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她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呢?”我问,“她的行为看起来似乎预谋已久,难道她与方骚的相爱也是假的?”
这个问题让拉赫玛尼诺夫沉默半晌,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说道:“相爱是真的,起码方骚这样觉得。”
“起码你也觉得。”我说。
他看了我一眼:“但她的身份却一直是伪装的。围绕事情的前因后果想来,她接近方骚,打乱事情发展步骤的目的只有一个。”
“你认为是魔手?”我说。
“对,就是魔手。”他说,“她也是一个知道魔手这一存在的人。我想她接近方骚也是经过了周密计划,并且在方骚自杀之后迅速抢走了失散的魔手。”
“这么说她料定方骚会自杀了。”
“是,可见她和我一样,对方骚的性格了如指掌。但还有什么人需要魔手呢?”
“但你为什么需要魔手呢?”我反问他。对于拉赫玛尼诺夫的真实身份,我没有办法不存有怀疑。
拉赫玛尼诺夫平心静气地说:“以后你就会知道了,只要等着事情进一步发展就可以。”他总是这么无动于衷地拖过去。
另外,安琳其人和她的消失,总让我感到与动物般的女孩极其相似。也许她们之间存在着某种亲缘关系?或者完全是巧合?既然拉赫玛尼诺夫找上了我,看来不可能是巧合。我问:“安琳消失以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
“对。”拉赫玛尼诺夫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语气中增加了某种安慰,“此后世上再也没有她的消息,而且我运用时空穿行也无法找到她。但你不用担心,你的女朋友即将出现。”
“什么?”我紧张起来,盯住拉赫玛尼诺夫说,“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以前你又没问过我,并且我只是在今天才确认了自己的感觉,知道她不久就要回来了。”
“你是怎么察觉到的?”
“和时空穿行性质相同的感觉。”
他不再说话,双手放在钢琴上开始弹奏《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的舒缓乐章,也就是贯穿电影《时光倒流七十年》的旋律。我也默默抽完了手里的烟,和他一起合奏起来。他弹第一声部,我为他低音伴奏。我们遍复一遍地弹着,只要有魔手在,弹再多遍也不会觉得乏味。但弹琴时,我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怦怦心跳。
不知弹了多久,大概已经将近黎明,我诧异为什么今天没有忽然睡着。以往总是那样,而醒来时他已经不见了。正这样想时,他突然手离开键盘,站了起来。我自己的琴声登时变得干涩无力,较之方才的音色差之千里。我听到他走到背后,拉开了房门,对外面说了一句话:
“我仿佛在哪儿见过你。”
我回过头去,看到动物般的女孩站在门口。
13动物般女孩归来(重释维纳斯之|乳)(1)
“我仿佛在哪儿见过你。”这是拉赫玛尼诺夫对动物般的女孩说的第一句话。此话曾在生活中已被重复过无数次,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流里流气的小青年对素不相识的姑娘说的。
动物般的女孩仰面看着拉赫玛尼诺夫的眼袋,依然面无表情,默不作声。我仿佛在梦中一般,软绵绵地站起身,从拉赫玛尼诺夫身边闪过去,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她肢体的质感迅速传遍我全身,使我如同灌了热水的暖壶或上了色的黑白画般充实。
她随着我走进屋里,做到钢琴椅上。我兀自抓住她的手腕不放。
窗外的夜景从漆黑变成深蓝,并逐渐发亮。动物般的女孩抬头看看拉赫玛尼诺夫,抿住嘴唇,眯起眼睛。果不其然,她像墨汁浸透宣纸一样,重现在我面前。我也想对拉赫玛尼诺夫说点什么,但他低着头思索,沉默不语。
一片寂静之中,动物般的女孩把头放在我肩头,闭上眼睛,仿佛就要睡着。
窗外越来越亮,第一缕阳光已经探头探脑,若隐若现。拉赫玛尼诺夫在门口向
我摆摆手,转身走了出去。脚步在走廊响了几声,随即杳无声息。这是我第一次在阳光的陪伴下看到他,也是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看到他走出门去。
门关上以后,我紧紧搂住动物般的女孩,一气倒在床上。我们一动不动地躺了几个小时,连是否睡着都无从知道。
等到恢复意识,已经是中午时分,阳光充斥大地,连地板都闪闪发亮。我手里还有她的手腕,这让我安下了心。侧脸看去,她的脸近在咫尺,眼帘低垂,鼻翼一呼一吸,仿佛某种年幼的动物正在冬眠。但我刚凑过去要亲她,她的眼睛就像忽然亮起的电影幕布一样张开了。
“我哪儿也没去。”她说。
“我知道你哪儿也没去。”我用力攥了两下她的手腕说。
“我是说这些天我哪儿也没去,一直在北京,只不过不知道是否应该再接近你。”
“为什么?”
“你应该已经看到原因了。”
“你是说他?”我指拉赫玛尼诺夫。
她不言而喻地点点头:“就是他。”
关于这个问题,我有一大堆话要问她。但想了一会儿,我只说:“你认识他?”
“不认识。”
“在你离开之前,就知道他要找到我了?”我说。
“对。”
我坐起来,晃悠晃悠脑袋,点上颗烟。最近我的脑袋像搅拌车里的水泥一样,如果不随时晃悠晃悠,就会凝固,丧失思考能力。这也是我自黎明将至以来第一次放开她的手腕,手掌之间陡然空虚,一阵一阵地发凉。胃里空空荡荡,但不觉得饿。
“他说他是拉赫玛尼诺夫。拉赫玛尼诺夫你知道吧?是一个一百年前的钢琴家。”我说,“也许问你不太合适——他说的是真的么?”
