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虽有月光,但是两侧的竹子过多,似乎将当中的空间都掩遮住,洒下来的光影残破不全,时明时暗,给人以阴森森的感觉。
朱蕊忽然觉出来有些害怕,把身子紧紧地偎向谈伦身边,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兴奋。在她来说,一脚踏出冷月画轩之外的一切所见,俱都是新鲜的……”
前面来到了一片空旷的场地,像是一个十字交叉的路口,在那里耸峙着一座颇为宽大的茅草亭子,月光之下,倍觉幽雅。
过了这个亭子,再穿过同样竹荫夹道的一片林子,便到了点苍山脚之下。
他们总是习惯在亭子里先歇一下脚,然后再转道登山,而这时候,亭子里总坐着一个卖“炒米糖开水”的披蓑老人,开水壶在炉火上发着呜呜的鸣叫声。
朱蕊像是对什么事都充满了好奇,都极感新鲜,炒米糖放在碗里,被开水一冲,嗤嗤有声,洒上几滴桂花露,她却吃得津津有味。
缓缓地打量着那个亭子,黑黝黝的,里面没有点灯。
朱蕊站住脚,很失望地道:“他没有来……”
可是,紧接着她却又看见了坐在亭子里的人影,不觉重绽笑靥,正待率先跑过去,却被谈伦伸手拦住。
“慢着!”
“怎么?”
朱蕊像是吓了一跳。
谈伦看了她一眼,缓缓地道:“你认错了,不是那个卖炒米糖的!”
朱蕊再看了几眼,果然不大像,亭子里既没有点灯,更没有呜鸣的开水鸣叫声。坐着的这个人,一身黑衣,背向外边,只看背影,倒像与先前所见的那个人有几分相似。
“是……他?是那……个人?”
“不错!他在等着我们。”
一霎间,谈伦的眸子里闪烁着的的精光:“你用不着害怕,跟着我没错!”
说毕,随即一步步向着茅亭步进。
朱蕊紧紧偎在他身边,心里很害怕,可是这多日以来谈伦所给他的安全感,大大地胜过了内心的怯虑,使她深深地觉得,只要有谈伦在她身边,无论多大的难关,都能度过。
“你们来了?”
说话的竟是坐在亭子里的那个人,一面说时,这个人缓缓地站起,回过身来。
可不是吗?正是刚才在汤圆摊子上,二人所见的那个人——凹目凸眉、刀削过那般样的一张瘦削长脸,月光下益见狰狞。
谈伦二人一直来到了亭边不远,才行站住。谈伦在前,朱蕊在后,两个人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向着亭子里的那个人看着。
赫赫笑了两声,露着白森森的一嘴牙齿,这个人缓缓步出了茅亭,那一双充满了凌厉眼神的眼睛,先在谈伦脸上转了一转,随即盯向朱蕊身上。
“失敬,失敬!这一位小哥儿,看来好风光,不知仙乡何处?倒不像是本地人呢!”
说时,他脚下前移,待将向朱蕊身前走来。
可是立刻他却又中止了这个动作,蓦地转向正面的谈伦,显现出十分诧异惊讶神态。
谈伦仍自站立在原处,一动也不动地看着他,虽然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发出声说一句话,可是发自体内的“无形罡气”,却已使得对方猝然间有些警惕,而不敢一上来就有所妄动。
四只精光内敛的眼睛交接之下,黑衣人冷笑着点了一下头:“这位朋友,好本事!”
话声方顿,一片凌人气息,直似由对方谈伦身边扬起,地面上“刷啦”一响,刮起了大片竹叶,直向着黑衣人站立的身子袭来。
像是吃了一惊,黑衣人霍地向后退了一步,由他怒睁着一双眼睛及神色看来,必然他作势以迎,像是在作某种内功的抗衡。
空中竹叶略见停顿,刷地齐落地面,紧接着再一次地扬起,有如飞蝗万点,直循着黑衣人身侧四周飕然作响,直刮了过去。
黑衣人原本直挺的身子,在这个势子里,万难直立,晃了一晃,禁不住又自向后面退了一步。
刹那间,他那张长脸上所显现的便不止是惊异了,“光棍一点就透”,对方是什么斤两,其实已是十分清楚,黑衣人焉能不心里有数?
