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英雄无用武之地。况且,随着越来越多的国家和地区加入世贸组织,进出口贸易急剧攀升,大大小小的航运企业都在盲目增资扩股,加大运力。船多了,人相对少了,远洋人才青黄不接,供不应求。在这个时候让船员下岗,无疑有悖于减员增效的初衷。
总裁,顾名思义,“总”是“裁”员。裁员,是大势所趋,雷打不动。这既是响应政府的号召,也是“总裁”的头衔赋予总裁的神圣使命。裁是一定要裁。但是,怎样裁?裁掉哪些人?被裁的人会不会因此而滋生事端?裁员后船舶安全有无保障?会不会顾此失彼,甚至因小失大,得不偿失……对于裁员可能引发的一系列难题,总裁心里“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当然,为了避免承担责任,公司总裁不可能指名道姓地说让谁谁谁下岗,而是选择“踢皮球”的方式,将难题一脚踢到船上来。船员部总经理根据总裁的旨意迅速草拟一份电文,将其发往公司属下的每条船,要求各轮船长立即召开裁员大会,讨论商榷裁员一事,并且美其名曰“发扬民主,集思广益”。既是发扬民主,自然可以畅所欲言,言者无罪。于是乎,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在“海上幽灵号”上悄悄拉开帷幕。
按照以往的惯例,每次船员换班后,船长都要组织全体船员召开一次见面会。这次,正好碰上公司要求召开裁员大会,船长决定化繁为简,将两次会议合二为一,一举两得。
会上,船员们唇枪舌剑,誓死悍卫自身利益。谁也没有直接说谁该裁,只是变着法子说自己不该裁。说自己不该裁的人,当然得拿出确凿的理由,让事实来说话。
每次开会,都是由船长率先发言。船长照例来一段开场白:“为了响应政府号召,公司决定在远洋船上进行一次大裁员。当然,裁员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增效,增效的目的当然是促进社会发展。所以说嘛,只要是对社会有用的人才,是绝对不可能被淘汰的。今天的这个会,大家可以畅所欲言,既可以主观地介绍自己,也可以客观地赞扬别人。最后,我们会将结果上报公司。至于谁该裁谁不该裁,我看还是由公司来决定比较好!”
船长停下来,呷了一口茶,接着又说:“至于我本人该不该裁,我想在场的船员自有公断。大家都知道,大至国家,小至船舶,群龙不能无首。船长的作用,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在这里,我也就不想浪费口舌了。”
“海上幽灵号”虽是一条老旧船,但价值也在两千万元人民币以上,相当于一个不大不小的工厂。船长相当于厂长,而政委就相当于党委书记。能和厂长平起平坐的也就只有党委书记了。船长话音刚落,跃跃欲试的政委接着侃侃而谈:“在船上,我身兼多职,既是政委,又是党支部书记,还是安委会主任。诸如防偷渡、防走私、防贩毒、防嫖娼之类的大小事务,全都由我负责一手抓。为了坚持党的正确领导和路线,政委的地位也是不容忽视的。”
政委故意咳嗽一声,借以清清嗓子,接着提高嗓门说道:“相信大家都早有耳闻,我年轻的时候在8341部队担任过警卫。8341部队是用来保卫毛主席的,就相当于过去皇宫里的御林军,一品带刀护卫。我曾经在中南海保卫过江青,在北戴河和林彪一起洗澡……”
几十年过去了,张政委一直念念不忘昨日的辉煌,每每提及这些,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对于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船员们早已耳熟能详。
政委沉思片刻,又问:“对了,你们知道8341部队的来历吗?”
为了证明自己来自8341部队的情况属实,政委又披露了一件鲜为人知的传说:“早在遵义会议以前,就曾有算命先生预测毛主席将来能活到83岁,在位时间长达41年。在位时间当然是从遵义会议开始起算的。所以,就将我们的部队命名为8341部队……”
不过,对于政委所说的这件事情,船员们将信将疑。毕竟,这只能算是一种巧合。
接下来,轮机长和轮机员你一言我一语,相继发言。他们的共同论调是:船上只要还有机器,就缺不了他们这些轮机管理人才。
大副说:“即使将来船舶自动化程度再高,也少不了我们这些驾驶员。”
二副接着说:“大副已经说了我想说的。”
三副跟着说:“我想说的全被二副说了。”
船长被三副的话逗乐了,夸道:“三副毕竟是文人,说话真‘油墨’!”
和三副同过船的大管轮接上话茬:“最近,我正在拜读三副的散文集,名叫《艾鸣文集》。写得真好!以后大家有空多看看。我们这些远洋船员的生活,外人了解得不多。希望我们的大作家能够好好写写我们的船员生活,让更多的人来了解我们,关注我们。我们船上需要的就是像艾鸣这样的人才!和许多人一样,我也很欣赏艾鸣的文学才华,就连我老婆也都是他的忠实读者。不怕你们笑话,我老婆曾经说过这样一句我不爱听的话,她说她从来都不知道公司总经理叫什么名字,但她却知道有位海员作家名叫‘艾鸣’。”
这时,周围有人叽叽咕咕:“作家还来跑船,真是大材小用!”
大管轮反驳道:“据我所知,艾鸣目前正在创作一部描写船员生活的长篇小说。为了体验生活,以便将小说写好,艾鸣才不得不延长他的航海生涯。”
经大管轮这么一说,船员们纷纷向艾鸣欠身致敬。生性腼腆的艾鸣,红着脸站起来,朝在座的船员一一鞠躬,连声说:“过奖!过奖!”
