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澜……对不起。”虞靖蹲在我身边,垂着的头低得那么低,几乎看不见她的眼睛。她一向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呢,如今……
不是她的错,不是的。
“别说了……干活吧。我们已饿了一个上午了,我有点想吃晚饭。”我声音低沉暗哑,有着自己都惊讶的哽咽。
“平澜……”燕巧浓浓的带着娇意的语音在耳边软软地呢喃,让人的防线都不由自主地轻易撤换。
“……谁也别想偷懒。干活!”我豁地抬起头,日头还是有些毒,晒得人眼花。“看看什么时辰了?再过两个时辰就是晚饭的时辰了,你们两个不想吃,我还想吃呢!”
“啊……”燕巧不想我会在这么感性的时候说出这番话来,一时回不过神。
倒是虞靖笑了开来,拍拍我的肩,继续干活。
柴依旧很多,那是干三天也干不完的。我会这么说只是想逃避,在这方宅院里,我们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不去多想,不去计较。在我们还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一切之前,我们只有这么做。不知道修月她们怎么样?相信夫人的身份总不至于让她们干粗活吧?但愿她们不会受委屈。
第一天,我们三个在厨房里渡过。是真的劈了一整天的柴,没有休息,没有饭吃。中途当然还有栖华来冷嘲热讽几句,我们忍着,也像头牛似的干着。我适时地表现出不堪折磨的苦相,用来满足观望者的愿望。但磨难还在继续,栖华的个性已经可以看得很清楚了。我开始明白当初为什么枕霞会对我们说这番话了,很显然,枕霞要比栖华看得明白得多。在这个地方,人要看得长远,栖华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有枕霞在一边照着,她会活得很艰难。
我们首先要学会生存,这里有太多的范本,什么该学什么不该学,关乎生死。不再是往日简单快乐的日子了,我们最好有这个自觉。第一个要学会的就是忍,而且让人看到你的弱势,而不是弱点,比让人了解你的强悍更有用。
由于我们的表现很让栖华满意,于是第二天中午,我们终于吃到了饭。
饭啊,只有白饭加青菜,但我从来不知道白饭加青菜居然也可以这么好吃。可不够,三个人却只有一碗饭,栖华是存心的。
到了晚上,我们实在撑不过,于是决定去前面偷些食物来填填肚子。栖华是算计好的,这里说是厨房的后屋,离厨房却是离了十万八千里。要去厨房,最近最为少人的路线必须绕三排房子,穿过一个小院,据说还是禁区的庭院,然后才是厨房。这里的所谓后屋,只是柴房的备仓而已。
虞靖是个地理方位高手,走过的路,整个宅院的布局她都一清二楚。于是,她在地上划出地图,详细解说了一遍。最后抽签决定,我去。
我权衡了下是饿死好受一点还是被抓包打死好一点,终于决定出马,因为饿死实在太慢了。在她二人必胜的祝福下,我成功地溜到前院。月亮很圆,如果同理可证,那么我的行动也会圆满。
至少目前的状况表明已胜利在望,我已到了最后一关,那个叫做‘水纹苑’的禁区。只要不出意外,我会成功偷到食物,然后回去拯救那两个饿死鬼。月光下,那个园子很静,有点让人心里毛毛的感觉,但却看不出有人会在的意向。我猫着腰潜入,最后一刻,我知道我万不能掉以轻心,功亏一匮,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一直,我几乎是躲在灌木丛后小跑的。月亮真的很圆满,但很显然,她见不得有人比她更圆满。就在我几乎我可以穿过这个禁区时,背上抵住了一记冰寒刺骨的东西,类似刀剑的东西。
第七章
“你是谁?”如雪初融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地从身后传来,声音的主人让我几乎腿软。
是六爷。好倒霉,为什么会是六爷?
“不说话?”声音里有浓浓地不以为然,我知道如果再不说话,我绝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六爷……”我的声音抖抖的,明白地表现出我的胆怯与不济事。我这样的人绝对成不了贼盗的。
许是六爷也明白了我的意思,“名字。”
呜--这其实更丢脸。“我,我,六爷,我下次绝对不敢再犯了,您,您饶我这一次吧。”
“你是那七个里头的人。”六爷说得很笃定,大概这里的人还没人敢这么和六爷讨价还价的吧?但既然已知道了我的来历,为何还是用剑抵着我的背心呢?
“是。六爷明鉴。”我心里暗叹,修月、拘缘啊,不要怪我!
“你要去哪里?”六爷依旧清冷的声音听不出心绪。
“呃……去……”我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
“你若敢在我的剑下撒谎,你就试试看。”六爷清淡的语气像在谈论天上的月亮,丝毫没有威胁的意味,但听在我的耳里却一劲儿的寒意直涌心头,由抵着背后薄薄的衣衫的长剑透进来的寒意。
我努力地咽着口水,终于决定,豁出去了。“想去厨房吃饭……”
“那么晚了……你居然找的出这样的借口?”他不信。
我心底冷哼,不是谁都有那么好的命!“六爷以为这样的情况下我还能找得出更像样的借口?”这话很大胆,近乎不敬了。
果然,背后,剑的寒意更甚了,也更贴近肌肤。我不觉挺直了脊背,冷汗“噌噌”地开始冒出来,我后悔了,呜--不要杀我啊,我以后一定不敢再犯了。
“你这是大不敬。”冰寒的声音几乎是由剑尖上传来,直直敲入心底。
我的心重重一凛,神志也清醒不少。他是六爷,是可以主宰我们生死的人。我怎么可以这么意气之争?
