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拉赫玛尼诺夫死去,异乡人也决不会放过我们。听起来她连整个地球都不会放过。我必须有所行动,尽管力量微不足道。我放开动物般的女孩的手,抓起身边的一个电熨斗,十足力气向半空中那具硕大无朋的血囊扔去。
熨斗重重地砸到半秃顶上,他的脑袋被砸出了一个大坑,身体也歪了一下,血液失去了方向四面乱溅,而不再专门飞向拉赫玛尼诺夫一人。棕色皮肤的姑娘发现了我们,也不说话向上劈出两道白光,我眼前一闪,以为要被斩成两段,但一秒钟后发现自己安然无恙。动物般的女孩甩着右手说:“好大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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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夜袭(7)
拉赫玛尼诺夫见状,立刻将蓝光在手中凝成一个球状物,向棕色皮肤的姑娘掷去。她立刻跳开,蓝色的光球在她脚下爆裂,像手榴弹一样发出巨大的光亮,一片海天般的蔚蓝。
“把他打下来!”拉赫玛尼诺夫指着半秃顶老头对我们喊。
半秃顶的老头在空中旋转着,脸部扭曲,发出垂死的巨大食草动物的低吼。动物般的女孩费力地办起一个破烂不堪的音箱说:“把我举起来。”
我抱住她的双腿,把她举到半空,她想高高地托着音箱,将全身的白光都汇聚到上面,转眼之间音箱已经亮得有如太阳一般,照亮了整个山谷,谷中的每一件杂物和每个人表情都纤毫毕现。
她长啸一声,在我头顶将音箱扔了下去。我看到一个直径足有半米的光球向半秃顶老头的身体飞去,转眼之间将其击穿,并穿过了谷璧,深入到破烂山中,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洞中回响着传出一个声音,正是标准音“la”,这是音箱的生命中发出的最后一个音了。
以一个标准音回光返照,结束生命,这样的结局对于音箱来说可算十全十美。而半秃顶老头则无法享受这样的了结。他被打穿了一个大洞,身体随即裂开,凌空肢解,无声无息地向地面坠落。身体破裂之后,里面竟然不再漏出一滴血了,这倒让人想起宝葫芦之类的故事:完整的时候,倒出的酒可以填满大海,被一刀劈开之后,内部却空空如也。
不但没有血,连内脏骨骼也没有。半秃顶老头已经变成了一个空空荡荡的破麻袋,他的碎片在山谷之中飘飘荡荡,打着转,不出片刻,竟然化作飞灰,无影无踪了。
一个人就这样消失,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件可怕的事。棕色皮肤的姑娘仰望着山顶,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动物般的女孩两腿骑在我肩上,大声叫道:
“快放我下来。”
我一个没站稳,仰面而倒,和她一起摔在垃圾上面。等我爬到峭壁边上往下看时,拉赫玛尼诺夫已经开始回击了。他站在原地观察了片刻,伸手往空气中一抓,就抓住了一个小伙子。小伙子立刻从魅影变回人形,恐惧地瞪大眼睛,似乎不相信自己会被这么轻易地抓住。
拉赫玛尼诺夫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提离地面,蓝光从他的领口处开始蔓延,不一会儿已经笼罩了全身。等到蓝光消散,那个小伙子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从拉赫玛尼诺夫指尖流下的飞灰。
另一个幸免于难的小伙子吓得窜了回去,回到棕色皮肤的姑娘白光的保护下。拉赫玛尼诺夫将脱下来的外套抖开,向他们迎面扔去,外套裹着蓝光,像展开翅膀的老鹰一样直扑过去,转眼间将两人全都罩在里面。
棕色皮肤的姑娘在外套下挣扎,但全身的蓝光越来越亮,怎么也挣脱不开。如同被闷在口袋里的兔子一样,他们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小,身体也在逐渐缩小,最终消失不见,只剩下外套空荡荡地铺在地下。
拉赫玛尼诺夫向外套挥了挥手,它便被一股强风吹开,露出地面的几张废纸和两个罐头瓶。但这一次没有飞灰飘散,拉赫玛尼诺夫诧异道:
“你什么时候会这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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棕色皮肤的姑娘又在山谷的角落里出现了。她半跪在地上,肩上扛着早已不省人事的小伙子。
