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又怎么肮脏了?
这里,我要给年轻一点儿的读者们介绍一下,那年头所谓的“肮脏”,就是指“Se情”的意思。哦,合着坐男人大腿上不Se情,我们嘲笑一下就Se情了?再说,如果没发生这桩事儿,那恐龙曹凤兰又怎么能听得懂?
正义,就是这样被嘲弄。批判者反而被人家批判了。郁闷啊!
学习完毕后,看看外面,正是月白风清。男生们回到自己屋里就议论:“妈的,还干什么活儿?坐大腿也能拿满分,什么世道?”
老龚就说:“这天气这么好,明天还干个鸟活儿,咱们玩吧,今晚就出发,上水库抓鱼!”
老龚说的这个水库,离我们这里有十多里地,是我们早就神往的地方。他一说,大伙儿兴头儿就来了,说走就走。三更半夜走夜路,防身的家伙不可少,众人分头找了烧火棍、小铁锹和菜刀,装备起来。
老龚说:“冷兵器,还不行。看我的。”
他打开自己的牛皮提箱,拿出一件红布包的东西。打开一看,哇噻,是一把手枪!
这是当年瞎折腾时自制的小口径手枪,虽然粗糙,但功能都全。武斗结束后,老龚藏下来没有上缴,现在派上了用场。
一支奇怪的队伍,就这样出了集体户。初夏夜,蛙鸣四起,田野的风带着青草的芳香。
老龚在队伍前面把手枪一举:“走!同志们,向莫斯科进军!”
出发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了。那时候我们谁也没有表,老房心细,特地带了集体户的小闹钟。栓了个绳儿,挂在裤腰带上,这样,随时都可看时间。
因为有月亮,这一路,就走得顺。月光下的旷野,比白天好看,很神奇。初夏的晚上不冷不热,正好赶路。一伙儿穿绿色仿军夹克衫的异装少年,不停地唱着苏联歌儿,在大路上大步行进。这一路,没见到狼群的绿眼睛,也没见到苏联特务的信号弹。
他们怎么敢来?就算是妖魔鬼怪,也要被我们狂热的气势所吓倒。我们要挣脱!我们要自由!我们不想再劳动了!
走到兴头上,老龚说:“操,咱们就这么走到苏联去得了!”
我说:“对,去苏联!”
小迷糊和家轩也直喊:“走啊,去他娘的东甸子!”
苏联,在现实中,当时是我国的大敌,百万大军就在边境上虎视眈眈。但是,在我们虚拟的世界里,它就是人间天堂,是共产主义。苏联文学,多少滋养了我们一点点。白桦树、小别墅、伏特加,我们多少知道一点点。国界那边,没有“贫下中能”,没有狗日的“工人民兵”,可以男女手拉手跳舞,可以喝牛奶吃面包,那不是共产主义是什么?
不知道别人如何,我那时真是动了心,就他娘的跑吧,跑到国界那边,就有自由和幸福。
就这样连唱带喊,走了一个多小时,喊不动了,就默默地走。山野里的蛙声虫鸣,开了锅一样的欢畅。
又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
月下的水库,白雾弥漫,胜似天鹅湖。这样宽广的一片水域,静静躺在山凹里,简直就是睡美人。我们都被这美景镇住了,屏住呼吸看。
地方到了,困乏也突然袭上来。草上全是露水,坐都没法坐。走夜路,裤脚早就被露水湿透了,风一吹,人直打哆嗦。我们四下里看,想找个露宿的地方,总不能就这么站到天亮呀。
寻寻觅觅,总算找到了一个小窝棚,是附近村子的人来打鱼,搭起来临时过夜的,这时候正好没人。窝棚里边堆着不少谷草,一捆捆堆到天棚。我们拽出来两捆,点着了,好好烤了一通火。
火光照亮黑夜的一角,我们又想起了抗日联军。抗联苦,但是人家幸福,有日本鬼子可打。我们白白穿了一身仿军夹克,想当英雄都当不成,天天被“贫下中能”欺负,真是丧气丧气!
