,你别生妈妈的气,待会儿回家好吗?”
啊,估计发现了我昨天看到她跟男人深夜归家。想必是被我爸家那些人说怕了,担心我也跟他们一样。
我心软到不行,拉著她去大堂,叫小姐送上热茶,十二月的天气,大清早地在外面跑半天,就只为我送份材料,你看脸都冻得煞白的。
信封我本不愿打开,但见到我妈殷切的面孔,只得佯装无事,撕开抽出来扫一眼放回去:“是以前导师发来的材料,完全是废纸。”
“是吗?”我妈皱眉,摸著茶杯,有些踌躇:“可维伦跟我说过,这是份很重要的材料,他亲手发出的。”
我心里咯!一下,忙问:“维伦,哪个维伦?”
“啊,就是之前你在比利时,他爸爸一起……”
我妈话没说完,桌上的光线被人影遮住了,是我爸。他面带怒气,一副不耐烦的口气责问:“你来干什麽?!”
“她来给我送材料。”我立刻站直,一步迈过去,护住我妈,跟他面对面:“没别的事。”
“材料,”他从鼻孔里出著气,径直转身往回,斜著眼瞪我:“还不快回来!”
……我抓紧手里的信封,告诉自己忍耐再忍耐,咬著牙回包厢坐下,脑门青筋直跳。
Suki已回家补眠。她父亲正抽著烟喝茶,见到我推过来个文件夹:“小薛,你的项目申请我看了,有点细节改改,之後交给伯伯。”
我过去看一眼,发现那份英文项目计划书被我爸找人翻译成了中文,估计对方也完全没有生物学背景,整篇综述被翻得驴头不对马嘴,所有的专业术语都似是而非。
我哭笑不得,同时就又把面前这位大人物看轻了三分,不过是你女儿的相亲对象,连论述都不必,就直接给这麽错漏百出的项目拨款,难怪中国学术腐败成风。
正打算推辞,对方又过来,颇具深意地将计划书翻到资金投入那一页,抽出笔,将数字最後一个零划掉,又往後两页,在预计市场价值实用性那一表格上,在数字後面加个零,前头轻描淡写,添了一个一。
再翻两页,项目创新负责人已经改成了他自己与某大学某教授的名字。
他抬起头示意我,一语不发,表情微妙。
我无法回话。
他的意思我清楚,但这行为……这简直是在侮辱学术!
要知道我所设计的项目射击多种技术的综合应用,其中大型液态光谱测试仪造价昂贵,光开一机调试,成本就是两百欧元。而之後的应用范围虽广,但仅临床测试已需要不下十年努力,要无本万利,短短三五年就赢得上千万的利益,那简直是天方夜谭,坑蒙拐骗。
如果这项目申请书是我闭门造车,毫无经验地瞎写那他修改也情有可原。但明明S公司与美国两家实验室都已看到前景并给予积极支持,说明一切核算在情在理。这上面的每个数字维伦与我都曾跟人多方核实,引经据典,决不会有幅度那麽张狂的增减可能。
Suki父亲看了我的脸色,淡淡笑笑:“你们年轻人,爱一蹴而就。先挂靠个大学,把资金拿到手,将来慢慢谋求发展,不愁没有新的项目进来。”
我低下头,说不出话。
这一切令我失望到极点,我也不是愤世嫉俗,我明白在中国,这样的事司空见惯,没门道的就算是教授也常为仅仅数百万的项目打破头,现在这样他已给了我天大的面子。
但我实在无法同流合污,说我迂腐也好,说我崇洋媚外也好,说我不切实际也好,但我不理解,也不打算接受。
我爸见我不说话,过来打圆场:“他脸皮薄,出国的时候年纪小,现在回来,被咱们中国的文化逆向冲击了,哈哈,哈哈。”
Suki的母亲也笑,一面给我夹菜:“我说啊,小薛不爱讲话,说明肚子里有货,觉得咱家就缺这麽个女婿。太外向了,女人看不住。”
我在桌下死死掐住茶杯,热茶溢出来烫得虎口生痛,实在忍不住,破口而出:“对不起,我不会跟Suki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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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过之後──第八章(5)
“啊?”女人愣住,筷子停在半空。
“很抱歉。”我深吸一口气,把茶杯提起来放到桌面上,盯著水面,一字一顿:“但我做不到。我有喜欢的人了。”
“胡说什麽啊!”我爸一手按住我肩膀,全身力气压上来,脸上还打著哈哈:“年轻人,说不定拌了嘴……”
“不,伯父、伯母,”我晃掉我爸的手掌,冲他们欠身:“谢谢你们垂青,但我做不到……”我转向Suki的父亲,诚心实意:“还有,伯父,您这不是做科学研究的方法,我无法接受您的好意,对不起。”
“啪”,虾饺从Suki母亲的筷子跌下,掉在我面前那只蘸碟里,酱油溅到脸上,包间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到。我突然觉得无比快意。
我爸拍案而起,指著我要骂,手指颤抖,张著嘴也不说话,估计是急怒攻心,一时反而想不出词来。
Suki的父母亲脸色铁青,即刻起身,拂袖而去,我爸的秘书弓腰搭背地跟出去赔不是。
“畜生!没出息的东西!”我爸仍指著我,怒发冲冠:“你……你到底是怎麽回事。”
……畜生也是你生的,我在心里反驳,站起来,握住他手腕,按下去:“请不要用食指指人,这不礼貌。”
“你他妈的!”他勃然大怒,甩开椅子一步冲到我面前,手扬起来在半空:“你疯了!”
