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啦一声,满屋子的一众官员全都跪倒在地。
宣旨已毕,众人起身,徐从治上前一步,从曹化淳手里恭恭敬敬接过了圣旨。
“诸位就在巡抚衙好生呆着,咱家明日起行,要去洛阳。诸位,咱家把丑话说在头里,在咱家从洛阳回来之前,如果有人敢迈出巡抚衙一步,后果你们自己掂量。”
上午还耀武扬威,这会儿却成了囚犯,被阴森森的锦衣卫压着,都给圈到了巡抚衙门后院的一个小院子里。
直到这时,跟在曹化淳身边,作锦衣卫打扮的陈启立才松了一口气。
此次来山东,别的官,就是山东总兵李泽平,陈启立也没有放在心上,他唯一有些担心的就是山东巡抚徐从治。
陈启立既然负责这一块,自然要对所有相关的人事物都有个详细的了解。研究过后,徐从治是惟一一个引起他注意的人物。
徐从治,字仲华,浙江海岩人,万历三十五年的进士,今年四十九岁。
徐从治和山东的渊源很深,他为官的地儿几乎都是在山东,从桐城知县一直做到了济南知府后来又因政绩突出,调任兖东副使,驻守州。
天启元年,白莲教徐鸿儒在郓州造反,接连攻陷数座县城。在平灭徐鸿儒造反一事上,徐从治功劳第一,被提升为右布政使,监督江南漕运。
崇祯元年,徐从治以原官阶调任蓟州,整顿军备。到任后,适逢因为欠饷,士兵把遵化巡抚王应豸给包围了。
当时的情况极为紧急,如果不加以阻止,后果不堪设想。徐从治单骑独入,震住乱兵,化
于旦夕之间。
为此,徐从治受到崇祯皇帝赏识,崇祯二年五月,升任山东巡抚。
徐从治这个人没有一丝读书人的迂腐,长于机变,杀伐果决,是个难得的人才。
此番起事,不容出现丝毫意外,失误自然就更不允许了。陈启立为人本就极为谨慎,对徐从治这样的人自然会特别关注。
把山东这些最高脑都圈起来后,陈启立立刻开始控制济南以及济南附近的各主要军事力量。
与此同时,上党师第三旅在旅长牛天维的率领下着梁家,星夜兼程,直奔登州、莱州赶去。
登、莱两个州,虽是军事重,但急于控制两地,是因为它们是海港,有战船。
两天后,一个师和一个丙种师相继入鲁制了各处要地,陈启立这才把心完全放到了肚子里。
这次京城生的事儿各边镇总兵督抚的震撼要比十个月前八旗兵入关强烈千百倍,也慌乱千百倍。
京城不知什么人给占了,那也就是说皇帝给人逮了,他们怎么办?尤其是谣言满天飞,根本就不清楚京城现在到底是怎么个状况。
勤王?除非袋让门框连挤了半个月。这个时候宗的辽东自然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去山关没什么危险。
这么一闹腾,如果袁崇焕反了天估计也要变了,老朱家至少在北方是呆不住了;如果袁崇焕没反,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总之,怎么也比这没着没落的感觉好。
对这些边镇的总兵督抚,孙承宗心里清楚,那是一点都指望不上的。现在这些人必定都一门心思的磨着跟那个主子才会得到尽可能多的好处。
尽管如此,孙承宗对这些人还是好言安抚。
这些边镇总兵督抚这么一搅合宗反倒不那么急了,觉得拖延拖延也未必就是什么坏事。
第二天该上路还是上路,但不那么急了。
永平府是关内八路之一当晚,袁崇焕、孙承宗率领三千关宁铁骑到了永平府。
三千关宁铁骑入营,永平府的总兵杜文焕把袁崇焕、孙承宗和刘宗周等人接进了总兵府。
进到正厅落座之后,还没等袁崇焕和孙承宗说什么呢,刘宗周就问道:“杜总兵,京城里有什么消息吗?”
