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阙(完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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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阙(完结版)- 第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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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觪沉吟片刻,道:“夷人无粮,若为攻邑,必使全力。城墙年久失修,而人数微寡,只怕……”
    众人一阵默然。
    我站在觪的身后,看着他们,想了想,出声道:“何不燃烽燧?”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看向我,眼神讶异。
    “烽燧?”邑君思索了一会,说:“我曾听人说起西北诸国,每有戎狄入侵,便在城墙燃起浓烟,名曰‘烽燧’。然中原之地,烽燧见所未见,或许以为烧荒不加理睬。”
    觪看看我,对邑君说:“此六月之始,庄稼未及成熟,无人烧荒。且烽燧乌烟甚异,只消有人来察看,必知我等受围。非常之时,此法虽不定奏效,却也不妨一试。”
    邑君颔首:“此言甚是。”
    日光炎炎,一丝风也没有。半干的柴草高高地堆在土台上,燃起熊熊火焰,热浪滚滚,浓浓的黑烟直冲天空。
    我坚持要跟着觪,随他去城墙巡视。
    往邑外望去,只见夷人仍然聚集在邑外,人人手里都有了干,却依旧无所动作。远处的树林间,人影绰绰,隐约有钝钝的伐木之声。
    “夷人攻来,究竟意欲何为?”我问。
    觪摇头,叹道:“若知晓就好了。”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纷乱叫喊,我和觪一惊,连忙过去看。只见一处残破低矮的城墙上,几名乡人手中拿着简陋的石矛,面色激动,气喘吁吁地向赶来的邑君报告说,有几个夷人试图从这里攀上来,幸亏及时发现。
    我朝城墙下望去,顿时睁大眼睛。一根粗长的木头倒在地上,旁边,一个夷人后脑朝天地躺着,一动不动,身下血色鲜红。
    邑君眉头皱起,沉声命令众人搬运土石修补城墙。
    这件事之后,夷人再也没有动静。不久,邑君又派了两三拨人突围报信,却依旧被堵了回来。
    太阳在空中渐渐向西移去,邑中的烽火仍然在烧,夷人却一点也不忙,或就地坐下或四处走动,似乎打算就这么待着,我甚至嗅到邑外飘来淡淡的烤肉味道。
    众人讨论之下,认为夷人若要攻邑,人数不足,必定是要等天黑之后,像白天那样偷袭。得出这个结论,所有人都忙碌起来,修城的修城,造器的造器,做饭的做饭,等待夜晚的到来。
    “若夫君在就好了,”卫佼望着外面,道:“他从不把东夷人放眼里。”
    我笑了笑:“佼安心,有邑君与吾兄在,定然无事。”
    事情似乎没有想象中的艰难。
    傍晚之前,大家在堂上刚吃完饭,一名守城的乡人满头大汗地入内禀报,说邑外有一支队伍正开过来,好像是周人。
    众人一听,精神顿时为之一振,立刻到城墙上看。
    只见远方的道路上,尘头扬起,旌旗飘飘,一支约摸百余人的车驾人马,正向这里奔来。
    邑外的夷人也发觉了,拿起手中的武器,他们中间,有人擂起了皮鼓,“咚、咚”地响。夷人们聚集起来,跟着节奏呼喝向前,将手中的戈矛木杆对向那支逐渐靠近的人马。
    烟尘滚动,两辆车在前,由驷马拉着,率先冲入夷人之中。霎时间,兵器相撞,控弦阵阵,夷人不断地涌上,与那队伍相抗。
    我站在城墙上,定定地看着他们搏杀,手紧紧地攥出了冷汗。只见车上的人从容不迫,带领队伍径直向地前冲,车下的徙兵挥舞戈矛,夕阳中,青铜划过铮亮的刃光,与石戈相撞,喊叫声中掺着哀号,此起彼伏。
