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点儿影子。”骆冰心道:“来啦,来啦。”低声悄语:“你的心事我都明白,只要你帮
我们这个大忙,大伙儿一定也帮你完成心愿。”李沅芷脸上一阵飞红,随即眼圈儿也红了,
低声道:“我是个没人疼的,逃出来干么呀?还不如给那姓张的杀了干净。”骆冰听她语气
一转,竟又撒起赖来,知道自己是劝她不转的了,说道:“妹妹你累啦,喝点水歇歇吧。”
李沅芷点点头。骆冰把余鱼同拉在一旁,跟他低声说了好一阵子。余鱼同神色先是颇见为
难,后来又是咬牙切齿,终于下了决心,一拍大腿,道:“好,为了给恩师报仇,我甚么都
肯。”李沅芷自管闭目养神,对他们毫不理会,过了一会,听得余鱼同走到身旁,说道:
“师妹,你数次救我性命,我并非不知好歹,眼下要请你再帮我一个大忙。”说着施下礼
去。李沅芷道:“啊哟,余师哥,怎么行起礼来啦?咱们是同门,要我做甚么,你吩咐着不
就行了吗?”余鱼同听她语气显得极为生分,这时有求于她,只是说道:“张召重那奸贼害
死我恩师,只要有谁能助我报仇,我就是一生给他做牛做马,也仍是感他大德。”李沅芷一
听大怒,心想:“要是你娶了我,竟是一生做牛做马这么苦恼?”脖子一转,脸上登时便如
罩了一层严霜,发作道:“眼前放着这许多大英雄大侠客,还有你的甚么钟舵主、鼓舵主,
你干么不求他们帮去?你一路上避开人家,倒像一见了我,就害了你、累了你似的。我有这
份本事帮你么?你再不给我走开些,瞧我用不用好听的话骂你。”众人正商议如何追寻张召
重,也没留心骆冰、余鱼同、李沅芷三人,忽听李沅芷提高了嗓子,面红耳赤的发起怒来,
又见余鱼同低下了头讪讪的走开,都感愕然。
徐天宏和骆冰见余鱼同碰了一鼻子灰,只有相对苦笑,把陈家洛拉在一边,低语商量。
陈家洛道:“咱们请陆老前辈去跟她说,她对师父的话总不能不听……”话未说完,猛听得
心砚与章进一个惊叫,一个怒吼,急忙回头,只见顾金标正发狂般向霍青桐奔去。陈家洛大
惊,斜窜出去,却相距远了,难以阻拦。卫春华抢上挡住,被顾金标用力一摔,退出两步。
只见他和身向霍青桐扑去,叫道:“你杀了我吧!”霍青桐又惊又怒,举剑向他当胸刺去。
他竟不闪避招架,反而胸膛向前一挺,波的一声,长剑入胸。霍青桐回抽长剑,一股鲜血从
他胸前直奔出来,溅满了她黄衫。众人围拢来时,顾金标已倒在地下。哈合台伏在他身边,
手忙脚乱的想止血,但血如泉涌,哪里止得住?顾金标叹道:“冤孽,冤孽!”哈合台道:
“老二,你有甚么未了之事?”顾金标道:“我只要亲一亲她的手,死也眼目。”熬住一口
气,望着霍青桐。哈合台道:“姑娘,他快死啦,你就可怜可……”霍青桐一言不发,转身
走开,脸已气得惨白。顾金标长叹一声,垂首而死。哈合台忍住眼泪,跳起身来,指着霍青
桐的背影大骂:“你这女人也太狠心,你杀他,我不怪你,那是他自己不好。可是你的手给
他亲一亲,让他安心死去,又害了你甚么?”章进喝道:“别胡说八道,给我闭住了鸟
嘴。”哈合台毫不理会,仍是怒骂。章进上前要打,给余鱼同拦住了。陆菲青说道:“你们
那焦文期焦三爷是我杀的,此后许多纠纷,都因此而起。关东六兄弟现下只剩了你一人。我
们都知你为人正派,不忍加害,你就去吧。日后如要报仇,只找我一人就是。”哈合台也不
答腔,抱着顾金标的尸身大踏步走出去。余鱼同捡了一只水囊,一袋干粮,缚在马上,牵马
