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只有甘霖,找到甘霖,把金雀王今日的话对甘霖说了一遍,我需要帮助。自己不能随意与人接触,甘霖总是可以的。原本对自己能活多久并不太在意,金雀王的话会令我心寒,却不见得会反抗,反正自己也是将死之人,可现在,还有沈皓钰啊,就算只有几天好活,那几天的幸福都不能给我吗?
甘霖听完,握紧了拳头,恨声道:“帝王,果真没有一个好东西。”
“你,是希望金雀王答应庆王的吧?”甘霖忽然又问,眉宇间带着淡淡的落寞与苦楚。
这个何其敏感的人啊,总是一点蛛丝马迹就能被他嗅出味。“我只想任性一次。”
甘霖轻叹一声,转身回房,淡淡道:“且慢慢想办法吧。”
第二日,皇甫煊以探病为由,带了医师,在礼部侍郎的陪同下来到我府中。如今的他,已不再是那一身青色的劲装,紫衫金冠下,是不输于任何一位皇子的优雅从容,不得不赞叹昔日云裳的眼光的确是不错的。
因要见客,箬笙帮我稍稍打理了一下,由于不喜调理得当,气色倒是不错的。
进了屋,礼部侍郎侯在外面,皇甫煊带来的医师细细的替我诊脉,他说,那是他们宫廷中最好的医师。我抿嘴一笑,再好的医师又如何呢?有这份心意就够了。
良久,须发皆白的老医师很是沉重的摇摇头:“殿下,圣女所中的毒至深,老夫无能为力。”
皇甫煊脸上滑过一抹不掩饰的心疼,我冲老医师笑道:“辛苦老人家了,您且先去休息休息。”一旁的碧瑶会意的将老医师带了下去。
屋内只剩下我,甘霖,皇甫煊,林昭,箬笙。
皇甫煊看了看箬笙,欲言又止。秋阳谷中,大家都有些顾忌和不便,许多话都还未讲开,如今,知他有话要说,便对箬笙道:“请帮我在外面守着吧,七殿下与落阳殿下也是旧识。”箬笙这才掩上门,在门外守候。
见箬笙出去,皇甫煊这才说:“怀恩想知道昔日刺杀康玄帝又嫁祸于你的是谁吗?”
我以为他是想和我叙旧,没想却是告诉我这个,不由紧绷了神经,点头道:“谁要嫁祸于我,又把我害成如今这番模样,我自是想知道的。”若我就那样死了也就算了,可我现在还活着,有知道真相的机会,自然不会装聋作哑。
皇甫煊垂下眸,一字一字道:“慕,含,烟。”
第142章
“蔡州城外遇袭受伤后,我与林昭返回了西夏,后因还有事情未完成,再度入了佑景,”说到这里,皇甫煊脸上有丝尴尬,停了停又道,“没多久,得知小王爷平安回到东郡,而后又在襄州因一名女子与三皇子对峙,那名女子最终被三皇子带回圣京。当时我们猜测那女子便是你,想到你是庆王府的人,康玄帝定然不会放过,打算去营救你,结果三皇子一路保护得如铁桶一般,我们根本就无从下手。”
“一路追随到三皇子府,三皇子府更是守卫森严,直到后来禁卫军将你带去天牢,我们始终无能为力。因还有一些自己人也被康玄帝关押在天牢,大家谋划要去劫狱,康玄帝却在三天后下了‘赐齐云侯次女慕怀恩为皇二子沈庭轩侧妃’的旨意,慕怀恩,可是我们的莫怀恩?”