但是,他生性要强,加以本身所从事的工作一直给他“高高在上”的特殊荣誉之感,确实令他不便轻言撤退,就像这一霎,他虽然已测知对方绝非易与之辈,却偏偏不能就此甘心,况且对方那个像是“女扮男装”的雏儿,引发了他的强烈好奇,使得他在眼前接触里,非要一探究竟不可。
“阁下请报上大名,这是向哪里去?”
一面说时,黑衣人抱了一下拳,两只闪烁的眸子,只是在朱蕊身上转着,脸上现着那种阴森森的笑,却又不能对面前的谈伦掉以轻心。狼顾鹰视,益见其狰狞奸险。
谈伦凭着过往的经验,几乎在一照面的当儿,已可测出对方的身份,剩下来的只是有待证实而已。
“我的名字不必告诉你,往哪里去你更用不着知道。倒是你行动鬼祟,让人心存不解,我劝你还是不要惹是生非,速速退开的好!”
说话之时,谈伦运足了功力,脚下又自向前跨出了一步,力道前驱,呼地一声,揭起了黑衣人前襟下摆。
黑衣人一声叱道:“大胆!”
他却也不是好相与,随着他后退的身子,蓦地向空中直拔了起来,借着起身之势,一脚直向谈伦上身踢来。
谈伦一个快速的闪身,挪出了身子,正待伺机向对方出手,但是黑衣人却另有所谋,好似认定了乔装的朱蕊,大有蹊跷,借着谈伦闪身的机会,霍地直向朱蕊猛扑了过去。
朱蕊乍见谈伦与对方动上了手,心中简直莫名其妙,这时忽见对方向自己袭来,才自害怕,叫了一声“伦哥哥”,一时手足失措。
这一声惊呼,既娇且嫩,不啻暴露了她的女儿之身!
黑衣人的来势不谓不快,只是较诸谈伦,却仍然慢了许多。
像是狂风里的一片云,谈伦的身子极其轻巧地已切了进来于黑衣人与朱蕊之间。
来势是出奇的快,仓促之间,倒像是黑衣人在向他出手了——双方在奇快的一霎,交换了一掌,黑衣人来得快,退得更快,在谈伦猝吐的掌劲里,有如断了线的风筝般,一下子飞出了丈许开外。
总算他功力不弱,硬生生把弹起的身势压落下来,乍看上去不失轻飘,容得双脚落地,身子一连晃了几晃,足足退后了三四步,才得拿桩站稳。
“好”说了这个字,立刻闭住了嘴,忍了老半天,才自转过一口气来。
“小子……你可是自己找死……你知道爷儿们是从哪里来的?反了……反了……”
脚下一个错步,黑衣人两手后探,向着叉开的后襟里一探,叮当作响声中,两只手上已多了一双畸形兵刃——五行轮。
——足足有磨盘那么大小,通体上下黑光铮亮,像是纯钢所制,却在雪白的钢圈上,环生着一溜子看来极其锋利的钢牙。
黑衣人双轮在手,平添了无限勇气,双轮猝交,当地一声脆响,霍地分开来,一轮高举,一轮平伸,拉出了一个架式。一双眸子狼也似地盯着谈伦,真像是一口把对方生吞下去模样。
谈伦冷冷一笑,转向身边的朱蕊道:“不用怕,都有我在,到亭子里去等着我。”
朱蕊应了一声,才刚退后,对方黑衣人已霍地进身发招,随着他猝然腾起的身子,直向着朱蕊身边袭来。
“大姑娘,我认出你来啦!”
话到人到,一双五行轮闪烁出冷冷寒光,随着他落下的势子,直向着朱蕊双肩上招呼过来。
谈伦早已防到了他有此一手,身形轻闪,翩若飘风,再一次介入其间,黑衣人心头一惊,怒叱了一声:“去!”
