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声音,伏在地上慢慢爬行,忽听前面两声女人惊叫,夹着清兵的怒骂之声,原来救出来的
那两个女人又给清兵找着了。他这时自身难保,顾不得旁人,缩身不动,但叫声越来越惨
厉,忍不住探头出去一张,只见一个清兵双手各拖一个女人向河岸走去。两个女人不肯走,
大声哭叫,却被清兵在地上横拖倒曳而去。余鱼同心道:“贪生忘义,非丈夫也!”金笛对
准清兵后脑,用力一吹,短箭飞去,没入脑中,清兵狂叫一声,登时毙命。余鱼同一箭吹
出,随即向岸上疾奔。这一箭终于泄露了行藏,他奔出数丈,顾金标斜刺里挺猎虎叉前来拦
住。余鱼同展开柔云剑术,想打倒了他逃命,岂料数招过后,只觉对方身手迅捷,竟是劲
敌。顾金标一面打,一面连连呼哨。余鱼同见远处黑影掩袭而来,不敢恋战,以进为退,和
身向前扑去,左手双指直点敌人胸前要穴。顾金标虎叉横胸。余鱼同倒退跃开,但彭三春的
三节棍已打了过来。同时滕一雷和言伯乾、覃天丞也均赶到,四面合围。滕一雷叫道:“抛
下兵器!”余鱼同不理,使笛如风,混战中挺脚把覃天丞踹倒。滕一雷手挥铜人,呼的一声
当头砸了下来。余鱼同知道他力大异常,不敢挡架,纵身闪过。滕一雷兵刃笨重,但因膂力
奇大,使用之际仍十分灵活,一砸不中,随即收势,“横扫千军”,向余鱼同腰里挥击过
来。余鱼同一低头,铜人在头顶飞过,立时猱身直进,欺到滕一雷怀里,金笛向他“气俞
穴”点去。滕一雷铜人竖起,欲待震飞金笛。余鱼同忽然拔起,跃过宋天保头顶,落下时顺
势挺膝盖在他背心一顶。宋天保站脚不住,向滕一雷的铜人上撞去。言伯乾斜刺里急抄挽
住,骂道:“送死么?”滕一雷赞了句余鱼同:“好俊身手!”这边彭三春和顾金标又已截
住去路。哈合台在旁观战,见众人兵刃齐下,眼见余鱼同要血溅当地,心中敬他救援妇孺的
侠义心肠,忽地纵入战圈,叫道:“老大、老二退开。”滕一雷和顾金标齐齐跃出。余鱼同
力敌数人,已累得浑身是汗,笛子打出去全然不成章法,滕顾两人刚跃开,言伯乾右手钢环
已套住笛端,左手钢环猛力砸向笛身,当的一声,金笛脱手飞出,钢环顺势又向余鱼同太阳
穴砸到。哈合台把余鱼同向后一拉,避开这一击,同时使出蒙古摔跤之法,右脚一勾,左手
在他肩头一扳,余鱼同站立不稳,跌倒在地,被哈合台按住擒牢。金笛从空中落下,顾金标
伸手接住,插入腰里。
宋天保和覃天丞吃过余鱼同的苦头,奔过来要打。哈合台道:“且慢!”撕下余鱼同长
衫衣襟把他反手缚住,拉起来站定,说道:“朋友,我知你是好汉子,有话好好说,我们决
不难为你。”余鱼同哼了一声,并不言语。
滕一雷道:“朋友,你是红花会的么?”余鱼同道:“我姓余名鱼同,江湖上人称金笛
秀才,在红花会坐的是第十四把交椅。”滕一雷点头道:“这就是了,我也听到过你的名
头,我向你打听几个人。”余鱼同道:“你要问焦文期和阎氏兄弟的下落,我老实告诉你,
那不是我们红花会杀的。”言伯乾在一旁冷冷的道:“现今你当然不认啦!”余鱼同泼口大
骂:“你这瞎眼贼,我又不是跟你说话,你的眼是我射瞎的,怎么样?老子怕了你不是好
汉。”宋天保大怒,举刀砍来。哈合台把搁在余鱼同腿边的右脚一松,余鱼同双足顿得自