刘宗周的口气里有一股明显的居高临下的意味。
这要搁在往日,面对刘宗周这等闻名天下的大儒,杜文焕得毕恭毕敬的,但这会儿,这位杜文焕杜总兵也对得起刘宗周,干脆就没听见,似乎他面前的大活人不是三个。
刘宗周差点没气死,他刚要作,但一见孙承宗扫过来的严厉目光,却不知为什么,这脾气愣是没有出来。
袁崇焕面无表情,仿佛没看到这一幕,而孙承宗则是心头沉重。
刘宗周被杜文焕干到了那儿,袁崇焕和孙承宗都不好意思跟着问什么,两人都低头喝茶,气氛很是尴尬。
“袁大人、孙大人,京城里来了些人想要见你们。”稍停片刻,杜文焕看也不看刘宗周,对袁崇焕和孙承宗道。
杜文焕把袁崇焕放到了自己的前面,在这一刻,这个小小的差异蕴含的意义不言自明,孙承宗心中叹息。
杜文焕原是陕西总兵,后来调到辽东,他并不是袁崇焕的嫡系,和袁崇焕的关系一直也不怎么近。
杜文焕给刘宗周的这个闷棍不仅仅是给刘宗周的,也不仅仅代表杜文焕一个人。杜文焕就是边镇武将的一个代表,杜文焕现在的心态也就代表了边镇武将的心态。
朝廷重文轻武,确实抑制了武将割据尾大的危险,但形势展一旦失控到某种程度,那就必将遭到武将的极大反弹,这一刻的杜文焕就是。
稍停片刻,见孙承宗不说话,袁崇焕把茶杯放到桌上,问道:“是什么人?”
杜文焕道:“是武清侯李国瑞、太康伯张国纪、嘉定伯周奎等人。”
武清侯李家是数十年来京城最有名的外戚,第一代武清侯李伟是万历皇帝朱~钧的外祖父,现在的这个武清侯李国瑞是李伟的孙子。
太康伯张国纪是懿安皇后的父亲,天启皇帝的老丈人。
嘉定伯周奎是周皇后的父亲。
袁崇焕自然知道这些人,他问道:“他们来永平干什么?”
杜文焕笑了,道:“大帅,还是您亲自问吧。”
杜文焕的笑容里很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袁崇焕感到奇怪,他转向孙承宗,问道:“大人,您看呢?”
这个时候宗已经收拾好心情,他点了点头,道:“杜总兵,那就请他们过来吧。”
要是在往日,即便以孙承宗、袁崇焕这位极人臣的高官,这个时候也只能自己过去,而绝没有让这等贵人过来见他们的道理。但这一刻,孙承宗知道果他坚持要过去,那会引起袁崇焕极大的反感因为这些人不久前还是主张杀袁崇焕的主力军。
刘宗周在一旁生闷气,经过这一连串的震撼教育,他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得收敛收敛了。
杜文焕站起身,但并没有出屋就到了门口,吩咐了一个士兵一声后就又回到了座位上落座。
孙承宗又在心里叹息。
不一会儿,吸了呼噜,就听外面脚步杂沓,一群人走了进来。这个时候,孙承宗无论如何都得起身了,幸好袁崇焕也跟着站了起来。
最先进屋的几人是太康伯张国纪、嘉定伯周奎、武清侯李国瑞和万历皇帝的女婿、驸马都尉冉兴让。
还没等孙承宗迎上去,这些人随着太康伯张国纪和嘉定伯周奎都扑通通跪了下去而且立刻就大声哭号道:“袁大人、孙大人,你们可得给我们做主啊法活了!”
这些人都是戚~和勋旧,老老少少足有二十多位。
戚~是皇亲国戚旧是当年随着朱元璋打天下和随朱棣靖难时分封的王侯的后人。
在北京城,勋旧还少点,皇亲国戚那可是海了去了。
皇帝的儿子很多,但太子只有一个,而且也并不是每个儿子都能外放为藩王的。宗室不得入仕,所以这些龙子王孙自然拼命生儿子,他们生的儿子自然也都是皇亲。
儿子多,女儿自然也不会少,公主嫁人,驸马还是皇亲,再加上他们生的儿女呢……
还有,每一个妃子得宠,也就意味着京城又多了一个大家族。
京师内城,主要的居民就是这些戚~勋旧。
平素里,这些人自然都些是趾高气扬的主儿,但这会儿,却都跪倒在袁崇焕和孙承宗面前,号啕大哭,那叫一个惨呢!