“我也不知道。假如你看不出破绽,那大概就是真的。你的社会经验应该比我丰富。”
“荒诞之处就在于一百年前的人绝不会出现在我眼前——”
“那他就是假的。”
“可我又看不出一点破绽,无论是长相、神态和弹琴的手法,活脱脱都是拉赫玛尼诺夫。”
“那他就是真的。”
我笑了:“算了,看来跟你说也没用。”
“就是,”她一副与己无关的姿态,“跟我说有什么用啊。”
“那就说些有用的。”我说,“既然你不认识他,不知道他是谁,怎么知道他要找到我?为什么他一来,你就要走呢?”
“跟你说也说不明白。”她说,“你大概也看出来了,我有一种特殊的能力,用通常的理解,可以叫做催眠术。那不是后天练出来的,和心理学也没关系,是先天具有的。我能让被施以催眠术的人产生幻觉,使他们看到的不是我,而是他们最怕看到的人。比如说第一次那个酒吧的经理他最怕看到税务局的人,我通过对他催眠,使他以为我就是税务局的;对于第二次的酒吧经理,我想变成扫黄办的人,但没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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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动物般女孩归来(重释维纳斯之|乳)(2)
“那么你的催眠术也就类似于动物的保护色,比如说某些蝴蝶的翅膀张开酷似猫头鹰的脸,某些深海的鱼类伪装成剧毒鱼的花纹?”
“差不多这样。不过那些动物是通过颜色保护自己,而我则通过人类的感官错乱主动出击。从我生下来,就具备催眠的能力,常年以来一直以它为生,从未失手过。但那天晚上,第一次出了意外,这对于我来说可不是小事情。假如失去这种能力,我将变得连普通人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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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凭直觉说,以目前的情况,理智已经失效,只有凭直觉:“那么说来,你那种能力失灵,是拉赫玛尼诺夫造成的?”
“正是。他的能量场太强,打乱了我的能量。就像猫遇到狗一样,我必须远远避开,他的接近让我感到巨大的危险。”
我将他们两人想像成一大一小、功率一强一弱的两个无线电发报机。拉赫玛尼诺夫的信号干扰了动物般女孩的信号,让她内部只剩下杂声,自此失灵。
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让我不寒而栗:“假如你有催眠能力的话,我看到的你又是真的假的呢?会不会我眼中的也是一个幻像?”
“即使是假的又如何?反正你也看得到摸得着。”她盯着我说。
我失神许久,才把话题引回来:“那么你现在为什么会回来,干脆逃跑不就行了么?两天之内往返云南,你也曾经这样做过。”
“他太厉害了,我知道假如他想抓我,我绝对跑不掉。”她忽然又认真地说,“而且我相信,只有你能保护我。”
他们都是异人,早生两千年绝对效力于姜子牙帐下,让我怎么保护她?我只好将她的话理解为其他意义:她从来没说过喜欢我、爱我之类的,让我保护她,大概也是一种示好。我不好意思起来,又开始打岔:
“我保护你,我保护你。你看过台湾古装片么,那里面经常有这样的情节,女的说:表哥,有蟑螂耶!男的说:蟑螂吗?我跟它拚了!”
“表哥不要!蟑螂好强大的,我不能够失去你!”她接茬说。
“吃饭,吃饭。”我笑嘻嘻地搂着她的脖子,把她抱起来。
在地下室里,黑哥还在教张彻谈吉他,黑哥还在盯着某样可用于自杀的小物件发呆,张彻还弹不下来一个音阶。他们的生活倒是一成不变。看到动物般的女孩跟在我身旁,张彻放下琴说:
“你还知道回来呢?差点儿把你那傻哥哥急死。”
她低着头笑,目光转向黑哥:“你怎么还没死啊?自个杀比分娩还费劲。”
“怎么能相提并论?”黑哥严肃地说,“分娩那是水到渠成,到时候不想生也夹不住,没办法的事儿。自杀可不一样。”
我们又混在一起,就像两个月前一样,让我感到神采奕奕:“把酒回灯重开宴,咱们得庆祝庆祝。”
我们到师范大学外面的小饭馆里吃了一桌子肉丝肉片,然后又到电影院看了一场新引进的好莱坞电影,讲的是美国糙汉跟机器人拼命,险些让人家炸成一摊鼻涕。想进行文化侵略也不容易。傍晚时分,张彻提议到师范大学的浴室洗澡:
“给你们俩搓得白白的,晚上两个新人,各出一般旧物。”
我看看动物般的女孩。她说:“你放心,我不跑了。再说我想跑你也拦不住。”
我说:“不是这个问题。你能进公共浴室么?”
“怎么不能?”
我们趁学生们还没下课,来到我的宿舍,由张彻撬锁,偷拿了一个上海同学的一叠澡票。不出两天,那家伙非得跟同屋的河南同学拚了不可。
“条件有限,你们不能鸳鸯浴了。”走进浴室时张彻还在逗我。
“是啊,否则你跟黑哥也可以鸳鸯浴。”
“黑哥黑哥,这是公共场所,别拽水龙头。”张彻瞥到黑哥正在攀着淋浴龙头往上爬,赶紧把他拉住。
一边拉一边说:“这方法不用考察了,不适用于你,灌肠活活灌死,那死法不光荣,而且容易让人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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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动物般女孩归来(重释维纳斯之|乳)(3)
我仰起头,让热水从上到下冲刷身体,舒服得几乎打起瞌睡。不知道满是皱纹的维纳斯之|乳将在女浴室引起什么样的反响。
“你今天是带着胸罩洗澡的么?有没有人表示过不可理解?”晚上,我一边弹琴一边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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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啊。也没人说什么。”动物般的女孩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