由,向左一偏头,让过这一刀,右腿飞起,踢在宋天保左腿“伏兔穴”上。宋天保单刀脱
手,登时软麻在地。覃天承忙抢过来扶起。彭三春见师侄丢脸,举拳扑将过来。哈合台道:
“要打架?我放了他和你一对一打个痛快如何?”彭三春怒道:“我先和你比划比划也可
以。”呛啷啷一抖三节棍。哈合台道:“想再摔一跤么?”言伯乾忙把彭三春往身后一拉,
静观滕一雷如何处置。滕一雷又问余鱼同道:“江湖上多说我们三个兄弟是红花会所害,冤
有头,债有主,只要你老实说一句,这件事是何人指使、何人动手,我们自会去找他算帐,
你不必畏惧隐瞒。难道我们还能把红花会几万人斩尽杀绝不成?”余鱼同道:“今日落在你
们手里,要杀便杀,何必多说。你以为红花会怕你们这几个人,那真是在做梦了。”哈合台
道:“你是好汉子,我是很佩服的,我只请问,我们三兄弟到底是谁害的。”余鱼同道:
“老实说,这三人是谁杀死的,我知道得清清楚楚,不过决不是红花会。”顾金标道:“那
么你说出来,我们马上放你。”余鱼同道:“余某虽是无名小辈,既然身属红花会,岂能让
人威迫?杀死那三人的是谁,本来跟你们说了也不相干,他也不会怕你们去寻仇。但你们如
此逼迫,我偏偏不说。”顾金标猎虎叉一抖,叉杆上三个铁环当啷啷一阵响,喝道:“你说
不说?”余鱼同昂头也喝:“不说怎样?你有种就在胸口上给我一叉。我们红花会兄弟给我
报起仇来,可不会像你这么脓包,到今天连仇人是谁也不知道。”顾金标气得只是抖叉,连
连咒骂。哈合台道:“你如认为我这朋友还可交交,那么请你告诉我。”余鱼同见这几人中
只有哈合台对他有友善之意,便道:“你们干么不去问韩文冲?不过他不在洛阳,现下和威
震河朔王维扬一起在杭州。”滕一雷道:“当真?”余鱼同喝道:“我几时说过假话?”哈
合台见他虽然被擒,反而越来越强项,对他更是敬佩,把滕一雷和顾金标拉在一边,道:
“再逼也无用,放了他吧。”顾金标道:“咱们放他,江湖上还道关东六魔不敢惹红花会,
依我说,毙了算啦。”滕一雷道:“毙了也没好处,咱们就奔杭州去找韩文冲,把他带着,
在路上慢慢套问,总要问个水落石出,再杀不迟。”顾金标道:“好,就是这样。”滕一雷
回来对余鱼同道:“我们把你带到杭州去和韩大哥对质。要是你说的不错,我们就放你。”
余鱼同心想:“这很好,一路上不遇救援,也总有脱身之策。”于是点头答允。滕一雷向言
伯乾一举手,说道:“后会有期。”转身要走。言伯乾纵上一步道:“慢来,慢来。这人是
咱们一起擒住的,就这样便宜的让你带走?”哈合台怒道:“你要怎样?”言伯乾自忖,己
方虽有四人,但对方三人武功高强,自己虽然还可对付,师弟和徒弟就不行了,用强不得取
胜,说道:“他射瞎了我一只眼,我便剜他两只眼抵帐,人就让你们带走。”滕一雷和顾金
标心想,擒拿余鱼同,他确是也有功劳,他是官府中人,何必得罪了他,而且余鱼同没了眼
睛,带他上路时反而方便,不怕他逃走,当下并不阻拦。言伯乾右手食中两指“双龙抢
珠”,向余鱼同双目截了过来。余鱼同退后一步想避,顾金标执住他身子向前一推,使他动
弹不得。
陈家洛等一行沿黄河西上,只见遍地沙砾污泥,尽是大水过后的遗迹,黄沙之中偶然还
见到骷髅白骨,想像当日波涛自天而降,众百姓挣扎逃命、终于葬身泽国的惨状,都不禁恻