“凭借异乡人的能力,短距离的空间穿行也能完成,你没想到我掌握了这招吧?”她说,“尽管时灵时不灵,但关键时刻也有逃命的机会。”
“我不杀你,你也不要再来硬碰了。”拉赫玛尼诺夫说,“其实我们本可以井水不犯河水的,异乡人以前的所作所为我也可以既往不咎。”
“事情早没这么简单了。”棕色皮肤的姑娘喘着气,发出猫科动物一般的呼噜声,“我们必须得到魔手,这关乎到生死存亡。我向你保证,钢琴师,下一次你必将丧命。”
拉赫玛尼诺夫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还有你,叛徒。”棕色皮肤的姑娘向动物般的女孩吼道,“没想到你会和他们联手,你已经背叛了族人,希望你能记住这一点。”
18夜袭(8)
说完,她向后一跳,竟然带着那个小伙子一头扎进谷壁,像影子投射到墙上一般,转瞬不见了。动物般的女孩一声不吭,又举起一只暖瓶向她消失的地方掷去,但暖瓶化成的白色光球还没打中谷壁,便被拉赫玛尼诺夫伸手挡住,落到地上。
“不要毁掉这座山,还有九个年轻人在里面睡觉。”他说。
动物般的女孩拉起我向山谷里跳去,呼呼风声在我耳边急掠而过,我还没有叫出声,却已经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这一次放她走,以后就麻烦大了。”她对拉赫玛尼诺夫说,“也许所有的异乡人将集合起来,把我们置于死地,连逃命的希望都没有。”
“这一次没有你们,我已经死了,下一次我相信,依然有绝处逢生的机会。”拉赫玛尼诺夫的身上竟被异乡人的血咒烧了透明窟窿,往外冒着黑烟。但他不但没有死,而且若无其事地和我们说话。我一阵头晕目眩,动物般的女孩扶住我,让我靠在她的身上。
“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但也不再想看到谜底揭开了。”
山谷之外的高空,风像呜咽一般呼啸。
19波罗乃兹远行记(1)
那天晚上回到筒子楼,我就发起了高烧,反复梦到活生生的肉体化为灰尘的景象。
张彻每天上午来看我一次,给我们带些吃的。蛋糕也好牛奶也好热气腾腾的炒菜也好,我闻起来都索然无味,一口也不想吃。我让他给我买点朗姆酒兑上可乐,每次灌下一大杯才能换来片刻清醒。
他找来一塑料袋退烧药,我吃完了就出汗,出完汗继续发烧,反复几次,几乎虚脱。吃了几天不见效果,索性不吃了,全身上下也没有发炎的地方,病得莫名其妙。
实在没办法,他只能开着波罗乃兹把我送到医院住了一天,医生坚称我患的只是普通的感冒,开了两副中药,吃得我满嘴发苦也没有用。
黑哥来看我时,我总让他照着乐谱弹一段柴可夫斯基。《四季》改编成吉它曲后令人耳目一新,加以他的演奏更是令人沉醉。但一想起那绝妙的音色来自魔手,我又会心跳不止,四肢冰冷。
我本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失意人,在现实世界中无可奈何地混着日子,梦想着到俄罗斯学钢琴,但不得不在无聊的生活中打发时光。自从魔手出现以后,整个世界为之改变,让我再也辨别不出真实与虚幻的界限。
无论是在筒子楼里还是医院里卧床,动物般的女孩都一刻不离地守护着我。她像是一个来自虚假世界中的人,可在我眼中却又无比真实,让我感到除了她以外,世上再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
总是我紧紧闭着眼睛,在一片飞灰的可怕想像中发热不止,她握着我的手凝视窗外。
到了夜晚,她会钻进被窝和我搂在一起,由于高烧,我感到她的身体冰凉无比,便尽力搂住她,想要温暖她。她把头扎在我怀里,仿佛处于半梦半醒之间,我不出声她也不吭声,我叫她她就会马上答应。
一天晚上,我的体温奇迹般地降低了,如同泡在五月的春水之中,微风从头上吹过,凉爽之意沁人心扉。从得病到痊愈,都是莫名其妙。感到我体温消退,她立刻睁开眼睛笑着看我。
我从窗帘缝里看到外面的黑夜,夜色辽远幽静。
“胆儿够小的,”她说,“给吓成这样。”
“确实想起来都觉得害怕,但不光是害怕,大概是不能理解的事情积郁已久,陡然喷发出来的原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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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还想了解真相?”