追上去,说道:“哈大哥,我仰慕你是条好汉子,这匹马请你带了去。”哈合台点点头,把
顾金标的尸身放上马背。余鱼同从水囊中倒了一碗水出来,自己喝了半碗,递给哈合台道:
“以水代酒,从此相别。”哈合台仰脖子喝干。余鱼同抽出金笛,那笛子被张召重削去了一
截,笛中短箭都已脱落,但仍可吹奏,当下按宫引商,吹了起来。
哈合台一听,曲调竟是蒙古草原之音,等他吹了一会,从怀中摸出号角,呜呜相和。原
来当日哈合台在孟津黄河中吹奏号角,余鱼同暗记曲调,这时相别,便吹此曲以送。众人听
二人吹得慷慨激昂,都不禁神往。一曲既终,哈合台收起号角,头也不回的上马而去。
骆冰向哈合台与余鱼同的背影一指,对李沅芷道:“这两人都是好男儿。”李沅芷道:
“是么?”骆冰道:“你干么不帮他个大忙?”李沅芷叹道:“要是我能帮就好了。”骆冰
笑道:“妹妹,咱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不肯说,等到陆伯父来逼你,就不好啦!”李沅
芷道:“别说我认不出路,就算认出,我不爱领又怎样?自古道女子要三从四德,这三从中
可没‘从师’那一条。”骆冰笑道:“我爹只教我怎样使刀怎样偷东西,孔夫子的话可一句
也没教过。好妹子,你给我说说,甚么叫做三从四德?”李沅芷道:“四德是德容言工,就
是说做女子的,第一要紧是品德,然后是相貌、言语和治家之事了。”骆冰笑道:“别的倒
也还罢了,容貌是天生的,爷娘生得我丑,我有甚么法儿?那么三从呢?”李沅芷愠道:
“你装傻,我不爱说啦。”掉过了头不理她。骆冰一笑走开,去对陆菲青说了。陆菲青沉吟
道:“三从之说,出于仪礼,乃是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这是他们做官人家的礼
教,咱们江湖上的男女可从不讲究这一套。”骆冰笑道:“本来嘛,未嫁从父是应该的。从
不从夫,却也得瞧丈夫说得在不在理。夫死从子更是笑话啦。要是丈夫死时孩子只有三岁,
他不听话还不是照揍?”陆菲青摇头叹道:“我这徒儿也真刁钻古怪,你想她干么不肯带
路?”骆冰道:“我想她意思是说,除非她爹叫她说,她才未嫁从父。可是李军门远在杭
州,就算在这里,他也不会帮咱们。眼下只有从第二条上打主意啦。”陆菲青道:“第二
条?她又没丈夫。”骆冰笑道:“那么咱们马上就给她找个丈夫。只要丈夫叫她领路,她一
定既嫁从夫了。”
陆菲青给她一语点醒,徒儿的心事他早就了然于胸,师侄余鱼同也尽相配得上,他本想
在大事了结之后设法给他们撮合,看来这事非赶着办不可了,笑道:“讲了这么一大套三从
四德,原来是为了这个。那真是城头上跑马,远兜转了。”于是两人和陈家洛商量,再把余
鱼同叫过来一谈,当下决定,请袁士霄任男方大媒,请天山双鹰任女方大媒。袁士霄和双鹰
这时都在山壁高处了望,想找寻张召重藏身所有的踪迹,但千丘万壑,哪有丝毫端倪?陆菲
青把他们请了下来,将此中关键所在简略说了。袁士霄呵呵大笑,说道:“陆老哥,难为你
教出这样一个好徒儿来,咱们大伙儿全栽在这女娃子手上了。”众人笑吟吟的走到李沅芷跟
前。陆菲青道:“沅儿,我跟你师生多年,情同父女。你一个少年女子孤身在外,我很是放
心不下,令尊又不在此间,我只好从权,师行父责,要给你找个归宿。”李沅芷低下了头不