五行轮用力向下一收,改砸为推,直向着谈伦前胸击去,轮上狼牙钢刺,划出了醒目的几许寒光。直似恨不能在对方身上刺上七八个血窟窿,才能泄忿,偏偏谈伦胸有成竹,黑衣人那么快的出手,依然是走了个空。
“呼——”一双钢轮险到几乎已挨着对方胸衣,却就是差那么一点点没有刺着。
怒吼声中,黑衣人一连施展了三手快攻,一双五行轮,随着他展动的身子呼呼连声,配合着他巧妙的身法,幻化出一天轮影。看来谈伦全身上下,全部在此一天轮影的笼罩之中。
像是闪烁的鬼影,闪、跃、腾、挪,随着对方的出手,谈伦身势之运转,称得上极其诡异,用之闪躲对方的一双五行轮锋,确是恰到好处。
黑衣人一连三招快攻,昔日运施,堪称“无往不利”,想不到今夜用在谈伦身上,简直全然无功。
一轮快攻,全数落空。
黑衣人自是心里有数,情知今夜自己遇见了厉害的对头,对方身手之高,简直生平罕见。心里一寒,战志全无,趁着最后一式出手的余势,猛地拧身作势,“嗤!”腾身掠起。
谈伦却偏偏不容他称心如意。
猛可里,迎着黑衣人进身之势,骤雨狂风般逼过来大片凌人的巨大力道!
恍惚里,猝飞起一天掌影,像是千百只手掌,一片流云散花之势里,全数向着身形方起的黑衣人全身上下一齐攻到。
强风袭面,百掌齐飞。
透过黑衣人目光所见,除了一天掌影之外,别无所见;心中一惊,料想着必有蹊跷,只是眼前之势,已是不容多想,冷笑一声,五行轮向上一提,交叉出手,使了一招“拨风盘打”。迎着那一天掌影,挥了过去。
这一手,果然有用。
眼看着那一天掌影,迎着黑衣人挥出的双轮,忽然间全数消逝,其微妙匪夷所思。
黑衣人心中乍惊,这才知那一天手掌敢情全是幻影,其目的显然是“以虚掩实”,看来必有厉害的杀手,掩饰其后。
一念之兴,大吃一惊,慌不迭点足就退,却已是慢了一步。
原来谈伦早已看出对方是来自大内的杀手,自是手下不再留情,一经出手,便施展全力,务期力歼对方于双掌之下。
那一天掌影,乃是极上乘掌功“红云散花掌”,用以迷惑敌人双瞳。对方只要一出手,便算是着了道儿。
黑衣人虽说已自看出了蹊跷,但是招式已是用老,耳边上听见发自谈伦的一声冷笑,强风袭面里,正前方咫尺之间,赫然已现出了谈伦身影。
此时此刻,黑衣人就算是肋生双翅,也难遁开。
随着谈伦略沉的前躯,一只红通通的手掌,电光石火般已自递出,噗一声,按在了黑衣人小腹之上,后者直像是触了雷电那般地打了个哆嗦,通通通!一连后退了几步,紧接着直挺挺地倒了下来;两只五行轮随着他倒下的身子,足足飞出了两三丈开外,呛啷啷坠落地面,火星四溅,声势端的惊人。
谈伦一掌出手,更不迟疑,身形轻掠,翩若飞燕,起落之间,已来到茅亭。
朱蕊虽然目睹着他的出手,其实什么也没有看清,只是惊吓得睁着一双大眼睛。
“伦哥哥……你怎么了?”
“没有事,我们快走!”
当下不容分说,匆匆拉着朱蕊快步前行。
十几步之后,他顿住脚,矮下身子道:
“来!我背着你!”
朱蕊回头看了一眼,对方那个黑衣人显然自方才倒下之后。就一直没有再站起来……
“那个人……他怎么了?”
谈伦哼了一声,取出一根丝条,把她身子与自己紧紧系好,这才发足前奔。
朱蕊见他神色慎重,也似有了感染。她虽活泼天真,不沾世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