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爷来做什么?莫非……冷汗顺着侍琴的额角汩汩而下。
皇上必定是冲着小姐来的,偏偏她的小姐梅雪霁却还没有回来。小姐啊,你去了哪里?
正在心急如焚之间,殿外的廊榭上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轻快地“踢踢踏踏”一路走来,忽然之间停住了。
齐云灏背着手转过身去,却见梅雪霁挎着一只青竹小篮立在门侧,笑容僵在了嘴边。
悠然一觉华胥梦(二)
“皇上……”她喃喃地自语着,仿佛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齐云灏凝望着她,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怎么,见了朕连行礼都忘了?宫仪嬷嬷没有教过你吗?”
梅雪霁赶紧跪下,朗声道:“陛下圣安。”她伏在地上等了许久,也不见上首有什么动静,不禁好奇心起,偷偷地抬眼向齐云灏望去,冷不丁却与齐云灏的目光触在了一起。
一抹尴尬迅速地掠过齐云灏的面庞,他别过脸去咳嗽了一声道:“起来吧。”
梅雪霁谢恩起身,悄悄地退到了一边,心里却一个劲地在嘀咕:皇帝这是怎么啦?平白无故地来她这里,身边没有跟着一个随从。来了又懒懒地不愿说话,只用两只眼睛在屋里左右逡巡……
此时的齐云灏正在环顾四周。柔福宫确是破旧,桌椅残缺、墙漆剥落;但是窗前、几上却摆满了鲜花,花香盈室,为这冷清的宫室平添了浓浓的温馨。
齐云灏鼻子里“哼”了一声道:“看来,你过得还不错。”
梅雪霁盈盈笑道:“是的,托了皇上的洪福。”
一丝怒意闪过齐云灏的双目:“你敢讥讽朕?”
梅雪霁愣了一下,随即一脸无辜地说:“雪霁说的是真心话。皇上赐翡翠指环给雪霁,并答应三年后放雪霁回家,雪霁心中感激还来不及,哪里敢讥嘲陛下……”
“抬起脸来看着朕。”齐云灏冷冷地打断她。
梅雪霁抬起了头,齐云灏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她的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无法从那里发现一丝畏缩和胆怯。
奇怪,莫非她的话是真的?
梅雪霁睁大眼睛与皇帝对视,这是她第一次仔细地打量这位天之骄子。他的五官深邃、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一种生与俱来的尊贵气质——嘻嘻,长得还挺不错呢……
“这是什么香味?”冷不丁一句问话打断了梅雪霁的神思,她不由得脸上一红,慌忙垂下眼道:“哦,大概是昨夜熏的慧兰香油的味道吧。昨晚雪霁临睡前喝了酽茶,左右睡不着,半夜爬起来熏了慧兰香油才得安神。”
“哦?”齐云灏心中一动,忽然觉得这慧兰的香味悠悠地漫过他的四肢百骸,说不出的绵软、舒服……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哈欠。
梅雪霁走近他,关切地问道:“陛下昨晚也没睡好吗?雪霁见陛下眼底青影浮现,想必是过于操劳了吧?”