    夷人数量虽众,却终究是临时聚起流民,手中武器简陋,渐渐抵挡不住。车兵却越战越勇,将夷人阵容冲击得七零八落,所过之处,一片狼藉,尸体和挣扎的伤者纵横相杂。
    眼看着夷人败局已定,忽然,鼓点一变,他们不再厮杀,纷纷地弃下武器,潮水般向原野中逃去。
    众人大喜过望,欢呼起来,我浑身松下,这才发现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邑君忙命人打开城门,又在在城墙上奏起鼓角,亲自出去迎接援师。
    “不知是哪位国君。”卫佼激动地说。
    我也好奇不已,与她一起望向前方。夕阳半埋在天边,如血的霞光中,当头两乘上的面孔映入眼帘,我愣住。只见那居中站立的,一人正是虢子,而另一人,是燮。
    夜晚,烛火通明。
    堂上列满案席,家臣不断地奉上菜肴,邑君满面笑容,向宾席上的二人一揖,道:“滨邑得二位国君相救,感激涕零。”
    “邑君不、不必谢我,当谢、谢晋侯才是。”虢子谦和地说。
    燮微笑:“我与虢子结伴往成周,路过贵邑岔口时,见有乌烟冲天。晋国与戎狄交战多年,我见惯烽燧,便心下生疑,派人前来查探,果然是危急之事。”
    邑君叹道:“彼时夷人断我求援之路,若非杞国公女提及此法,滨邑危矣。”
    燮一讶,将视线转向我。四目相对,他注视着我,没有说话,只觉那深眸中微澜乍起。
    “不、不想公女一、一介女子,竟也知、知晓这西北兵、兵戎之术。”虢子露出赞叹之色。
    “姮也是听人说起过。”我笑了笑,下意识地转开眼睛,却总能感受到对面那似有探询的目光。
    这时,觪移开话题,谈起了今天的战事,众人开始热烈地讨论起来。
    有一个所有人都疑惑的问题,夷人究竟为什么要攻击滨邑?
    虢子说这个好办,他手下不乏听得懂东夷语言的人,找个俘虏来问一问就明白了。众人皆赞成。
    问讯的结果却使所有人大吃一惊,据东夷俘虏说,几日前,他们听到一个消息,几年前周王征伐东夷,掠来大批粮食,全都存在了前商的屯粮之所滨邑。这消息传得有理有据,东夷人信了,不久,又得到另一个消息,说卫伯将率殷八师往成周大蒐,各国国君也要参加,会带走大批戍师。
    东夷人感到机不可失,很快便组织起来,等到王孙牟大军一走,便来攻邑。
    “东夷之粮?”邑君瞪大了眼睛:“自周以来,本邑不再屯粮天下皆知,何人竟传出这等荒谬之言!”
    众人也觉得不可思议,一时间,议论纷纷,却仍百思不得其解。
    奔劳了一天,所有人都累了。饱餐之后,安排下晚上的守卫事项,宴席很快散去。
    堂前,我和觪遇到一同出来的虢子,他一脸和色,与觪交谈起来。
    寒暄几句,觪看看他身后,问:“如何不见庶夫人所遣的寺人?”
    虢子笑道:“朝歌见过太、太子那日,那寺人即、即返虢,向内、内人传信。”
    “哦?”觪微笑:“原来如此。多日未见,不知庶夫人身体如何?”
    “安好。”虢子说:“内人来、来书,说日来无、无事,愿我与卫、卫伯同往成、成周,早去早归。”
    觪面露讶色:“卫伯昨日已率师往成周去了。”
    虢子笑了笑:“吾闻朝歌有、有女娲庙,甚灵验,可保得孕者无、无灾患,我昨日前往祭、祭拜,故而推迟。”说着,他看向我们身后,笑意更深:“不期,竟遇着晋、晋侯。”
    我顺着他的目光转头,一愣,燮面色无波,正向我们走来。
    相互见过礼,虢子看着晋侯,笑呵呵地对觪说:“太子有、有所不知,晋侯年、年初新婚,如今夫人有、有孕,昨日,他也往庙、庙中祭拜。”
    心忽而沉沉一坠,我猛地抬眼看燮。他也看着我,夜色中,一双眼眸深不见底。
    “晋杞同联姻于齐,还未向国君贺喜。”只听觪在旁边道。
    燮泛起浅笑:“多谢太子。”
    夜风拨开白日留下的余热,钻入颈间,丝丝地散发着沁凉。
    又闲谈了几句,觪拉着我跟他们告辞。我看到自己机械地行礼,转身跟着觪离去,思想却停留在那双表情沉静的脸上。走了几步,猛地回头,燮仍站在原地看着我,走道一折,他的面容消失在墙后。
    步子突然停下,耳边传来觪长长的叹气声。他放开我的手,注视着我:“姮,既已了断,又何苦不舍?”