“劫狱的计划暂时搁下,庆王府的莫怀恩如果是齐云侯的女儿,那么我们不便贸然插手,只能静观其变。婚典那日,我们混迹在二皇子府的宾客之中,亲眼看见你在行礼之时拿出匕首刺杀康玄帝,惊变突起,康玄帝躲闪不及,受了伤。你见一刺不成,也许知道先机已失,便不再恋战,趁乱逃出二皇子府。”
“那时我们没有察觉你的武功比往日要精进许多,只怕你一人难以逃脱全城搜捕,便一路尾随护送,到得安全之地,却见你揭下脸上的面具,才知那并不是你。那女子停下来,对我们说:‘慕大小姐还真有心啊,怕我失手被人抓,派了这么多人来保护我,却不知到底是想保护我呢,还是想杀人灭口?连亲妹妹都不放过的人,还真是有些可怕呢。回去告诉你们家小姐,她要我做的事,我已做到,救命之恩已尝,日后再无瓜葛。’说完,那女子就离开了,其身法之快,令我们望尘莫及。”
“婚典上的新娘不是你,慕含烟用别人替了你的身份去刺杀康玄帝,其用心着实狠毒,那么,真正的你,恐怕也已遭她毒手。想到这里,也顾不上去追那女子,只带了人到处寻找你的下落。最终得知,你已中绝魂丹,命丧于二皇子怀中,后又被闻讯赶来的子诺和甘霖带走。”
“再后来,佑景大乱,我们救出被康玄帝关押的人,趁乱回到西夏。西夏韬光养晦多年,只为从那贫瘠的荒漠中走出,让西夏的子民也见见外面的绿水青山,花红柳绿,却不想第一次行动就再次遇见了你……”
皇甫煊的话如一记记重锤敲打在我心上,我怀疑过沈泽轩,揣测过康玄帝,却不想竟是几乎素未谋面的姐姐慕含烟所为。
只是……以皇甫煊现在的身份,他这个时候告诉我这些,其话里又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又,究竟是何目的?
不要怨我多疑,这么多年下来,我已实在无力相信到底什么才是真相,每个人都有那么多秘密,那么多身不由己,他们是那样,自己也是。
但是,尽管有什么目的,他们也不会害我的吧。我说服自己要相信。
谈话的时间已有太久,皇甫煊起身告辞,林昭追随而去,复又退回来道:“怀恩,煊和我,都希望你能好起来,希望有一日,我们还能在一起煮雪烹茶,玩牌笑谈。”
“我已好几年不玩牌了。”仰头望向林昭,泪眼朦胧。如果可以,我也很想能再有那样的日子。
林昭面上微露悲戚之色,低低嘱咐一声“保重”,终是随皇甫煊而去。
当屋内只剩下我和甘霖,我疲累的瘫倒在椅子上,喃喃问甘霖:“皇甫煊的话,能信吗?”
“本来或许能信,但他特特来说,却又没那么可信了。”
“那么,他告诉我这些,到底想让我做什么呢?”无力的靠着椅背,只觉得身心都太累。
下午,沈皓钰竟然也来了,紧跟在他身侧的,居然是齐先生,我惊喜交加。
再见到沈皓钰,分离不过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却让我觉得比过去的两年都要漫长,只因那时心如死水,偶尔有点波动,现在却满是期待。
“齐先生!”我先和齐先生打了招呼,齐先生淡淡一笑:“怀恩,又不一样了。”
这声“怀恩”又勾起了我许多回忆,只觉如亲人一般亲切。原来那么多年,自己还是把庆王府的许多人当成了亲人。想要回去的心,更加迫切了。庆王府中,还有江鸣师父啊……再见面,才知自己还有那么多的牵挂。
齐先生诊了我的脉,看了不喜拿过来的药方,神情颇为沉重,沈皓钰在一旁也是紧张不已。
“有师兄的药,尚可再支撑些时日。目前还无药可解,只能尽力压住毒性不复发。且——”齐先生凝眉道,“且积毒太久,脏腑皆有损坏,他日即便能将毒全部清除,身体也是空虚得紧。”
也算是意料之中了。只是,不死先生当初没说,齐先生现在这番话,多半是说给沈皓钰听的吧。
沈皓钰皱了皱眉,又看向我,眸光坚定:“哪怕只剩一天,也不放弃。”
我含笑点头,沈皓钰也浅浅笑开,那会心的笑,如冬日的一抹暖阳,令我信心倍增。
原来,他也可以笑成这般模样。
齐先生整了脉案出去,我将皇甫煊今日的一番话拣选一下说给沈皓钰,却没告诉他是皇甫煊说与我的,只说是几人的推测。沈皓钰沉思了半晌,道:“慕含烟,未必不是她。”
我不解的看着沈皓钰,等待着他的解释。
“还记得你曾被人送去青楼吗?”沈皓钰问。
我点头,这也和她有关系吗?
