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满院灯火俱都亮了起来.小鱼儿转眼一瞧,只见自己此刻是在间书房里,这书房布置得出奇精致,书桌旁却有个绣花棚子。
他心念一转:“书房里怎会有女子的绣花棚?”
江别鹤与花无缺已到了窗外。小鱼儿退向另一扇门,门后突然传出入语声,道:“外面是谁!”
这竟是女子的语声。
门后有人,小鱼儿先是一惊,但心念转动,却又一喜,再不迟疑,又一脚踢开了门,闯了进去。
他算定江别鹤假仁假义,要自恃“江南大侠”的身份,决不会闯进女子的闺房,而花无缺更不会在女子面前失礼。
但小鱼儿可不管什么女人不女人,一闯进门,反手就将灯灭了火,眼角却已瞥见床上睡着个女子,他就窜过去,闪电般伸手掩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接着她的肩头,压低嗓子道:“你若不想受罪,莫要出声!”
哪知这女子竟是力大无比,而且出手竟也快得很,小鱼儿的两只手竟被她两只手活生生扣住!
这又是个出人意料的变化,小鱼儿大惊之下,要想用力,这女子竟已将他按在床上,手肘压住了他咽喉!
小鱼儿骤出不意,竟被这女子制住,只觉半边身子发麻,竟是动弹不得,他暗叹一声,苦笑道:“罢了,罢了……。我这辈子大概是注定要死在女人手上的了。”
这时江别鹤的语声已在外面响起。
他果然没有径自闯进来,只是在门外问道:“姑娘,那贼子是闯进姑娘的闺房了么?”
小鱼儿闭起眼睛,已准备认命。
只听这女子道:“不错,方才是有人闯进来,但已从后面的窗子逃了,只怕是逃向小花园那边,江大侠快去追吧。”
小鱼儿作梦也想不到这女子竟是这样回答,只听江别鹤谢了一声,匆匆而去,他又惊又喜,竟呆住了。
小鱼儿终于忍不住道:“姑……姑娘为什么要救我?”
那女子先不答话,却去掩起了门。
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小鱼儿也瞧不清这女子的模样,心里反面有些疑起来,一跃而起,沉声道:“在下与姑娘素不相识,蒙姑娘出手相救,却不知是何缘故?’那女子“噗哧”一笑,道:“你与我真的素不相识?”
小鱼儿道:“与我相识的女人,都一心想杀我,绝不会救我的。”
那女子大笑道:“你莫非已吓破了胆,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了。”她方才说话轻言细语,此刻大笑起来,却有男子的豪气小鱼儿立刻听出来的,失声道:“你,你是三姑娘?你怎会在这里?”
三姑娘道:“这是我的家,我不在这里在哪里?”
小鱼儿怔了怔,失笑道:“该死该死,我怎未看出这就是段合肥的屋子……这见鬼的屋子也委实太大了,走进来简直像走进迷魂阵。”
三姑娘笑道:“莫说你不认得,就算我,有时在里面都会迷路。”
小鱼儿道:“但那江别鹤与花无缺又怎会在这里?”
三姑娘道:“他们也就是为那趟镖银失劫的事而来的。”
小鱼儿叹道:“这倒真是无巧不巧,鬼使神差,天下的巧事,竟都让我遇见了,江别鹤竟会在你家,我竟会一头闯进你的屋子”
三姑娘笑嘻嘻道:“他们可再也想不到我认识你。”
小鱼儿道:“否则那老狐狸又怎会相信你的话。”要知道江别鹤正是想不到段合肥的女儿会救一个陌生的强盗,所以才会被三姑娘一句话就打发走了。
三姑娘道:“但……但你和江大侠又怎会?怎会?”