“什么真相?你、异乡人、拉赫玛尼诺夫、魔手,没有一件事的真相是清楚的。”
“既然所有这些事纠缠在一起,那么背后只会有一个真相。这个真相我也不知道,即使告诉我和异乡人的真实身份,也不可能揭开全部谜底。”
“真相也罢,谜底也罢,我现在全不关心了,反正真相只有一个,必须面对的生活也只有一种,只有耐心忍受而已。”
“以前你也就是假装想得开,经过一场大病,倒真看开了?”
“反正世事不为人类所左右,看不开也没办法。我只想知道,经过这件事,我们还有没有可能常相厮守在一起?”
她看着我郑重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只能告诉你,我也不知道。从来没有过叛徒在组织的追杀下逃脱,但我向你保证,我会为了你尽力而为。”
“你说过需要我的保护,我会竭尽全力,”我说,“即使世事不为人所改变。”
“我相信你,”她说,“即使世事不为人所改变。”
我仰起头吻她,脱下她的衬衫。我看着她的身体,发现她的Ru房又有了变化。维纳斯之|乳上没有了鳞片,而又变成了荧光一般的半鸟半兽的羽毛,异常柔软,闪闪发亮,就和在拉赫玛尼诺夫口袋里掉出来的羽毛一样。
“怎么又变成羽毛了?”我抚摸着她的Ru房说。
“这是我所属的种族成熟的标志。”她说,“我已经是一个完成自我进化的异乡人了。”
病好以后,我也坚决不去破烂山,那里就像脑海中储存可怕记忆的某个区间一样,我妄图把它永远留在恶梦里,不再染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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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波罗乃兹远行记(2)
张彻和黑哥倒是经常借我的车过去转转,据他们说,那里和以前一样,没有什么出过怪事的迹象。两个人已经变成了飞灰,“迹象”早已留在了记忆深处。拉赫玛尼诺夫也没再出现过,不知他将作何打算。
我每天在房间里喝啤酒,弹钢琴,和动物般的女孩在窗前看夕阳,尝试将自己变成一个只顾眼前无忧无虑的人。
异乡人无影无踪,下落不明,她也不再提起那件事。这样平静地过了一段日子,我甚至产生了幻觉,想像着一切诡异邪恶的事情都是昨夜的恶梦,现实生活就像眼前那般平静,我和动物般的女孩是知根知底的老相识,她是我的同学或朋友或邻家女孩,我们自然而然的相亲相爱,等待着水到渠成地老去。
直到要出远门的那天来临。那天我正在窗前窗前弹琴,她坐在床边翻看几个月前的《爱乐》杂志。窗外的风一天比一天冷,已经时近深秋,所有景物都想涂了一层金粉般耀眼。张彻没敲门就进来,靠在钢琴上看我弹奏,旋即点上一颗烟放到我嘴上。
我叼起烟,被熏得直眯眼睛。他说:“这几天可能要出趟远门。”
我像没听见一样,歪着头一个劲儿弹琴,烟灰长了也不敲一下。
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