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元庆心想,不知为什么,三妹竟对我颇有情意,其实我不过是个无行浪子,哪有什么值得她们去爱?只是我心已属洁洁,辜负了她的一番情意了。我得当机立断,别让事情越来越复杂。
想到此处,遂笑向李红英道:“三妹,过段日子你就娶嫂嫂了,到时你若在公主府中住不惯,便可到我家给你嫂嫂做伴。”
李红英一怔,一时尚不明白,疑惑道:“嫂嫂?什么嫂嫂?”忽然,她明白了吴元庆话里的意思,顿时脸上变色,说道:“你和林姑娘要结婚了吗?
吴元庆点点头,说道:“正是!”
李红英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欢快的表情霎时之间化作绝望,喃喃说道:“我早知会有今日的了,我早知道会有今日的了,可是我却还痴心妄想,我……”泪水再也忍受不住,像豆子一般滚滚而下。
吴元庆也没想到她会如此伤心,一时也不禁手足无措,柔声道:“三妹,你我兄妹之情,皓于日月,我会一辈子把你当作自己的亲妹妹般,爱护你,照顾你的。”
李红英冷笑道:“嘿嘿,亲妹妹般。”叫道:“可是我偏不要你亲妹妹一般待我。一句亲妹妹,就能够抚平我心中的伤痛吗?吴大哥,你太不了解女孩子的心思了。你太不了解了!”忽然大叫一声:“我恨你!”转身冲出门外。
吴元庆叫道:“三妹!”追出门去,只见李红英娇小的身影在街头一隐而没,他站在衙门门口,呆呆的望着李红英消失的方向,心中惆怅无比。
这日天气晴和,吴元庆带着衙役在长安街头巡查,前面仪仗队开路,行人纷纷回避。吴元庆坐在马上,心中明白,皇上是把自己放在火上在烘烤。
京兆尹是最难当的一个官,京城之中,什么人都有,王公贵族、太监侍卫、纨绔子弟、富家恶少,多少人横行不法,欺压鱼肉百姓,你要么骑墙,什么都不管,甚至助纣为虐,要么就得罪权贵,惹祸上身。吴元庆虽不想当官,但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想干一番事业,发誓要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他正想着,只见一个人骑马迎面而来,见了京兆尹仪仗队,并不放在眼里,仍是横冲直撞,顿时把仪仗队冲得七零八落。
吴元庆看那人服色,原来是一个神策军的下级将官,心中不由得冷笑:“你们这些神策军,仗着仇士良的势,竟然如此嚣张,我想杀鸡给猴看,正求没有人开刀,你要撞在我刀口上,须怪我不得。”跃马向前,喝道:“给我站住!”
那人似乎喝醉了酒,在马上摇晃不定,见吴元庆喝骂,遂斜睨着双眼,看着吴元庆,说道:“你是哪棵树上的鸟?来管老子?”
吴元庆回头见众衙役脸上都有畏惧之色,知道他们都害怕神策军,心中顿时大怒,喝道:“给我乱棒打死。”
众衙役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吴元庆更怒,冷冷的道:“怎么?我的话你们都不听吗?你们怕仇士良,就不怕我了?”
众衙役这才一哄而上,纷纷向那神策军打去,那衙役想不到吴元庆竟真敢打他,叫道:“且慢,你知道我是谁吗?”
