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臭丫头,竟然偷主子的东西?你不要命了是不是?”不止骂声还有藤条打开皮肉的声音,以及丫环痛苦的哀求声。
我走上前,朝沈伯一福,“平澜见过沈伯。”
一张四五十岁,显得精明而圆滑的脸抬起向我看过来,“啊,是平澜姑娘啊,你身子刚好,怎么不多休息休息呀?”
“劳沈伯关心,平澜前段日子已积下了不少事,再不去办只怕难逃六爷责罚了。”
“呵呵,也是,六爷将令牌给了姑娘,姑娘要操劳的事就少不了了。”
“沈伯这是在笑话我呢!”我笑笑,六爷那块玉牌似乎权威很大呢!“啊,对了,这不是映画姐姐么?沈伯这是怎么了?”
沈伯朝她狠狠瞪了一眼,“哼!没出息的东西,居然偷主子的东西在外面贩卖……”
我笑着止住了沈伯再次要往丫环身上鞭下去的手,“哎!沈伯有话好好说嘛!这年才开个头,何必生那么大的气?我瞧映画姐姐也不是有心的,定是一时糊涂,您就饶她这一回可好?”
沈伯朝我看了一眼,“我也想饶她来着,可她偷的是秦夫人屋里的两对金凤簪子,这近一千两的价钱,我无法交待啊。”
“啊,这样啊……”我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交到沈伯手里,“沈伯啊,要不这样,我这里还有一千两,您就多担待点,饶她这一回吧。”见他犹豫,我又将早就备好的一只盒子拿了出来,“对了,上次在衔上看到了一支烟杆,瞧沈伯就是个老爷气派,也只有这支烟杆才配得上您,您看中不中意?”
沈伯一打开盒子就呆住了,眼里发出亮光来,一张嘴张开是再也合不拢了。“啊,有劳姑娘费心,这怎么好意思?”
“沈伯如此照顾我,我哪里是那么忘恩负义之人?这儿还有一包烟丝。我是外行,也不知道好不好,如果不好,沈伯您不要见怪。”
沈伯乐得眉开眼笑,一个劲儿地说好。他小心将东西收好,又朝映画瞪了眼,“这次看在平澜姑娘的份上就饶你一回……平澜姑娘出手大方,我记下了,日后有用得着我沈万祥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
“沈伯客气了,不过一点小东西而已。”我笑笑,轻轻扶起已映画,“如此平澜就不打扰您了,先走一步。”
“姑娘好走。”
待回到偏院,我放开映画,将剩下的一千两银票塞到她手上,“去把你娘和弟弟给救出来吧,五百两还债,剩下的给他们安个家。”
她呆呆地朝我看了半晌,突然跪了下来,“姑娘大恩大德,映画无以回报,这条命日后就是姑娘的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映画,映画万死不辞。”
我看着她抹着泪跪在脚边,心里微涩,“那次是谁让你在粥里放东西的?”拘缘房里的人应该不会危害主子,定是有人指使或利诱或要胁。
她迟疑了下,终于咬了咬牙,附在耳边念出了一个名字。
我冷笑,果然是她。“我不必你万死不辞地报答我什么,只要你日后把那人吩咐你做的事都告诉我就行,还有……”我盯住她,“不要再做那种会危害到我重视的人的事,否则我决不会放过你!”
“映画一定铭记姑娘今日的话。”
第二十章
其实宣霁是个很博学内蕴的人,半个月下来,我和他在闲暇时也天南地北地聊,他的见解很是有趣,因为跑过的地方多,对于各方人情知道得很全面。我听着他讲西南边远之地的一些蛮族的风俗,呵!那可真是让我见识了什么叫做舌灿莲花、天花乱坠了。比之虞靖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是个和谌鹊完全两种类型的人,谌鹊阴沉,总带着一丝阴谋的气息;而他却是爽朗又清新,是那种真正可以做到“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人,因为我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一点阴影,他像是活在盛世般充满了昂扬与积极。纵然他对我也有着心结,但总不似谌鹊来得那么深刻。
说到这个,我也有疑惑,为什么他们,六爷身边的人总是对我怀着深刻得有些怪异的防忌?本来我以为只是谌鹊才有,对于六爷重用我不以为然,或对于我能够有如此心智让他防备,而一开始宣霁并没有对我怎样。可现在,连宣霁都对我有着这种若隐若现的防备了,为什么呢?
这几日,我也拐着弯地想套话,宣霁并非是口守得很紧的人,但于这事上却咬得极紧,纵使对于我还是那副君子坦荡荡的磊落襟怀。
一定有什么缘由在里面吧?而这事似乎是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的。
“平澜姑娘想什么哪?”一回神,宣霁正笑着好亮眼地看着我,表情像是抓到我的把柄。
我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随手拿过一封密函,“我在想明日就会有人将封州来的云罗送来了,不知可不可以在六爷不知道的状况下拿来先尝尝呢?”
宣霁的茶品在这半个月里有明显地提高,有时候讲茶经,我对他提起过这封州云罗的极品滋味,当时他就很是嘴谗。果然,他眼睛一亮,“是么?明日就到?那平澜姑娘啊……”
我边笑边看密函,
“商州晴川一带周湖集结军队,邀郑先远准备攻我岐化……”
我一惊,周湖居然集结军队攻打泸州岐化?他知道了什么?那么快的动作?