烤着火,老龚就给我们侃苏联。他看过的苏联小说不少,说起来一串一串的,瓦西里、喀秋莎、斯大林、冬妮亚、列宁在1918……虚幻的世界就像这眼前篝火,明亮、温暖,驱散了黑暗。
烤完火进屋,拿电筒照照,墙上还挂着鱼网。行了,明早上抓鱼,连家伙什儿都有了。看看闹种,我的天,已经两点了!大家赶忙把谷草在地上铺好,倒头就睡。
这一夜,可真是“黑甜乡”,我们啥梦也没做,一觉到天亮。
早上,我被人狠命地搡醒,睁眼一看,天已经大亮。原来是老龚先醒了,发现老房不在,鱼网也拿走了。显然老房是先去了湖边。看看小闹钟,已经七点半,这在夏天的北方农村,就好比是现在城里的上午十点钟,一上午都快过半了。老龚一急,就把大家全叫醒了。众人揉揉眼睛,出门就往湖边跑。跑到一半,看见老房背着鱼网正往回走,裤子湿了大半截。我们跟他打招呼,他却沉着脸没答腔,只顾垂头丧气地继续走。
大伙儿纳闷,就拽着他问:“嗨嗨!怎么啦?”
老房瞟我们一眼,蹦出来两句话:“起来晚了!鱼早没啦!”
原来,在这水库里打鱼,要趁黎明时分。天大亮后,鱼就吃饱喝足,跑到水底下玩去了。东北纬度高,到五月底,3点半天就亮了,我们睡到7点半,日上三竿,还能捞什么鱼,连鱼粪蛋儿都捞不着了!
老房比我们早起来一个小时,忙了半天,白忙了一场,沮丧得无以复加。他鞋里灌满了水,走路咕叽咕叽的,到了小窝棚,把鱼网一扔,叹口气说:“唉,白来,白来啦。”
大伙儿一到白天,就清醒多了,昨晚的浪漫情绪一扫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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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迷糊说:“咋办?”
老龚说:“玩玩儿,看看风景再走。”
王亚奎不同意:“咱们赶紧回去吧,到家下午还能赶上干活儿。这一天,不能就这么白耽误啊!”
如果抓到了鱼,我们还觉得值得一来。现在是白跑了一趟,大伙儿都有浪费了好时光的感觉。王亚奎的提议获得多数同意,说走就走,没等我们看清白天的湖面是啥样,就匆匆沿着来路返回了。
正所谓“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返回的路上,没有歌声,也没有浪漫,只有现实主义。
将近中午,回到了东甸子。这一场风花雪月的梦,就此无影无踪。下午,我们又去了生产队,听驴嘶马叫,干杂活儿。
那时候我们是小孩儿,可是小孩儿也有现实得可怕的一面。我们赶了十多里夜路,在窝棚里趴了一宿,要是搁在现在的成|人,还不得在水库玩疯了再回来?可是,我们就这么匆匆忙忙回来了。那个下午,干了些什么活儿,干的那活儿对我们一生有什么重大意义,我现在狗屁也记不起来了。可是,我一辈子都记住了哪个无比浪漫的晚上和深深遗憾的撤离。
李白说:“人生得意须尽欢。”我早就认为他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明白人。人撑死能活多久?现实主义又好在哪?能带到棺材里去吗?能尽欢的时候,不尽欢,那不是大傻瓜吗?我很叹服那时候的王亚奎,那么小,就知道积累工分,如果他后来一直是这个价值观,那么这30多年,还不知道积累了多少工分呢!不知他现在下岗了没有?不知他今天用不用为孩子的学费发愁?一个人,再现实,还能抗得过潮流的瞬息万变吗?那时候,多挣10个工分,就能保证一辈子不再受穷了吗?
我今天,已经明白了绝大部分人生道理。但有些事,即使明白也已经晚了,晚了!