吴元庆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第三十七回 寸寸柔肠盈盈泪 第二章 婚礼
更新时间:2009…11…13 12:56:32 本章字数:3283
那人道:“我知道你是京兆尹吴大人,刚才小人多有冒犯,还请恕罪。只因咱家有要事要禀报仇公公,因此焦急,冲撞莫怪,待咱家见了仇公公之后,再来向吴大人陪罪。”
吴元庆见他口口声声仇公公,虽然口气比先时已经软了,但显然含有对自己威胁之意。心想今天若不扬威,以后这个京兆尹也不用当了,喝道:“你肆无忌惮,竟敢对本官如此无礼,就算仇公公在此,也难逃死罪。来人哪,乱棒打死,谁再敢瞻前顾后,我就找谁算帐。”
众衙役得令,顿时胆气便壮了,冲上去,乱棒如冰雹般落在那神策军身上,那神策军大叫:“你敢杀我,仇公公饶不了你!你放咱家起来,咱们一起到皇上面前说话。”众衙役哪里理他,仍是一棒一棒打落,他想挣扎着站起来,却哪里能够?后来喝骂变成求饶,求饶又变作哀哀痛哭之声。过得一会,声音越来越低,不久便寂然下去。
吴元庆见此人已死,说道:“日后谁再不听命令,畏惧权贵,就别在京兆府中当执,趁早滚他妈的蛋!”喝道:“回府罢!”
明日,皇上召吴元庆入朝奏对。吴元庆跪下磕头毕,听得皇上说道:“平身罢。”语气中甚是不悦,忙站了起来,只见仇士良站在皇上一侧,知道他已经告了自己的状。说道:“皇上,不知召臣进见,有什么事吗?”
李纯道:“吴元庆,听说昨天你把一个神策军官乱杖打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语气中甚是生气。
吴元庆道:“不错。”
李纯道:“吴元庆,朕命你当京兆尹,乃是叫你帮朕管好京城,可不是让你作威作福的,你对神策军尚且如此,对百姓却该如何?”
吴元庆道:“皇上此言差矣。臣正是不欲作威作福,这才不惜得罪权贵,不让某些人在京城之中,天子脚下乱作威福!此人犯上作乱,无理之极,实在是死有余辜!俗话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神策军不遵王法,臣便以法度制之,对百姓亦然。臣不会因是权贵而宽容,也不会因是百姓便欺压,臣只知用杖打死不守礼法之人,不知他是神策军的将官!”
李纯无言以对,良久才道:“就算他冲撞了你的仪仗,只怕也罪不至死吧?”
吴元庆朗声道:“皇上圣明。京兆尹乃京城之表率,臣刚刚就任,一个下级将军就敢如此横冲直撞,这不但是轻慢了臣,也是轻视陛下的诏命。臣若不严加惩治,将何以服人?则将国家法典置于何地?将皇上脸面又置于何地?”
李纯微微点头,说道:“你为何却不上奏?”
吴元庆道:“臣的职权所在,不用上奏。”
仇士良忽然哭道:“吴元庆如此无礼,皇上,你要为奴才作主!”
李纯摇了摇头,对吴元庆道:“你下去吧。”待他出去,这才对仇士良道:“好了,别哭了,此人连朕都畏惧,你们就小心些罢。”
腊月十八,是吴元庆与林洁的婚期,林回风夫妇、吴夫人都忙着准备婚礼,沉浸在喜庆之中。到了十五这日,忽然皇上宣召吴元庆入朝,吴元庆不知何事,家人也不知是祸是福,都在家焦急的等待着。
吴元庆来到延英殿,先看龙座中的皇上,只见他脸色纯和,略有笑容,心想应该没有什么坏事。磕头行礼毕,李纯笑道:“吴元庆,你知道朕召你进宫有何事吗?”
吴元庆道:“皇上莫测高深,臣不知皇上有何事。”
李纯笑道:“乃是一件大喜之事。你如今多少岁了?”
吴元庆道:“臣今年已经二十有六了。”
李纯叹道:“二十六岁,可够大了,爱卿为国事操劳,竟至到如今尚没有成家,有汉时霍去病‘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之风。朕心甚感动。”
吴元庆见他说这话,心中一动,隐隐觉查出了什么,忙欲说话时,李纯抬手轻轻一压,意思叫他别说话,继续说道:“朕有一女,爱卿曾送她至回鹘成亲,适逢保义可汗死去,遂又回来。其人温柔敦厚、美丽大方,爱卿是知道的,朕欲招卿为驸马,卿意若何?”