“怎么了?”宣霁见我神色大变,忙走到身边,我将信递给他。
周湖的消息有那么灵通么?就算他知道了六爷将被封为晋岑王,依他的眼界也不可能想到六爷的要出兵东南的计划呀?他到底有着怎样的计量呢?我越想越是不放心,就拿出虞靖给我画的地图细看起来。这几日与她探讨,也将许多不足给补上了,可以说这幅地图就是日后图谋大事的详表,该先取哪里,先图哪州都已有很详备地注解。
宣霁冷静地看完信,又交回给我,细想了想之后,就宽慰地一笑,“不要紧,泸州有儒辉在呢,出不了事。周湖在他手里什么花样也耍不出的。”
我听得一愣,不觉放下手中的地图,“儒辉?是谁?”又是一个谋士么?没听人提过但似乎有些耳熟呢。
“啊,他姓刑,是泸州平康人氏,跟着六爷也有五年了。”
“刑儒辉?怎么没听谁提起过呢?为什么会在南边?”我努力思索着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他与王上有段仇怨在,这事王上知道,我们这几个六爷身边的人也清楚,所以他不便留在凌州,也不便大肆宣扬……咦?这地图……”
“等等,他与王上有段仇怨,六爷为什么还会冒险用他?天下有才之士并不少,留个王上防备的人在身边不是自找忌恨么?”除非那个刑儒辉有着什么可以让六爷不惜被王上猜忌也要把他留在身边的特质。
宣霁朝我抱歉地一笑,“这是他的私事,我虽为他朋友,但这种事由他自己来说比较好。哎,对了,这图是你画的?”
我有些失望地收起地图,随口答道,“不是我画的。”
但宣霁似乎很有兴趣,“这幅图可是用兵之要啊!全天下怕也找不出第二幅了,鲜于将军见了也一定会震惊的。平澜姑娘,到底是谁画的?”
我看他一眼,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虽说这幅地图是我布局已久以期让他来牵出虞靖的,但如果能够再换出点消息的话……“这是她的东西,我虽为她朋友,但这种事由她自己来说比较好,我不能妄泄朋友的秘密。”
宣霁从地图上挪开眼光,看住我,“姑娘的意思是……?”
我笑笑,“先生这么聪明一定不用我明说的。”
他别开头考虑,几次转过头看我,我就这么要笑不笑,懒懒地任他看,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不如姑娘……”
“先生这话怎么说的?”我为他倒上一杯茶,“想平澜也不是那种随处乱讲话的人,先生大可放心。”
“不是信不过姑娘,只是,这事多少也是儒辉的人生一大痛处。若非此事,他必定不会混迹乱世之中,早作他的逍遥神仙去了。”
“哦?”
“他是一个真君子。所谓圣人修心以养德,他确是做到了澄明如镜,明镜如水,他将什么都看得很清,能看清自己的本心,自己的用心,也能看清时势的明晦,懂得行止进退。”宣霁望着窗外的脸有着一抹神思,“可惜,如果没有那事就好了……”
“到底是什么事呢?”在宣霁口中,那个刑儒辉似乎有着极好的心境修养,但这样一个人却是有着一段深仇的。
“儒辉的父亲是三十年前王上手下的光禄议郎,刑钧。他的母亲是当时艳冠北地的天下第一美女江怀沁。本来刑伯父是极受王上重用的,但有一天,王上驾临刑府……刑夫人出来见礼……祸事就这么来了。”宣霁长叹一声。
我心中有些明了了,君夺臣妻。
“王上身边的人见机就定下了毒计,栽赃嫁祸,抄了刑府,将刑府十五岁以上男丁都处以极刑,而女子或发配军中,或充为官妓,刑夫人不愿受辱,在处置刑伯父的旨意一下,就自尽了。当时儒辉才十岁,被一个家丁偷偷带走,逃到了泸州……”
我沉默,王上如此狡诈小人,这江山要是跟了他的姓,只怕天下苍生都难于幸免。刑儒辉,刑钧,刑钧……此人身后,果真是再无人可依恃了。
我叹口气,将地图一扬,“此图是我同门师姐虞靖所画。宣先生也见过的。”
第二十一章
月底,六爷回来了,也带来了一连串的变动。先是封为晋岑王的的恩旨,再是统领西南各州的兵符也交给了六爷。
这事不简单,就算王上心存畏惧,为刺客一事讨好六爷,也不可能将西南各州的兵符都交给六爷。那可是自毁长城的事,西南尽是六爷的势力,但并非所有的州县都是六爷的人,王上会甘心那么做?兵权对于王者意味着什么是清清楚楚的,王上会这么做?或者是什么理由让王上不得不这么做?
六爷的脸色依旧平静,初下马车的时候几乎不沾风尘。从他脸上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是隐隐觉得他似乎做了什么。我不知道刺客事件算不算是个契机,但六爷却是想借题发挥。要动手了。我看看虞靖的地图,正好是时候。
两天后,我和宣霁在书房禀报一月来的大小事宜。
“……商州的事情就是这样,周湖是不足为道,但他的这番动作却颇费猜疑了。”宣霁将泸州的事简略说了一遍。
六爷皎洁的手指轻轻在桌上敲着,“是冯定山,他定是也探到了上边要封我为晋岑王,我若定下东南对他的威胁可是更大了,东南既不是他的部下,那挑拨一下,坐山观虎斗便是他的如意算盘。如果能有机会捞点渔翁之利那是更好了。”
不错,依豫王的心性,这是极可能的事。
“不必理会他,泸州有儒辉在,自是不用担心。事情已解决了吧?”
“是,儒辉已稳住了周湖,只等六爷回凌州,他就动手除了。”
“嗯,该是时候了。”六爷目光淡淡,忽然一抬眼,这片星光便洒在我身上,“怎么样?”
“回六爷的话,一切安好。”我将令牌奉上,“各地军务除了泸州一件其余都算平静。”
六爷看我一眼,隐约中我似乎见他叹了口气,“令牌你还收着。”
一旁的宣霁射过来一道颇含深意的目光,我不解,明明没什么错啊。
“府中也没出什么事吧?”六爷又问,不过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