    我望着他,良久,牵起一丝苦笑:“阿兄,我并非不舍,只是心仍会痛罢了。”
    觪瞅我,好一会,轻声道:“稚子。”说完,转身继续拉我往前。
    今天的一切都不平凡,积聚了太多劳累和思考,我洗漱一番后,在榻上沾枕即睡。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寺人衿急急地唤醒:“……君主,夷人又来了。”
    我闻言,一个激灵坐起,赶紧穿上衣服出门。
    邑中重又变得纷纷扰扰,火把照得明亮,四处可见拿着武器奔走的人。
    我登上城墙,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眼前,无数火把在黑夜中晃动,将半边天映得红亮,东夷人不知从何出现的,人数比白天要多出许多倍,将滨邑团团围住,叫嚣着,向前面涌来。
惊变(中)
           惊变(中)
    我匆匆地从城墙下来,赶到堂上。只见这里已是灯火通明,包括燮和虢子在内的所有人都来了,人人面色凝重。
    从觪的口里,我得知,刚才这里派了使者去跟东夷人谈判,想澄清谣言,并承诺将邑中的粮食分给他们,让他们退走。东夷人却不信,认为滨邑要拖延时间等待援军,把使者杀了。
    事态变得更加严峻。
    我在卫佼身边坐下,听众人讨论。
    “不知邑中现有人数多少?”燮问。
    邑君道:“邑内两百余人,而邑外夷人约两千,近十倍于我。”
    “夷人将攻邑,须尽早求援。”觪皱眉道。
    “天子大蒐,”邑君语气忧虑:“各国所余戍师不多,周边诸邑也只有乡人,夷人势重,恐无以解围。”
    “邑君勿虑,”虢子开口道:“白日杀退夷、夷人之后,我曾遣使者将、将此事报知成周。”
    “哦?”众人又惊又喜,神色缓下。
    “不过,“燮道:“若得成周来援固然大善,只是往返至少两日,只怕赶不及。”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默然,眉头重又蹙起。我看着他们,只觉手上,卫佼的指尖冰凉。
    “可、可往虢。”虢子道。众人一讶,只听他说:“滨邑快马过、过河,至虢不过两、两个时辰,可调来一、一千精良之士,此围可解。”
    众人互视,目光颇有可行之意。
    “只是,”虢子面露难色:“如今邑、邑内人少,遣大队人、人马突围,只怕不、不足守城。”
    “突围无虑。“燮沉吟片刻,说:“夷人虽众,却不过流民,以车骑冲杀突围并非难事,我手下部众皆久经征战之人,可担此任。”
    问题似乎都可以解决了,看到希望,众人精神一振,纷纷颔首。又商议好行事步骤,大家各自散去,分头准备。
    “姮,”堂前,卫佼扯了扯我的袖子,小声问:“他们真能冲出去?”
    我心里也没底,不禁望向身旁的觪。
    “夫人安心,”觪看着卫佼,温声道:“晋国与戎狄对抗多年,其能绝非虚名,而晋侯所决之事,也定有万全把握。”
    卫佼思索着,缓缓点了点头。
    季夏的夜风夹着丝丝凉意,夜空中星斗寥寥,除了火把的光亮,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邑外的原野中有鼓声传来,低低地闷响。东夷人没有进攻,像是在酝酿什么,气氛隐隐地令人不安。
    正门火光照耀,邑宰领着一众身强体健的乡人在城墙上击鼓鸣角,响声喧天,像在回应东夷人的挑衅。此时,一处光线黯淡的小门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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