小鱼儿冷笑道:“江大侠……哼哼,见鬼的大侠。”
三姑娘奇道:“江湖中谁不知道他‘江南大侠’的名声,他不是大侠,谁是大侠。”
小鱼儿道:“他若是大侠,什么乌龟王八屁精贼,,全都是大侠了。”
三姑娘笑道:“你只怕受了他的气,所以才会那么恨他,其实他倒真是个好人,听说我家镖银被劫,立刻就赶来为我们出头”……”
小鱼儿冷笑道:“他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三姑娘道:“你说他不存好心,但他这又会有什么恶意?”
小鱼儿道:“这些人的心机,你一辈子也不会懂的。”
三姑娘斜身坐到床上,就坐在小鱼儿身旁,她的心“砰砰”直
跳,垂着头坐了半晌,又道:“那位花公子,也是江……。江别鹤请来的”
小鱼儿道:“哦?”
三姑娘道:“据说这位花公子,是江湖中第一位英雄,又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但我瞧他那副娘娘腔,却总是瞧不顺眼。”
小鱼儿听她在骂花无缺,当真是比什么都开心;拉住了她的手,笑道:“你有眼光,你说得对。”
三姑娘道,“我……我……”
她在黑暗中被小鱼儿拉往了手,只觉脸红心跳,喉咙也发干了,连一个字都再也说不出来。
小鱼儿想了想,忽然又道:“你说的那位花公子,他是否有个朋友中了毒?”
三姑娘道:“你怎会知道的?”
小鱼儿道:“他的本事这么大,怎会让自己的好朋友被人下毒?”
三姑娘道:“昨天下午,那位花公子和江大……江别鹤一起出去了,只留下铁姑娘一个在客房里,却有人送来一份札,要送给花公子,是铁姑娘自己收下的,礼物中有些点心食物,铁姑娘只怕吃了些,谁知竟中毒了。”
小鱼儿道:送礼的是谁?”
三姑娘道:“礼物是直接交给铁姑娘的,别人都不知道。”
小鱼儿道:“她难道没有说?”
三始娘道:“花公子回来了,她已中毒晕迷,根本说不出话了。”
小鱼儿皱眉道:“她怎会如此大意,随便就吃别人送来的东西?”
想了想,又沉吟道:“那送礼的想来必定是个她极为信任的人,所以她才毫不疑心地吃了……”但一个被她如此信任的人,又怎会害她?”
三姑娘叹了口气,道:“那位铁妨娘,可真是又温柔,又美丽,和花公子倒真是一对壁人,她若没救,倒真是件可惜的事。”
小鱼儿咬住牙道,“你说她和花…………”
三姑娘道:“他们两人真是恩恩爱爱,叫人瞧得羡慕,尤其是那花公子对她,更是千依百顺,又温柔、又体贴……”
小鱼儿只听得血冲头顶,人都要气炸了,忍不住大声道:“可恨!”
三姑娘道:“你……你说谁可恨?”
小鱼儿吐了口气,缓缓道:“我说那个下毒的人可恨。”
三姑娘道:“直到现在为止,花公子和江别鹤还都不知道下毒的人是谁……”
小鱼儿瞪着眼睛笑,道:“他对她虽然又温柔、又体贴,但却救不了她的性命……。嘿嘿……嘿嘿……”
三姑娘听他笑得竟奇怪得很,忍不住问道:“你……”你怎么样了?”
小鱼儿道,“我很好,很开心,简直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三姑娘垂下了头,道:“你……”你和我在一起,真的很开心么?”别人说男孩子会自我陶醉,却不知女孩子自我陶醉起来,比男孩子更厉害十倍。
小鱼儿默然半晌,突然又拉起三姑娘的手,道:“我现在求你一件事,你答应么?”
三姑娘脸又红了,心又跳了,垂着气,喘着气道:“无论求我什么,我都答应你。”
小鱼儿喜道:“我求你将我送出去,莫要被别人发觉。”
三妨娘又好像被人袖了一鞭子,整个人又呆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颤声道:“你……现在就要走?