吴元庆一呆,心中最可怕的预感终于出现了,一时心中竟感到慌乱,良久,他才宁定,忙跪下磕了几个头,抬起头来,说道:“皇上恕罪,此事臣难以从命。”
李纯见他磕头,以为他是谢恩,心中甚喜,此事已是旧事重提,料来再无不协的道理,谁知他竟仍然一口拒绝,心中大怒,喝道:“你敢抗旨吗?永安公主何处不好,你三番五次的拒绝?你好大的胆!你当日说什么‘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如今淮西叛贼已灭,吴元济也已经遭擒正法,你更有何理由推三阻四?”
吴元庆道:“非是臣有意抗旨,实在是臣已经与林氏定亲,并且已经选定日子,再过三日,腊月十八便是婚期。皇上乃有为之君,难道愿有忘恩负义、背情弃义、见异思迁、反复无定之臣吗?”
李纯一呆,觉得他这话倒也有理,但此人如此大胆,竟全不把自己的话放在眼里,心中怒气难消,喝道:“朕不管这些,你马上取消与林氏的婚约,否则别怪朕对你不客气!”说完,更不让吴元庆置答,已经拂袖而去。
吴元庆跪在当地,呆呆出神,只听一个尖锐的声音在耳边说道:“吴大人请罢,跪在这里可不是事。”吴元庆抬起来头来,只见仇士良站在旁边,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心中厌恶,站起来向殿外走去,只听仇士良在背后冷笑道:“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呆子,竟不肯娶公主,多少人修了几世还修不来呢!”
吴元庆失魂落魄般的走回家,林洁见了,问他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吴元庆摇摇头,道:“没什么。”
林洁道:“一定有事,看你的气色就不对。”
吴元庆笑道:“我只是有些累,我休息一下。”说着走进书房。林洁跟了进来,说道:“爹爹要传你《太平宝典》,你意下如何?”
吴元庆点点头,心想:这次又是抗旨大罪,只怕在劫难逃,反正我不图荣华富贵,大不了不当官就是了,实在不行,便带了林洁一走了之,只是母亲却未免危险,哼,罪不及母,皇上再无理,也不会抓母亲吧?这《太平宝典》上的武功博大精深,我且练一练,到时若真被逼得逃命,就多了几分指望。
遂不再去想那让人心烦的事,一心一意练习《太平宝典》,婚礼筹备之事自有吴夫人及家下人等料理。他武功本高,学了“无极经”后,更是一法通万法通,学什么武功都加倍的容易,再加上林回风亲自指点,真正是一日进境千里。
三天时间转眼即过,早到了腊月十八,这日吴府中张灯结彩,到处洋洋喜气。吴元庆本不欲张扬,但想起皇上不许自己结婚之事,偏偏堵气要办得热热闹闹,凡众王公大臣,将军官吏,平素交好者,都下了请帖。谁知到得午后,眼看吉时便到了,却还无一个贺客。李愬、李光颜虽是兄弟之好,但驻军在外,吴元庆也没有通知,京兆府中下属官吏害怕吴元庆,都送来了贺仪,却都找借口走了,不来喝酒。
吴元庆心中明白,也不勉强,看来众人都知道自己抗旨拒婚之事,自己门前显然成了是非之地,心中大怒,却又不知该去怪谁。心想众人避祸赴吉,也是人之常情。没有贺客,只有自家人,我们就不成亲了不成?只是眼见母亲脸色阴沉,心中难过,又不知如何安慰。
忽然,外面传来鞭炮震耳之声,一个仆人匆匆跑来,叫道:“裴度裴大人到。”
吴元庆大喜,忙迎出门外,只见裴度带着家下人等正鱼贯而来,鞭炮之声仍在门口噼噼啪啪的爆个不停。看着吴元庆,忙拱手道喜,吴元庆忙还礼,笑道:“到底是大哥,我还以为你也不会来了呢。”
裴度笑道:“吴老弟大喜,我做哥哥的怎么能不来?”
吴元庆只是一笑,不再说话,一面命人把裴度迎进去,心中感激无限,知道他来贺礼,其实是冒着得罪皇上的危险,也就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富贵开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