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动了汽车,不断地察看着我的表情。
“陈哥,你没事吧,不用上医院?”她担心地问。
“现在没事了,”我感激地说,“刚才却差点憋死。——不过,你们是怎么知道我被运往火葬场的?”我急于想知道这个问题。
“我把一枚针形窃听器别在了你衣角上了呀,”思莲得意地看着我。漂亮的眼睛好像在笑着说:是我救了你,你还不快谢谢我;不过,你没和那个叫小亭的姑娘做过什么……
我的脸红起来:“你什么都听到了?”
“没有,你和小亭在一起的时候,我关了窃听器……”思莲咯咯地笑了起来。“——唉,车上的那个女人就是小亭吧,挺漂亮的,怎么就加入了犯罪团伙呢?”
“是的,就她,”我有些不好意思。显然她在说谎,那时她绝不会关窃听器的。我把衣角上的窃听器取下来,“思莲,谢谢你了。”
“谢什么谢啊,我们是战友嘛……”思莲淡淡地说。“明天,我的上级过来。我已起草了一份报告:孙有功是和我们执行任务的时候死的,因为身体原因,不小心掉进河里而殉职……这样写行吧?”
“他是和我执行任务的时候死的,我同意这句话;但是,他是……”我突然说不出来了。依我的性格,我是绝不说谎的;但是现在,面对着刚把我从死神里救出来的思莲,面对着孙有功那张对我期盼的脸,我有些犹豫了。
只要我和思莲说得一样就行了,孙有功就成了烈士,在九泉之下的他得到这个荣誉后,会非常高兴和感激我的;他的家人也会非常高兴和感激我,得到了荣誉,得到了物质方面的奖励……
“但是什么?”思莲有点不高兴了。
“我的头有一些痛,”我支吾着说。我将怎样回答思莲呢,我一时很为难。
第二十章 第二节
思莲再也没有问什么,也许她心里在想,她要求我做什么事情,我一般就会答应的,因为我欠她的。
我现在身无分文,也没有可去的地方。思莲没有问我,直接把车开回了水河市,停在岁岁旅馆。
“拿着,”她从提包里摸出五百元钱,放到我手上。“好住宿吃饭呀。”
“谢谢你,”我心里很感激,“等我有了钱,连上午送给芦海银那个家伙的一千元——还有你租车的钱……一起还你。”
“得了吧,”思莲笑笑,“都是为了工作。工作都是由人做的,有时候工作也得为人做点事情。”
思莲这句话的用意我明白:就是在暗示我要在孙有功的烈士证明文件上签字。她的心意我理解。要是换了别人处在她的位置上,也会和她一样希望孙有功成为烈士。
思莲亲自给我要了房间。她又出去给我买了衣服和袜子,我洗过澡换上后,她拉着我一起到旅馆的餐厅吃饭。她点了饭菜,和我面对面坐下来。
“买衣服又花了多少钱?”我心里有些不安了。
“钱是有数的,”她笑笑,“可是感情却不是呢。”
不知为什么,在她面前我觉得有点拘束,她的漂亮仿佛从她的身上掉落到我的身上,我的手脚就有些笨拙。
吊线呼呼啦啦地转着,一些苍蝇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之间东躲西藏,有一只竟然跳到我的筷子上,好象在对我说:小子,看什么看,我一直和你们共同生活,也有爱情和心愿。
下午,我在房间里躺着,断断续续地睡,断断续续地想,最让我牵挂的,就是被绑架的姜成的儿子和那个女孩,不知绑匪把他们放回来了没有?假如出了意外……我一子就从床上跳下来,额上渗出多冷汗:是我给姜成出了“死亡”的主意,如果结果真像刚才我想象的那样,我还敢面对姜成吗?
傍晚,我从窗户上看见思莲进了旅馆,穿着的衣服有点瘦小,使劲地展示她优美的曲线,纵情地享受着别人射来的的羡慕赞赏的目光。
在房间里,她用手机拨打了周局长的电话。一会儿周局长给回过来了。
“陈刚没事吧?”周局长先关心地问我的情况。
“没事,他好得像条牛一样,”思莲看着我,笑笑。
“把梁国超抓起来了吗?”思莲关心案情的发展情况。
“找过他,没有抓,”周局长说,“仅凭他和芦海银的录音电话——还没有实际的交易,是不能拘捕他的。”
“在他的地方发生绑架和谋杀的事情,已经构成了拘捕他的条件吧?”思莲的口吻里流露着失望的情绪。
周局长的声音很平稳:“他称那座库房好久没有使用了,不知是什么人闯入进去,偷了库房里东西;他已经派人拿着丢失物品的清单到公安局报了案。而从殡上车上捉到的一男一女,根本就不认识梁国超,也说不出他们的同伙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因为他们两个是刚进来没有几天的。那个叫小亭的姑娘得了健忘症,以前的事什么也不记得了。那个长相跟关强有点像的男人是在大街上走路的时候,被人拦住,给了他一份工作,一天三十元,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也是什么事情也不知道。”
“可是,梁国超在仓库那里,明明提到过关强的名字,说关强在那里的……”
“可实际关强不是个犯人,提到他的名字没有什么错误。”
“可是他打电话叫人把陈刚领到了仓库……”
“他不承认这个,也不承认去过仓库,我们没有录像证据,他没有犯罪的事实。”
“这么说,我和陈刚都白忙活了?”思莲难过起来。
“成绩很大,”周局长鼓励她,“至少我们知道了梁国超和黑社会的人有联系,发现了我们警察内部出了问题。我们会继续调查他们犯罪的证据……”
放下电话,思莲难过得要掉眼泪。要知道,她今天付出得很多。可是关强没找到,主要的犯罪嫌疑人也一个也没抓到。
过了一会儿,她心情好起来:“陈哥,走,我们到银光广场去,那儿今晚有晚会。”
“不,我只想休息,”我拒绝她。
“去吧,”她温柔地说,“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想开开心嘛……”
“你可以一个人去,或者打电话叫别的朋友陪着你……”我哪也不想去。
“就算我求你行吧,”她生气了。
“好吧,我去,”我不忍心叫她生气。
我和她打的到了银光广场,她花六十元钱买了两张票。刚在舞台前坐下,思莲突然把肩膀放到我的怀里,脸贴着我的脸。
“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解地问她。
“按摩店的老板娘在这儿,我跟她请假的时候,说我跟一个新的情人出去玩。”思莲悄悄解释,“我只想叫她相信,没别的。”
然而,不知道梁艳从哪儿冒出来了,板着面孔走过来:“我看错了,我还以为你找了第四个女的呢……她确实漂亮,也许你再找到第四个,也比不上这一个。”
“谢谢,”思莲淡淡对梁艳说,“其实他不是你想像得那么坏,我呢,不是看中了他的过去,和你相反,我是看中了他的未来。”
“未来?”梁艳讥讽地笑笑,“一个自己不去自首的逃犯,还能有什么未来?”