一时间,船员们针对艾鸣评头论足,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没完没了。
未等会场完全沉寂下来,水手长急不可捺地站了起来,掰着指头数落着:“船长、轮机长、水手长……凡是带‘长’字的一个也不能少!”说毕,朝四周轻蔑地笑笑,颇有些自鸣得意。船长、大副、付涛,还有其它憎恨水手长的人,几乎不约而同地摇摇头,继而又低下头,脸上写满了讥讽与不屑。
“很早以前,海上跑的都是木船,木船自然离不开木匠。可现在科技发达了,海上跑的都是铁船。虽然鸟枪换了炮,但是我的称谓一直没有换,还是叫‘木匠’。铁船和木匠,又有什么联系?乍一听上去,有点风马牛不相及。在这里,我想纠正一下。我现在真正的身份是‘铁匠’。”顿了一下,木匠又补充了一句:“铁船,需要铁匠!”
一水陈青山说:“在一水当中,我年龄最小。不是说年轻就是资本吗?公司要裁也不能先裁我们这些‘资本家’!”言外之意,要裁就先裁那些老家伙。陈青山说毕,那些老船员们面面相觑。
人称“大喇叭”的一水胡诌说:“我也算是公司的老员工了。相对来说,老员工有着更丰富的工作经验。我觉得公司没有必要因为扶持新员工而让老员工下岗!”
见大喇叭和自己针锋相对,陈青山气愤难忍,但又不好发作。
一水老孔自我介绍说:“我姓孔,来自湖南,人称‘孔夫子’。有些刚上船的船员可能不怎么了解我,但一定听说过孔子——春秋末期的思想家、教育家、儒家创始人。孔子向来倡导德治教化,反对苛政……”
孔夫子像对待学生一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坐在孔夫子身旁的二水于学文,拽了拽了孔夫子的衣角,轻声说:“扯远了!”
孔夫子尴尬地笑笑,说:“不好意思,我扯远了!其实,这是我的职业病。跑船以前吧,我在一所乡下中学做语文教师。那时候,教师待遇不佳,我就只好跳槽做了水手。现在吧,觉得做水手很辛苦,但是再想跳回去又倘何容易!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脚下之路有千万条,但是有的路是单行道,走过去就别想再回头。”
当孔夫子说到最后一句时,船员们的目光犹如利箭朝他齐刷刷地射过来。孔夫子当下意识到自己词不达意,遂补充说:“既然没有回头路,我也就不想再回头了!”言毕,四周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接下来发言的是付涛。付涛可怜兮兮地说:“不瞒大家说,我现在离了婚,一无所有,是船上最惨的一个。再怎么裁员,也不应该裁到我。我比谁都需要钱,需要这份工作!锄强扶弱,是公司的优良传统。公司总不至于要‘枪毙’我这样一个弱者吧!”
二水洪兴文,来自河南,邋里邋遢,疯疯颠颠,人送外号“丐帮帮主洪七公”,简称“洪帮主”或“洪七公”。洪七公说:“我三十好几的人了,现在还是光棍一条。没有女人,没有孩子,下半生的日子怎么过?我也需要这份工作!谢谢!”说罢,四周又传来一阵稀稀落落的同情的掌声。
之后,其它水手和机工以及大厨二厨,都七嘴八舌地发了言。他们众口一词,夸自己如何如何重要,又如何如何需要这份工作。电报员,将船员们所说的话一字一句记录下来。会议结束后,船长又召来政委、轮机长和大副,举行一次船舶领导班子会议,专门针对每名船员的工作表现、身体状况、家庭背景展开讨论,然后将其整理成材料,连同会议记录一并寄往公司船员部,等待公司裁决。
其实,船员们心里都明白:公司要裁员,肯定先从普通船员下手。这几天,普通船员个个“手拿鸡蛋走滑路,提心吊胆”。付涛更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殊不知,他们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冥冥之中,一切早已命中注定。
就在召开裁员大会的第二天下午,机房油管发生破裂,修理工在没有请示轮机长,也没有完全切断油路的情况下自作主张,对爆裂的油管进行明火作业,从而引发了火灾。火灾发生后,修理工紧张之余手足无措,将平时演习过程中要求掌握的灭火要领忘得一干二净。当时,火势并不大,而且附近就放有灭火器,只要修理工沉着冷静,运用已经掌握的灭火技巧,就能轻易将火扑灭,避免一场灾难。
等到船员们听到火灾警报赶到尾甲板集合时,整个机房内烟雾弥漫,人根本无法进入。与此同时,由船长担任总指挥、轮机长担任现场指挥的救火程序迅速启动:首先,封闭通向机房的所有通风口,并切断各电气设备和油路;接着,派探火员进入火场探火;然后,根据火场情况采取相应灭火措施。如果火势不大,直接由探火员使用火场附近的灭火器进行灭火。倘若火势太猛,就只好启动大型二氧化碳进行灭火。
这两名探火员,一个是甲板部的二水小朱,一个是轮机部的机工小严。本来,这次轮到机工小彭穿防火服,可小彭一想到自己将有可能葬身火海便打起了退堂鼓,于是慌称自己身体欠佳,当起了逃兵。一向工作积极的机工小严,当下自告奋勇。
俩名探火员很快背上空气瓶,穿好防火服,系牢信号绳,在皮龙喷出的水雾的掩护下从机房入口进入火场。作为协助人员的付涛和小彭,迅速掩上通往机房的防火门,避免因空气流通而引发助燃。这时,防火门要尽可能关严,但又不能关死,必须留一道缝隙让信号绳从其间通过,以便让留在外面的协助人员通过信号绳与里面的探火员保持密切联系。信号绳一端系在探火员身上,另一端则由协助人员握在手里。探火员每向前走一步,协助人员就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