“我不喜欢女人,”我闭上眼,用所有力气,尽最大努力把话说得清楚:“爸,我是同性恋,我打算去国外做科学研究,请你不要再忙了。”
“混帐东西!生你有什麽用!”他咆哮。
我正要继续理论,猛地眼前一花,天旋地转,“砰”地摔在桌椅中央。临倒顺手抓住了桌布,将杯盘扯落在地,摔得粉碎,热茶扑面而来。
那一下打得我耳朵嗡嗡作响,整个脑袋直发麻,隐约听到有人尖叫,眼前一切都好像隔了层毛玻璃。
朦朦胧胧地看到我爸摔门而去,手上提著刚才挂在椅背上的安全帽,塑料壳上沾著血,他刚才竟不是拿耳光闪我,而是顺手摸了个凶器。估计是我让他恶心,配不上他的巴掌。
我头晕欲呕,摔碎的茶杯在手背跟脸颊划出不少小口子,摸一把,满手鲜血。嘴里疼得厉害,伸指头进去摸,才发现牙齿被打断了一枚,一碰就掉下来。
他妈的,我从小脾气坏,跟人一语不和大打出手也是常事,但被揍得掉零件,这还是第一次,而且还是我爸亲自下手。
算了,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他给我的,还给他,谁稀罕。
服务员从外面过来,搀著我要叫救护车,我忙摆手,冲对方挤出个笑,收拾好东西撑著墙往外走。
天干冷干冷的,路旁树叶全掉光了,青黑色树枝直直刺进苍白的天空中去。
我站在酒店大门口举步维艰,手里一只信封,一只文件夹,都是我泼出心血规划的项目,我明明有满心热情想要投入,可却连容身之地找不到。
寒风阵阵吹过来,路人纷纷侧目,流血总是止不住,滴滴答答地淌进衣领去,一开始还滚烫,接著就冷入骨髓。
我妈打了电话来,叫我去酒店後面的购物广场,她的车过不来这边。
嗯,还好我还有我妈,只有她不嫌弃我。
我挂了电话,摇摇晃晃绕过广场往酒店後面走,余光瞥见手机屏幕显示又有新email,发信人是维伦。下意识地点开来看,寒风刮起我额发,突然觉得眼睛发热,视线模糊。
已快到圣诞,广场中央熙熙攘攘,年轻女孩穿著超短裙揽住路人送促销产品。我拖著脚步抬头,看到我妈在路的另一边钻出车门焦急张望,驾驶座开著窗,坐著那位之前见过的白发男人。
我心里懵懵懂懂地,下意识地要横穿马路,低下头看到email里维伦写著:“希望你能回荷兰,你会成为出色的学者,别的事情有我。你跟我还能做朋友,不是吗?”
朋……朋友,我突然难受得不能自抑,听到耳边女孩子银铃般的笑声“先生,经典香水特价……”,猛地闻到熟得不能更熟的松木香,那味道铺天盖地,我几乎立刻要窒息,下意识地迈动了脚步。
接下来的世界就被刹车声,惊叫声,怒骂声以及警车呼啸的声音充满,我妈抱著我不住哭泣,泪水温热地打在我脸上,伤口痛得钻心。
我无法再坚持,转头将脸埋在我妈肩膀,疲倦到极点。他们这些人,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不懂我有多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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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工作忙得要死。。。。新学生跟新同事都来了。。。还有新项目。。。
另外手上有两篇论文要踩死线。。。哦死线这个东西是多麽的可爱,每次想到它我就浑身大片大片的起鸡皮疙瘩,销魂蚀骨、挥之不去TvT
总之就是白天总找不到机会开有中文输入的本子。。。晚上回家还要加班。。。偶尔记起来应该更文,打开会客室回留言後就忘了T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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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神马感想,欢迎去会客室,我用大哥大可以刷会客室回留言。
不过大哥大更文就是乱码。。。真是无可奈何花落去啊。。。。T_______T
日过之後──第八章(6)
等料理了一切回家已是半夜,与我妈同车的那位蒋先生一直陪在旁边。他年纪的确稍长,但对我妈颇为殷切,气度雍容,反而比我爸强。
我妈把蒋先生送出门,回头见我眼巴巴瞪著,过来揉揉我头发:“我煮宵夜给你吃。”
“别忙了,”我拉住她的手,挤出个笑:“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一抬手就浑身疼,不过车祸都没伤筋动骨,该算是福星高照了。
“煮饺子你吃,今天中午就拌好了馅,怕你不回来就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