好,我送你出去。”三姑娘突然放声大喊道:“来人呀……来人呀……这里有强盗!”
小鱼儿的脸立刻骇白了,一把扣住三姑娘的手,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只听衣袂带风之声响动,江别鹤在窗外道:“姑娘休惊,强盗在哪里?”他来得好快!
小鱼儿又惊,又怨,又恨。
“女人……女人……她为了要留住我,竟不惜害我!我早知女人都是祸害,为何还要信任她!”
他已准备一冲,只听三姑娘道:“方才我瞧见一人,像是往铁姑娘住的地方……”
她未说完,花无缺已失声道:“呀……不好!我们莫要中了那贼子调虎离山之计,快走!”接着,风声一响,人已去远。
小鱼儿又松了口气,苦笑道:“你真吓了我一跳。”
三姑娘悠悠道:“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的。我将他们引开,我才好帮你走。”
她抓起件大氅,摔在小鱼儿身上道:“披起来,我带你出去。”
小鱼儿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喃喃道:“女人……现在简直
连我也弄不清女人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动物!”
三姑娘道:“你说什么?”
小鱼儿道:“没有什么,我在说……你真是我见到的女孩子中最老实的一个。”
幸好三姑娘身材高大,小鱼儿披起她的风氅,长短大小,都刚合适,两人就从廊上大模大样走出去。
三姑娘将小鱼儿带到偏门,开了门,回过去,淡淡的星光,正照着小鱼儿那倔强,调皮,却又充满了魅力的脸。
三姑娘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你还会来看我么?”
小鱼儿笑道:“我自然会的,我今天就会……”
他一面说话,人已匆匆跑了。
三姑娘瞧着他背影去远,犹自呆呆的出神,只觉心中泛起一股滋味,也不知是愁、是喜,竟是她平生从未感觉过的。
小鱼儿匆匆奔回那药铺。
到了那条街上,“庆余堂”的金字招牌在星光下已可隐隐在望,小鱼儿的脚步也立刻缓了下来。
他鼻子东闻西嗅,眼睛东张西望,突然蹲下身子,喃喃道:“是了─一─”
只见光亮的青石板上,有一些药末,前面六七尺外,又有一些,小鱼儿眼鼻俱用,一路查了下去。
原来他昨夜以石子将两条大汉买走的两大包药击穿个小
洞,正是药包中药漏下,他只要寻得漏下的药末,也自然就可查出那药包是送往何处的,他年纪虽小,做事却极是周到,不但早已伏下这线索,而且早已算定在这深夜之中,街上无人行走,绝不会将漏下的药末踏乱。
到后来根本无需再低头搜索,只凭着清冷的夜风中吹来的一丝药味,他已不会走错路途。
’这样走了约莫两盏茶时分,道路竟越来越是荒僻,前面一片池塘,水波粼粼。
只见这池塘不远,果然又有一片庆院,看来纵然不及段合肥的宅院精雅,但依山傍水,气势却更是宏大。那药包竟是径自送到这庄院来的。
小鱼儿微一迟疑,四下瞧了瞧,深夜之中,这庄院里居然还亮着灯火,黑漆的大门也有个牌子!“天香塘,地灵庄,赵。”
小鱼儿暗道,“瞧这气派,这姓赵的不但有财有势,而且还必定是个江湖人物,他们深更半夜的不睡觉,想来不会在做什么好事。”
他胆子本就大得出奇,再加上近来武功精进,更是满不在乎,竟向有灯光的地方,笔直掠了过去。
那是间花厅。小鱼儿垂在檐下,小指蘸着口水,在窗纸上点了个小小的月牙洞,花厅里正有四个人坐在那里喝酒。
他眼睛只盯住厅左的一个角落,这角落里大包小包,竟堆满了药,自然正是附子、肉桂、犀角、熊胆……”只听一人道:“无论如何,三位光临献庄,在下委实受宠之至,在下再敬三位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