“朕没有……”正说着,又是一个大大的哈欠。
梅雪霁笑道:“若陛下不嫌柔福宫简陋,不如在此稍歇一会儿,待雪霁为陛下点燃慧兰香油,多少可以消减困乏。”
一小团烛光在白瓷熏炉下跳跃,熏炉中漂浮着的点点慧兰香油在高温下挥发,馥郁的花香在室间缥缈着。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雨声沥沥,被一阵微风传送进来,转眼又消散无踪。
浓浓的睡意向齐云灏的双目袭来,他不由又打了一个哈欠,眼皮越来越重。
悠然一觉华胥梦(三)
“小姐……”侍琴指着斜倚在桌前打着盹的齐云灏悄悄地吐起了舌头。
“嘘…。。”梅雪霁把食指搁在唇边朝她眨了眨眼。
看来,这个皇帝真的是累极了。在窗前的靠椅上甫一坐下,他就在馥郁的慧兰花香中睡着了。不过,看他双眉深锁、嘴唇紧闭的样子,应该睡得并不安稳。
“侍琴,快来。”梅雪霁对侍女招了招手:“咱们把皇上扶到床边的软榻上去吧。”
齐云灏在朦胧中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躺上了一张半旧的软榻。梅雪霁正低头为他脱去外袍,在她握住他的手的一瞬,她指上的柔腻和温暖使他的心为之一颤。
困倦如同潺潺溪水流遍了齐云灏的四肢百骸,好舒服,说不出的舒服……。在这花香四溢的房间里、老旧却舒适的软榻上,他不想动了。
梅雪霁在他身边的八仙桌上用石杵捣着花瓣,“嗵、嗵、嗵…。。”一声声闷响传来,益发催眠。粉红的桃杏花瓣在青花瓷碗中辗转变成了花泥。梅雪霁搁下石杵,抬眼朝榻上望去,榻上的人儿早已打着轻鼾,堕入香甜的梦中……。
金殿之上弥漫着剑弩拔张的气氛。
太傅刘奉台深跪于地,捧着牙笏的双手在微微颤抖:“……普天之下谁人不知,迟之群与秦相互为姻亲,臣窃以为秦相推举迟公为今岁恩科主考,实属任人唯亲。臣为天下举子的前程计,恳请陛下三思…。。”
“哼哼…。。”百官队列中传出一声冷笑,右丞相秦舒慢悠悠地踱了出来,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刘奉台,面带讥嘲地摇了摇头。
“陛下,”他在刘奉台身侧跪下:“刘太傅指责微臣任人唯亲,微臣无意自辩。微臣只想问刘太傅一件事,他所推举的林冀晟是不是他的门生?若太傅今日在陛下面前否认此事,那微臣便自认犯了任人唯亲之过。”
他口口声声责问刘奉台,眼睛却只盯着高坐在九龙御座上的君王齐云灏,自始至终都没有朝身边的刘奉台看上一眼。
刘奉台被激怒了,布满皱纹的老脸涨得通红:“林冀晟是老夫的门生那又怎样?他官声清肃、才华横溢,绝对堪当此任!”
“是吗?”秦舒耸肩一笑,从袖中掏出了一本蓝皮折子道:“老夫倒是打听到他的一些往事,想必太傅亦有兴趣听一听……”说着他打开折子念了起来:“某年某月某日,林公在寺当值,竟以侍妾相随;某年某月某日,林公收受下属贿银三百两……。”
齐云灏端坐在龙椅之上,望着金殿上两个争执不休的大臣,脸上漫过了深深的无奈——又来了,又来了!这两个朝廷的重臣每次一碰面就变成了两只相互撕咬的狗,苦苦纠斗、互不相让,让他这个做皇帝的左右为难。
他不禁把目光投向伫立在一旁的澄亲王齐天弛。澄亲王温和敦厚、少年老成,平时每当金殿上众臣激辩不可开交之时,往往都是他及时站出来说几句中肯的话语,做一个劝架的和事佬。然而,今天的他却一反常态静立在一旁,眼睛只瞧着鞋尖前的一角地面,对面前的纷纷扰扰置若罔闻。
*****************************************************************************************
呵呵,又传了几章,不知亲们是否满意?
有花有砖的都抛来吧,我喜欢留言。。。。。。
屈指西风几时来(一)
“这个十八叔,到底是怎么啦?”齐云灏暗自疑惑着,心里不由得有些气恼。
“澄亲王——”
齐天弛依旧呆呆地出神,对他的呼唤不闻不问。
“澄亲王何在?”齐云灏抬高声音。
齐天弛的身子蓦地一颤,这才回过神来,躬身出列道:“臣在。”
齐云灏微微摇了摇头道:“关于今岁恩科主考人选,不知澄亲王有何高见?”