“平澜知罪。请六爷处罚。”我的声音里放入了谦卑,显而易见的谦卑。
六爷听了此话,撤开长剑,“你记好了,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是什么人。”
这句话后,背后逼人的寒意似乎消去了,我好久才敢回头,发现早没了六爷人影。呼!我瘫坐在地上,好险,几乎就死在这里了。
六爷,六爷的权威是不容挑衅的。想到他刚刚的话,又想起我刚刚的回应,不禁有些后怕。当一个人的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时,他就高高在上,不容冒犯。而我,差点就犯下足以一死的大错了。真的是好险,不过,好在有惊无险。
我抬头望了望月亮,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不幸中的大幸!也因为刚刚的莽撞,六爷居然没有问我私闯禁区的罪,想六爷的心气,以后应该不会旧事重提吧。
想了想,我继续往厨房去。都走到这个地步了,再不进行到底,我都有替自己不值了。
回到后屋,立刻就有两匹狼扑向我。洗劫之后,她俩就坐在月光下开始大嚼。我懒懒一笑,软在地上。
事后了,才开始觉得后怕起来,而且越想越怕。当时是怎么搞的?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其实我很清醒。六爷的剑抵着我的背心,只要轻轻一送,我立马就得向阎王报到。但当时我却压根儿没想到要害怕,是胆向怒边生?
已是戌时三刻了,他还在“水纹苑”。我当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们四个。拘缘她们一定会等的,等之不来,则成怨怼。六爷,娶了,却不珍惜。
还有我们三个,这里难道还缺三个使唤丫头吗?虞靖,论起军事地理来,未必会比那些将军、谋士差多少,却在这里当个劈柴的。燕巧,虽说为人散漫,却也精于布局谋篇。可是现在呢?别说是干粗活,就是连三餐都不得温饱,还要任人凌辱。
我是有意这么顾左右而言他的,说实话,当时若不是还有背上那柄寒剑架着,我不定还会说些其他什么不敬的话。但是,幸好。我对着月光深吸一口气。幸好,那一剑还架着,让我多少还存了些理智。
真是,来了这里,脾气变得躁了,心眼也变得狭小起来。六爷是什么人,今晚的事他会就此揭过,放过我么?
我皱了皱眉,向虞靖和燕巧看过去。她二人吃得很欢,几个白面馒头也能吃得这么津津有味。不过,厨房里时,我也差不多吧。
会不会牵连到她们呢?虽然最后我报上了名字,但……我实在不敢确定六爷会怎么做。能够深沉清冷如斯的人必会揪出一事来给我们七人立个规矩,我是铁定跑不了了,但愿,不会牵扯到虞靖、燕巧她们。
“喂,想什么那么入迷呢?”虞靖解决完食物,一把搭上我的肩,与我一同靠着水井坐下。
我看着月亮,没有回头,只是嘴边习惯性地绽开一朵懒散的笑,“看月亮呢。”
“你……没遇上什么事吧?”
“哪能呢?我又不是燕巧,你的图画得那么精准,我要再出错,不是成猪了么?”啧,不对。这么一说,我不真成猪了?我扁扁嘴,有些懊悔话说得太快。
“啊,难道我就该是猪?什么叫‘不是燕巧’嘛!人家是很不错的。”燕巧打着嗝,也挨着我坐下。
“你啊?把手伸出来。”
“干嘛?”燕巧伸出双手,而我则亮出一枚针。
“在厨房捡的。我们中就你扎得刺最多,要不挑出来,明天有你好受的。”
凑着月光,我细细将扎入她手中的刺一一挑出。当然,光线太暗,刺得她“哇哇”大叫的地方多半是好的。
月夜里,我们三个互相为对方挑着刺。痛呼声,咒骂声此起彼伏。后来想起来,那时候,我们真的挺快乐,虽然苦了点。
第八章
兴许是玩得晚了,再加上白天那么累,我们是被踢醒的。
我捂着眼,看到逆光而立的倩影。是栖华。不自觉地,我呼出一口气,“栖华姑娘……”
“三位真当这么儿是来享福的哪?”她似笑非笑地瞟过柴堆,“好歹也一昼夜了,居然只劈了那么点。”
虞靖别开头。老实说,栖华的气焰还真让人受不了。
“啊,姑娘言重了。我们三个为了能吃上饭睡上觉,可是吃奶的力气都使上了。劈出了那么堆柴,虽不算快,可这享福二字也是谈不上的。”我和气地笑着,但语气已变。栖华并不是见好就收的人,那么一味退让,只会让她更得寸进尺而已。
栖华大概没料到我居然会说变就变,一时倒住了口,只是冷冷的瞧着我们。虞靖、燕巧见我如此回话,便都站到我身侧。
嗯,同仇敌忾呢!我好玩地想着,忽地想起《诗经》中的《无衣》,一时没留神就这么念了出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虞靖笑看我一眼,轻轻接上。至此,我们三个竟全然将栖华晾在边上,等这段诗念完,我们发现栖华的脸也黑了。
“好,好个”与子同仇“!”栖华气得浑身都在抖。
我奇怪地朝她看了眼,照理,栖华不是会那么容易动气的人,难道……我忽然想到,说不定,她已以修月、拘缘手里吃过亏了。呵呵呵呵,我顿时眉开眼笑。一报还一报,报应还真是不爽呢!
“你还敢笑!”栖华一扬手,一个巴掌便劈头向我盖过来。
我皱眉,闪避不及,“啪”一下,打在左颊上。唔,好疼!我捂住脸倒吸一口气。真没想到她居然会动粗,当真那么有恃无恐么?
“你怎么打人?”燕巧忙上前扶住我。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