然。陈家洛吟道:“安得禹复生,为唐水官伯,手提倚天剑,重来亲指画!”吟罢心想:
“白乐天这几句诗忧国忧民,真是气魄非凡。我们红花会现今提剑只是杀贼,那一日提剑指
画而治水,才是我们的心愿。”
不一日来到潼关,徐天宏和章进两人分头到各处街头墙角查看,不见有余鱼同留下的记
号,知他尚未到达,便在一家客店中住了下来,等了三日,始终不见他到来。徐天宏和章进
到水陆两路码头查问,都说不见有这么一位秀才相公。到第四日上,大家一计议,都觉事有
蹊跷,只怕中途出了乱子。潼关一带占码头的帮会是龙门帮,红花会和他们素无交往,生怕
余鱼同着了他们的道儿,于是徐天宏拿了自己名帖,去拜访龙门帮的龙头大哥上官毅山。
上官毅山听得徐天宏来访,知他是红花会七当家、江湖上有名的武诸葛,忙迎接出来。
徐天宏说明来意。上官毅山道:“久慕贵会仁义包天,只是贵会一向在江南开山立柜,无缘
结交。要是早知贵会十四当家在黄河中坐船,一定好好接待。我马上派人去查问。”当着徐
天宏的面,立即派出八名弟兄出去,叫四人到河中查询,四人沿黄河两岸迎接下去,一见到
余十四当家,马上接待到潼关来。
徐天宏见他着力办事,十分义气,不住道谢。上官毅山留他在家中居住,徐天宏一定不
肯。下午上官毅山前来回拜。陈家洛怕惊动了人,都回避不见,只徐天宏一人接待。
上官毅山当晚大排筵席,给徐天宏接风,遍邀当地武林豪杰作陪。潼关武林人士识得周
仲英的人很多,听说徐天宏是名震西北的铁胆周之婿,更是倾心结纳。有些人私下议论,武
诸葛名闻江湖,哪知竟是如此瘦弱矮小,真是人不可以貌相。众人见他谈吐豪爽,很够朋
友,都生敬仰之心。次日上午,上官毅山又到客店拜访,说手下人并未找到余鱼同,但得了
一点线索:“据水路上弟兄报知,这几日征西大军赶运军粮,黄河中封船,只怕余十四爷给
粮运阻住了。”徐天宏稍觉放心,道了劳。
到得晚间,上官毅山又亲来通知,说陆上弟兄报知,孟津大街的醉仙楼上,十天前曾有
一个相貌怕人的秀才和人打架,把酒楼打得一塌胡涂。徐天宏惊道:“那就是余十四弟,后
来怎样?”上官毅山道:“兄弟派去查访的人还没回来,这是他叫人带来的消息,详细情形
不大清楚。”徐天宏道:“上官大哥如此尽心,真是感激万分,兄弟给你引见几位朋友。”
于是到隔壁房里把陈家洛、文泰来、骆冰、章进、周绮都请过来和他相见。上官毅山欣喜异
常,双方互道仰慕。陈家洛道:“十四弟为人精细,决不会使酒闹事,他既与人打架,定是
遇上了仇家,咱们快去孟津。”文泰来道:“对,立刻就走。”上官毅山道:“各位来到潼
关,兄弟本应稍尽地主之谊,现今既有急事,兄弟随伴各位同走一遭。”陈家洛见他重义,
也不客气推辞。上官毅山带了两名副手,众人乘马急奔孟津而去。文泰来骑了白马,越众当
先。众人离孟津还有六十多里,文泰来已回头迎上,说道:“我去醉仙楼打听。酒保说确有
这回事。和十四弟打架的是本地一个大绅士,叫甚么孙大善人,还有几个衙门里的捕快。”
上官毅山奇道:“孙大善人今年已六十多岁,不会武功,一向对人客客气气,怎会和他打
架?”陈家洛道:“后来怎样?”文泰来道:“后来的事那酒保吞吞吐吐的说不明白。”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