“父王那时对你有些误会,只派了人追踪将你绑走的人,却没有派人去解救你。”话到这里,沈皓钰轻咳一声,眼神有些闪烁,我笑着摇头,示意他继续,那些,我都知道,也早已理解,不在意了。
“跟去的人回报说,那些人进了二皇子府就没再出来。”沈皓钰说,“我们本以为那是沈庭轩叫人做的,可后来看到沈庭轩对你那般上心,又怎会送你去那种地方?且又查知慕含烟嫁给沈庭轩以后,齐云侯在京中的许多势力都交给了慕含烟来帮助沈庭轩。那时还不太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做,现在却是明了了。”
我摇头苦笑,听了沈皓钰的话之后再想想,送我去青楼的手段,似乎是嫉妒中的女人常用的,还有什么比毁了人的清白更残酷的呢?
可是那个时候我与沈庭轩都不怎么亲近,康玄帝下旨赐婚也是一年以后的事情,她为什么要如此对我?那个如云似水般的绝代女子……
慕含烟的事暂且撇开不多谈,对沈皓钰道:“金雀王不会应允你的提亲,最多,或许将人选换成落雁。”
“父王早已料到。”沈皓钰不以为意,“不然也不会让齐先生一起来了。”
“你们已有对策?”我不由喜笑颜开,早知如此,自己也不必劳神苦思了。
沈皓钰微微一笑,眼神中露出一抹狡黠:“原本是有对策,但现在我们要变通一下了,不止可以让金雀王答应这门婚事,或许还能让你一洗冤屈。”
我问沈皓钰是什么样的计划,沈皓钰却绝不肯多透露给我,只多嘱咐了不喜几句,便与齐先生回了行馆。
余下的日子,沈皓钰与皇甫煊倒是轮番来这边跑得勤,也不知金雀王要子诺避的是什么嫌,他国的皇子能时常来我这里,子诺倒是不可以了。多拙劣的理由。然而管他理由证明烂,效果却是有的,至少子诺与我相处的时间又大大减少了。这才明白往日金雀王为何交那么多事情给子诺做,想迅速培养他是一方面,要不着痕迹的减少我和子诺在一起的机会也是目的之一吧。既要利用我来成就子诺,又不愿子诺对我太花心思。这,到底是顾忌到我是齐云侯的女儿呢,还是担忧着我这抹异世的魂魄……
若是后者,他又何不直接告诉子诺?
没几日,沈庭轩和沈泽轩的表折也相继到达金雀王手中。若西夏、庆王、金雀国顺利结盟,他们那两方最小的势力最是危险。既然各国都表达了和平的心愿,金雀王发函邀请沈庭轩和沈泽轩一起前来商讨。
圣历三百八十一年十月,各国首脑齐聚金雀翰月城,沈泽轩因病未能亲来,只派遣了使节,沈庭轩受特别邀请,携皇子妃一道来了翰月城。邀请慕含烟,是沈皓钰与子诺商定的,具体情况如何,没人愿意告诉我,只说等安排好了,自会有人告诉我细节。
十月十八,金雀王在神雀殿设宴,宴请远道而来的贵客,共商所谓的和平大计。多日来一直在府中养病的我,不论是因着圣女的身份,还是由于庆王提亲的关系,都不可避免的也要参加这样的盛会。
想到在宴会上能见到许多故人,心里又是兴奋,又是紧张。
翰月城没有冬天,纵然已是十月的天气,仍如春天一般和暖。箬笙帮我穿上子诺先前给我定做的白色礼服,戴上水晶冠,镜中的自己,已明显的没有那般朝气了,暗叹一声,本应是二十二岁的花样年华,在这里却被生生折腾得仿若人生都已过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