作声。陆菲青又道:“你余师哥自从你马师伯遇害之后,自然也归我照料了。你们两人结为
夫妇之后,互相扶持,也好让我放下了这副担子。”这一切本来全在她意料之中,但这时在
众人面前说了出来,还是羞得她满脸通红,低声道:“这全凭爹爹作主,我怎知道?”章进
嘴快,冲口而出:“你还有不愿意的吗?在天目山时大伙儿到处找你不着,原来躲在
他……”卫春华左手一翻,按住了他嘴。陆菲青道:“令尊曾留余师侄在府上住了这么久,
青眼有加,早存东床坦腹之选。咱们在这里先下了文定,将来禀明令尊,他必定十分欢
喜。”李沅芷垂头不语。
骆冰叫道:“好,好,李家妹妹答允了。十四弟,你拿甚么东西下定。”余鱼同身上一
摸,除了银两之外,甚么也没带,正感为难,忽然触手一凉,却是他金笛被张召重所削断的
那一段,捡起来想日后再要金匠焊上去的,当下摸了出来。说道:“师叔,小侄身边没甚么
贵重物事。这段笛子倒是纯金的。”陆菲青笑道:“这再好也没有,等将来你们大喜之日,
再把两段金笛镶在一起。”群雄纷纷向两人道贺。李沅芷不肯接,骆冰硬把半截金笛塞在她
手里,笑问:“你拿甚么回给他呀?”李沅芷这时满心欢畅,容光焕发,笑道:“我甚么也
没有。”陆菲青笑道:“沅儿,你用的暗器不也是纯金的。”骆冰拍手笑道:“不错。”将
她暗器囊抢了过来,捡了十枚芙蓉金针,交给余鱼同收起。陈家洛笑道:“这可称之为‘针
笛奇缘’了!”香香公主见大家兴高采烈,问陈家洛做甚么。陈家洛说了,香香公主大喜,
一手挽了他手臂,一手挽了姊姊,走上前去,除下手上的白玉戒指,套在李沅芷手指上,说
道:“我们三个,给你,恭喜你。”霍青桐忽然暗自神伤,心想:“如不是你女扮男装,搅
出这番事来……”陈家洛笑道:“咱们若在玉宫里带了几柄玉刀玉剑出来,倒可送给他们作
贺礼。”霍青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袁士霄和天山双鹰已向霍青桐问明了三人自狼群脱险、同入玉宫的经过,又见三人相互
间神情亲密,看来陈家洛并非喜新弃旧,忘义负心,霍青桐对他和妹子亦无怨恨之意,三老
心中均感欣慰。天山双鹰均想:“幸亏当日没鲁莽杀了这二人,否则袁大哥固然不依,连我
们徒儿也要……”也要如何,却是难以设想了。交定道贺已毕,众人分别借故走开。余鱼同
见四周已无旁人,说道:“师妹,张召重那奸贼在哪里呀?”李沅芷见他全无温存之态、缠
绵之意,第一句话就问张召重,心中老大不快,说道:“我怎知道呀?”
余鱼同脸色惨白,忽地跪下,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哭道:“我当年家破人亡,不能
自立,幸蒙恩师见怜收留,授我武艺。我未能报答恩师一点半滴恩情,他就惨被张召重害
死。师妹,求求你指点一条明路。”这一下大出李沅芷意料之外,见他又磕下头去,不觉狼
狈失措,忙伸手拉起,摸出手帕丢给他,柔声道:“快擦干眼泪,我带你去就是。”突然间
忽喇一声,骆冰从山后拍手跳了出来,唱道:“小秀才,不怕丑,怕老婆,忙磕头!”
李沅芷羞得满脸通红,跳起身来向内急奔。余鱼同一呆。骆冰挥手叫道:“快追上去
呀!”余鱼同立时醒悟,拔足跟去。骆冰高声大叫,众人随后一齐追去。
张召重苦等李沅芷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