齐天弛怔怔地伫立良久,这才躬身施礼道:“臣不知,全凭陛下圣裁。”
乾清宫东暖阁书房内,齐云灏端坐在龙榻上,取过一本奏折悠闲地看着。澄亲王齐天弛则屏声静气侍立在一旁。
刘谦益奉上了极品雀舌。齐云灏接过茶盏,掀开牙白莲纹刻花盖碗,乘机斜斜地瞥了一眼半天静默无语的齐天弛。
算来有些时日没有与他如此近距离地相对了,今日细看,却忽然发现他明显地瘦了一圈,眉目间带着无法掩饰的忧郁之色。齐云灏的心里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好奇。
“十八叔,”他搁下茶盏,目光炯炯地注视着齐天弛:“朕想知道朕的十八叔最近是怎么了,为何神情委顿,大反常态?”
齐天弛抬起眼静静地望着他,嘴角浮起了一弯苦笑:“皇上真想知道?”
齐云灏点点头:“朕想知道。”
齐天弛道:“臣向陛下打听一个人。听说陛下在半月之前下诏让已故太医院院判梅若海之女入宫,不知可有此事?”
齐云灏的心咚地一跳:“你认得她?”
齐天弛垂下眼道:“臣与她的兄长梅雪峰是故交。”
“呵呵,原来如此,”齐云灏朗声而笑:“若非此女容颜丑陋、朕真的会误以为她是十八叔的心上人呢。”
齐天弛依旧平静地笑着:“臣还听说梅氏入宫之后,遭到陛下厌弃。置之于荒凉破败的柔福宫中,一切用度取照繁逝……”
齐云灏微挑起眉梢:“十八叔对她的事倒是打听得清楚,莫非真的对她有心?若是如此,朕不妨就割爱,把她赐给你吧……”
齐天弛的双眼突然放出光彩来:“陛下此言当真?”
笑容僵在了齐云灏的脸上。
“陛下当真…。”齐天弛走近了一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热切。
齐云灏沉默着,宽阔的胸膛急促地上下起伏——莫非,澄亲王真的要她……要那个毁了容的梅雪霁?莫非,她在入宫之前就早已经和他两情相悦了?莫非……
愤怒如同潮水一般在齐云灏的心里翻腾着,他蓦地站起身来,盯着齐天弛冷笑道:“十八叔以为朕的话可以当真吗?奉了朕的旨意入宫的女人,还有抱弦另嫁的机会吗?”
屈指西风几时来(二)
齐天弛的双眸立时黯淡无光,他后退了一步,垂首轻声道:“臣不敢。”
齐云灏一振衣袖跨出了东暖阁的大门,临走时狠狠地抛下了一句话:“记住,朕的女人永远都是朕的!”
齐云灏的脚步停在了柔福宫的窗外。
皎洁的上弦月半挂在树梢上,为幽静的庭院密密地撒上了一层银粉。窗内一灯如豆,泛着温暖的红光。从廊间吹来的微风挟带着花草的芬芳轻撩起齐云灏的袍角,并在他的鼻端淡淡地拂过。
齐云灏的心蓦地柔软了起来。
那夜一场微雨初停,他从酣睡中醒来,慢慢地踱到院子里,也有这样的月色笼罩在肩上、也有这样的灯光、这样的微风……
不知为什么,自那之后他常常会想起这个地方,想起那张舒适的软榻和盈室的慧兰花香,还有石杵咚咚的捣花声…。。在批阅奏章身心疲惫的时候、在静夜独自漫步的时候、甚至是在美人在怀的时候,那种舒适而亲切的感觉都会像摇曳风中的芳草般撩拨着他的心,以至于让他几乎管不住自己的双腿想向柔福宫走来……。
从窗内传来梅雪霁柔和的低吟:“……。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一旁侍琴笑道:“可不是已经三更了?小姐该歇了,别顾自在窗前坐着了。”
梅雪霁轻叹一声道:“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唉,一日日地在此消磨,不知何时才满三年?”
一层薄怒涌上了齐云灏的心头。他忍不住高声地咳嗽了一下,加重脚步向屋内走去。如他所料,屋里顿时“唏唏嗦嗦”慌乱成一片。
“抬起头来。”齐云灏背着手,凝望着长跪在面前的梅雪霁。
梅雪霁缓缓地抬起了头,依旧是那张横着疤痕的面庞——然而此刻在烛光的映衬下,却没有