16
远征水库后没有几天,苦难夏锄开始了。在农村里,春耕并不可怕,冬天也就是混工分,最可怕的活计只有两项,夏锄(老屯叫“铲地”)和秋收(老屯叫“嘎地”,就是“割地”之意)。夏锄时正是农历“夏至”前后,白天日照最长,在东北有16个小时,只要能看见苗,就得干。所有的地块,在一个半月内要锄三遍,才不至于杂草丛生,才能保证庄稼的营养。这“铲地”,是个高难度的技术活,老农们抡锄如飞,眨眼之间要把苗留下,草锄掉,所有的土还要松一遍,简直是武俠的工夫。没开铲之前,老屯们对铲地难度的描述,就吓得我们不轻。一开铲,果不其然,能把人累死。我们不仅抡不好锄头,也挺不了那么长时间。东北的地,都是大块儿的,一条垄,恨不能有三公里长,一眼望不到头,让你绝望到想死。
夏日炎炎,晒不了两天,我们就成了有色人种。老屯们都戴着尖斗笠,个个都成了大清兵。那尖斗笠,可是有讲究,是用麦秸编的,有空隙,能透风。他们嘲笑城里人劳动时戴的“蘑菇”草帽,说:“那叫啥玩意儿,王八盖子,闷死人!”是啊,到了农村,才知道,在老屯眼里,城里人基本都很蠢,就一点比乡下人强,那就是能够月月领公家的钱,而且还领得挺多。
这回蠢人的孩子们到乡下接受“再教育”来了,老屯们很解气,总要教训教训知青,城里人有多么蠢。夏锄一开始,蠢不蠢,立刻就很分明。老屯们走笔龙蛇,霎时就干出去半根垄。如果以北京的地理打比方,他们相当于已经干到“北二环”了,我们还在“南二环”穷追。
庞德海一伙道德堕落分子,这时候早就撕下了文明的画皮,一到地头,返过身来就“接”美眉。“接”就是帮着铲,三下五除二,两下里大会师。美眉们一个媚眼一阵笑,估计老庞他们那勉档裤都要兜不住了。那边会师了,把我们几个雄性的,就那么撂在地半截,没人管。大帮人马一到地头就歇气儿,约有20分钟。等我们忙活到地头,人家早就另起一垄开干了。
这“铲地”,着实让我们中有几个人“熊”了。
热,渴,累,漫无尽头。再怎么说是“炼青春”,我们这也是童工啊。即便童工也不要紧,好处是可以不长成“豆芽菜”,身体棒,但是,别给我们气受啊。
干了几天,我和老龚、家轩、小迷糊四个少爷秧子顶不住了。私下里就商量:“还干他娘个蛋!没拿我们当人,干也是白干。”
老龚有谋略,摸着上唇的一点点小黑胡说:“咱们得想办法,东甸子,不是咱们久留之处。你看老房他们仨,都玩了命了,他们是想进步。这么一整,咱们太孤立,得挪地方。”
小迷糊说:“我这就回家,看看能不能往长春附近转户。再怎么,也得离家近一点。”
我问:“你有啥办法?”
小迷糊说:“问问家里,乡下有没有亲戚。把咱们四个一块儿转过去,从头来,不在这儿受他妈的气。”
家轩说:“对,我也回家问问。”
老龚对我说:“咱们两家,在农村没亲戚,明天就去串户吧。找找同学,看哪儿能有机会安排咱们。”
第二天,我们就扔了锄头,再没捡起来。
那年月,知青在农村确实没出路。现在的少壮学者提起那时候,都牙恨得痒痒的,说是“集体无意识”。但是,他们死都不肯说一个真相,那就是,那时候是青年人最自由的时期。回城虽然没门儿,但是自由无比。“贫下中能”虽然说了算,但人民公社不强迫知青非得劳动,你愿意干不干。不干,就没工分。年终分粮的时候,要是工分值不够口粮钱,你拿钱买就是了。每人400多斤粮,是活命的,队长也不敢扣下。第一年,我们是国家包给粮食,吃喝不用愁,那两个卖命的工分,挣不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