孙承宗傻了。
好
,孙承宗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弯下腰去,把太康伯定伯周奎等几人搀扶起来。
见袁崇焕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杜文焕立刻道:“你们先都出去。”
要是以往,杜文焕在他们面前连个小虾米都算不上,但这会儿,往日的大爷都成了三孙子,小虾米反倒成了吆五喝六的大爷。
杜文焕爽!
现在没人计较这个,都落座后,孙承宗问道:“生了什么事?”
一听孙承宗问,众人的眼泪又开始吧擦,驸马都尉冉兴让的年纪最大,他道:“孙大人,我们都被扫地出门了!”
“什么扫地出门?”孙承宗没白冉兴让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时,嘉定伯奎伸手一笔划,愤然道:“孙大人、袁大人,我们所有人都被从家里给赶了出来,而且我们经营的店铺也都给没收了。被从家里赶出来时,什么也不让拿,现在我们……我们就连套多余的衣服都没有!”
不要说孙承宗、刘宗周,是袁崇焕都目瞪口呆。
片刻,崇焕笑了,这些人还真是死要钱的主儿。不打你,不骂你,人都赶出去了,东西我慢慢拾掇。
这可是二多万的人呢,半晌,孙承宗问道:“那你们住哪儿?”
武清李国瑞喘了口粗气,骂道:“他妈这些人简直太缺德了,他们告诉外城的百姓,租一间房子一个月三两银子。”
“给你们住的?”孙承宗问道。
“是的。”嘉定伯周奎道。
饶是心情沉重之极,孙承宗也不由得吃惊的想笑:这些人和那些老百姓挤在一个屋檐下,那会是个什么样子?
吃惊之后,疑惑又起,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既然把这些贵戚都赶了出来,那哪儿不能安置他们?现在天还不冷,有什么必要多花那些银子?一间屋子一个月三两银子,这些人想干什么?开玩笑吗?
随后,又听这些人嘟囓说不仅如此,每一户还给了一百到数百两不等的银子。孙承宗就更糊涂,他不明白这到底是演的哪一出?
“杀人了吗?”孙承宗问道。
“这倒没有。”武清侯李国瑞道:“那些人凶倒是凶,但没有杀人,一个都没杀。”
“其他的呢?”孙承宗又问道。
“其他的?什么其他的?”李国瑞先是惑问道,但跟着就反应过来,道:“啊,您说这个啊。这个那些人倒是规矩的很仅没有抢人的事儿,就是越礼的事儿也没怎么听到过。”
“那皇宫呢?宫里有什么消息吗?”孙承宗问道。
太康伯张国纪道:“皇宫里的消息不多只是听说定国将军秦良玉进宫了。”
“秦良玉进宫?”孙承宗皱眉不语,心头沉重之极,也矛盾之极。
孙承宗觉得,对这些贵戚的种种作为,那些人表达了一个态度:他们只要钱的什么也要。
这么做有深远的政治意义,这在将来可能会动摇一部分人抵抗的决心。
孙承宗矛盾了朱家江山,为了剿灭这些人,他希望这些人凶残暴虐,没有政治头脑,但另一方面,却又怎忍心希望无辜枉死?
忽然中蓦地动了动,但是什么呢?却怎么也不住。孙承宗沉思不语要抓住那一瞬间的闪光。
这些人来只是求个希望,求个心安实际上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如果一大家子人现在都在安全的地方,那他们自然希望倾国之兵他们的银子房子地全都抢回来,但现在……
把这些人打走之后,袁崇焕、孙承宗和刘宗周也都各怀心事,没什么话好讲。
谁都没有心思理会那些位贵戚,吃晚饭的时候,更是连想都没有想到他们,晚饭就是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