“我不相信他犯过错误,”思莲也笑笑,并搂紧了我。
突然,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他的两只眼睛仿佛像绳子一样捆住了我,又像袋子一样套住了我:我觉得自己突然掉进了一个深渊,跌得不能动弹,呼吸困难……
第二十章 第三节
企业家好吗?
不好。
这是姜成的答案。只从他“死亡”后,就一人躲到了陌生的城市里,待在旅馆的房间,用了另一部手机,只有少数几个知道号码。他一边等待着被绑架的儿子和那个女孩的消息,一边想着过去,审查着自己。他是一个企业家,把每一根神经都延伸到他的工厂里,工厂里每一件产品,都好像是由他的细胞组成的:企业家太累。为什么有好多有名气的企业家自杀?累,是主要的原因。
别看坐着轿车拿着手机一副叫别人羡慕的派头,其实心里的那点幸福,远不如坐在街头向路人乞讨的叫花子。
他想像着:如果儿子得救以后,他就不做什么企业家了,成天送儿子上学,给儿子讲故事,星期天陪着儿子出去玩耍……
虽然这么想,可是如果真的叫他放弃自己豁出性命打拚了这么多年创建发展起来的企业,就等于从他身上抽掉了他的神经和血脉,他还能活吗?
今天,他最信赖的公司副经理王小胜打过电话,金昌盛消失了,无法联系上。他愤怒了:被绑架的儿子和那个女孩没有消息就没有消息吧——他已经搞到了土地,就要兴建工厂生产一种国内乃至世界上最先进的一种食品,可以增加人的脑细胞,叫人变得更聪明,可是开发成功这种食品的金昌盛却失踪了,没有了金昌盛,他就不能建厂子了……
陈刚,去你妈的!他心里骂着给他出主意装死的人。
金昌盛,去你妈的!他也骂着许诺转让生产配方,叫他生产这种食品的人。
我怎么能上这帮小人的当呢?他心里开始怨恨自己。他不想再装什么死人了,够了,够了!他开始收拾东西,他要回家,他再也不想在外面待下去了。
儿子啊,你在哪里?爸爸对不起你……
一个人回到水河市,已是傍晚。打的路过银光广场的时候,听说这儿有晚会,他就下了车。他喜欢和众人待在一起,和他们一起笑,一起喊,一起看,和别人共同品味一个故事,共同听一首歌曲……他好像就能品味别人的品味,感受别人的感受,知道了别人的喜怒哀乐……这就是一个企业家所具备的才能,只有这样,才知道别人喜欢什么样的产品,才知道去生产什么。
他买了一张票,坐下了。还好,没有碰到熟人。不然的话,他怎么跟人家解释他死而复生的离奇过程呢?
突然,他身子一颤:那不是陈刚吗?一个漂亮的女人就依在他的怀里。甜蜜和幸福在围绕着这个小子,他却忍受着各种各样的煎熬。他就怒视着他,嘴唇也抖起来,想喊他又喊不出……
就在这个时候,我也看到了姜成,看到了他痛苦绝望的脸,我好像全身瘫痪,眼前漆黑一片。
姜成拿出了他的手机,拨打王小胜的电话。他要叫人把他接回去,他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舞台上开始演出节目了,我没有看到;舞台上的音乐像浪一样涌过来,我也没有听到。上午被人包裹着往火葬场送的时候,我也没有这样难受,这样恐惧过。我这是怎么了?老天,救救我!我都做了什么……
我看到姜成是被人搀扶着离开的。
“你怎么了?”思莲的身体离开了我,因为我身上的汗弄湿了她的后背。
“回去吧,”我有气无力。
“病了?”思莲用手摸了我的额头。“出了那么多汗?”
我点点头。
“好的,我们走,”思莲心里也不安起来,我的样子很可怕。“到我那儿吧?”
“不行,我要回旅馆,”我说。
出了银光广场,正在等出租车的时候,我发现有人在附近鬼鬼祟祟的朝这边张望。我被人盯上了。是警察吗?还是那帮要杀我但还没有把我杀死的人?可我觉得都不是——我怀疑是姜成的人在盯我。
“上医院看看吧,”思莲担心地说。
“我一个人走,你自己回去吧,”我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